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感觉出许文岚笑容背后藏着的鄙夷,白应天的脸就有些发红。
“说的就是你们!别以为人都是眼睛瞎的,看不出你们在做什么?不就是攀上了郭布罗家吗?又是买地又是盖房,胜文为啥能过县试?真是你学问好?哼,不过才启蒙一年,学问能好到哪儿去?连字都认全没都不知道,还不就是因为你们攀上郭布罗家,县令才给你们几分面子!不过到了府城可就不是这样了,郭布罗家再能,也不过是黑水县能,在府城,像郭布罗家这样的多得是……”
什么叫是因为郭布罗家,白胜文才能过县试的?虽说这次过县试,是有运气在里头,也是因为年前闹土匪的事儿让白胜文入了县令的眼,可这真的不关郭布罗家的事儿。
气得不轻,眼睛都瞪大了,可许文岚脸上却仍是笑嘻嘻的:“哟,四叔你可真是太委屈了,你要是早攀上郭布罗家,那不早就成了童生,哪儿用得着现在才过县试啊?啊,说不定你这个县试能过关,也是借了我们攀上郭布罗家的光呢……”
“你胡说!”白应天忽地一下跳起向在,脸涨得通红,气急败坏地吼道:“我怎么能和你们一样?我是全凭学问!凭学问……”
“就你那学问啊……”许文岚晒笑两声,也不往下说,可她这样反倒更气人。
白应天指着她,想大声呵斥却又有些心虚,只能一甩袖子:“道不同不相为谋,和你们这样的小人我没什么好说的,耻与你们为伍……”
话一说完,竟是连饭都不吃了,直接拂袖而去,连和爹娘打招呼都没有。
“这孩子……”白老爷子脸上讪讪的,却还是道:“胜文,你四叔也是好意,像你们这些想考科举的读书人,最要紧的还是学问要好,光靠攀人情是不行的。郭布罗家再厉害,到底只是在黑水,这次去参加府试,过不过的你心里别有太大压力,反正你还年轻,多考几次也就当是试练了。”
这是说白胜文这回考不中了!
许文岚扭头又要说话,却被白胜文一把握住了手。
虽然两人是背靠着背坐的,但白胜文拉她的手却拉得很自然。
“爷,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温书的。四叔也是为我好,我都知道……”
声音稍