东路贾赦院照样有三层仪门,翌日的水陆珍馐在花厅外的小园子摆满了。
贾母不发话,没有做主庆贺之意。贾赦便大包大揽,发出请帖,遍请勋贵、世交之家。
考中一个秀才,于京城勋贵家族来说,实在不值一提,所以镇国公牛家、理国公柳家、齐国公陈家、治国公马家、修国公侯家、缮国公石家等,不过各派自家奴才,象征性地表了彩礼,并未亲至,四王那个级别,就更不会来了。
倒是神武将军冯唐的公子冯紫英亲自来了,冯家与贾家是世交,曾经给秦可卿推荐了一位名医张友士。
另有秦业、秦钟到席。
当日的“庆功宴”,据说还算过日子,贾琮见了都觉得奢侈。
贾政坐班未来,贾府其他男性族人计有贾赦、贾琏、贾璜、贾蔷、贾芸、贾菖、贾菱、贾荇、贾芷、贾代儒、贾瑞、贾环、贾兰。
这种热闹场合,少不了呆霸王薛蟠的掺和。薛蟠巴巴地请了外面的戏班子进来,图个热闹乐呵。
女性主人有邢夫人、王夫人、李纨、王熙凤、三春。
大小丫头计有鸳鸯、平儿、秋桐、金钏、彩霞、彩云、晴雯等。
贾母声称“老了,身子骨不好,懒殆动”,托鸳鸯走个过场,贾宝玉不来,林黛玉自然也不来。
自然,女人和男人的宴席是分开的,女人在花厅内,男人在花厅外。
看起来是一场平凡的宴会,但是,这场宴会脱离了所有人的掌控,开始了一连串的波折。
……
贾琮进花厅拜见邢夫人、王夫人,再敬酒,再给李纨、王熙凤敬酒,邢夫人笑笑,有意无意地摆威风道:“琮儿的梦靥灵光,着实不假,你们说是么?”
王夫人如何听不懂,言外之意,不就是说贾宝玉的通灵宝玉是假的么?王夫人端坐,慈和地笑道:“是啊,更难得的是大老爷喜爱这孩子,舍得掏梯己钱。”
王夫人的潜台词是:不就考中一个秀才么?当初我的大儿子贾珠考中了,也没这样,贾赦这样大张旗鼓,不觉得丢脸吗?
邢夫人正想以言语机锋反击回去,王善保家的、周瑞家的分别立于两位夫人之后。
贾琮不声不响道:“两位太太先饮宴再说,迟则凉了,我再敬两位嫂子一杯。”
“这杯平儿替我喝了罢。”王熙凤慵懒地道,平儿接过,笑着一饮而尽,若是没有长辈在,平儿也是挺放得开的,柔和、聪明、美丽的一个通房丫头,可惜贾琏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兰儿也替我喝这杯。”李纨的脸色犹如槁木死灰,贾兰又接过,一张小脸挤出笑容:“算是侄儿回敬琮叔,预祝琮叔金秋再中举人。”
贾琮出花厅,鸳鸯折枝绫子裙微动,因多喝了几杯酒,鹅蛋脸晕红,更增娇媚。
她虽是大丫头的名分,但是从小作为家生女儿养大,贾母的秘书,吃穿用度是只比三春差一点的,说是副小姐,也不过分,尤其身材高挑,腰肢苗条,御姐型美人。
鸳鸯笑道:“我代老太太关照琮爷,可不能推辞。”
“我们这几杯也喝了吧。”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不甘落后,纷纷上酒。
外面敬酒进来的,喝了这么多下去,贾琮一时头晕目眩,分辨不出天地人,连连摆手道:“好姐姐们,饶了我吧,再不能喝了。”
在一片笑声中,贾琮脚步踉跄地出去,晴雯过来搀扶,小声咒骂道:“真是的,不能喝就别逞强,拖累人家,这身子死笨死笨的。”
厅内的王善保家的,看见晴雯就眼神一冷:晴雯平日经常对下人颐指气使,又生了一副美貌,王善保家的早看她不顺眼了,只是碍于贾琮渐渐得宠,暂时没有把柄可抓,才不突然告状。
再说鸳鸯出来的刹那,园子高居首座的贾赦大老爷,摸摸胡子,眼睛色眯眯的:鸳鸯很美啊,迟早是我的玩物,嘿嘿……
参加宴席的贾瑞不时喵喵花厅内的王熙凤,神魂颠倒:“这嫂子真是神妃仙子,我要是能一亲芳泽,死也值了……”
古时的戏班子,分为外班、内班。内班是富贵人家豢养的,这方面朝廷有规制,为彰显统治者的仁慈、厚恩,他们会定期下令放出戏子、定期不能看戏叫堂会。
薛蟠请来的柳湘莲,实际上是叫赖家的赖尚荣去请,柳湘莲看不惯薛蟠,不答应他,赖尚荣出马才请来。
而柳湘莲的真实身份也不是乐籍、贱户,古时戏子是下九流,为人轻贱、看不起,史湘云说戏子龄官像黛玉,黛玉立马就恼了,就是这个原因。柳湘莲不过是喜欢在外班串戏罢了,纯属爱好,蒋玉菡才是真正的戏子,还取了个艺名叫“琪官”。
夏末的池中荷花尚且鲜艳,出淤泥而不染,但已有落败之意,贾琮从内里花厅出来,这场宴席也从白天摆到了晚上,下人掌了灯,不少婆子、下人送水、送菜,规规矩矩地穿梭着。
但听戏台上的柳湘莲手脚并用,身穿鲜艳夺目的戏服,扮作旦角唱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似这般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都付于断井残垣……”
坐上人听得如痴如醉、如梦似幻。
《牡丹亭》是汤显祖的代表作,真正超越了《西厢记》,当时《牡丹亭》风靡江南,江南有位女戏子商小伶唱这本词的时候,当场伏地恸哭,感同身受,气绝而死,也难怪黛玉听了也会“痴倒”。
封建社会对女性的压迫、那个时代的魔力,尽在其中。
而汤显祖写《牡丹亭》之时,已经看透了很多东西,汤显祖两次赶考都落第,原因就是不迎合张居正为儿子作弊,后来当官,无所作为,沉浮半生,杨慎、蒲松龄是这个命运,古来才子也似乎是这个命运。
台下的薛蟠,一块蟹黄夹到嘴边,硬是没放进嘴里,看呆了,哈喇子流出嘴角,脸庞挤出笑容,眼睛一眨不眨,魂飞天外、魂牵梦萦:“我要是能对柳湘莲一亲芳泽,行那龙阳之好、断袖之癖,死也值了……”
贾琮入座,在贾蔷、贾芸之间,贾芸拘束道:“侄儿敬琮叔一杯,现下侄儿一家衣食有了着落,全赖琮叔、蔷大哥提携。”
“不了,不了,我喝茶。”贾琮不敢喝酒了,又问贾芸近况如何。
贾芸隐晦提了一点贾珍、贾蓉的事,说道:“蔷大哥又许了我打理东府庄子的事儿……”
由贾芸这个知恩图报的人管理财政、又汇报贾珍贾蓉的情况,贾琮是放心的,听到贾珍贾蓉似有疑心之意,他眼神的森冷一闪而逝。
这时首席的贾赦招手叫秋桐过来,吩咐贾琮道:“琮儿,你那里只有晴雯一个丫头,未免不周到,今儿,秋桐就赏给你了!”
几个人当场愣住:秋桐觉得委屈,贾琏不甘,晴雯觉着很不舒服。
喝了几杯茶,再听贾赦这几句话,贾琮酒醒大半,心里暗骂:秋桐?后来和王熙凤、尤二姐明争暗斗、争风吃醋,自以为是、脑残无比的女人?倒贴一万两黄金,我也不要啊!把平儿赏给我还差不多,虽然不可能……
【注释:作者再推算一遍原著,发现贾蔷实际上比贾芸大。另外,妙玉大概今年、明年之间进京,现在在路上。妙玉的年龄进程也是可以推算的:三岁出家、六岁开始和邢岫烟做邻居,做了十年,十七岁进京。具体的推算方法不说了,不然累赘。还有,妙玉进京住的地方是西门牟尼院,不是铁槛寺,铁槛寺、水月庵是贾府家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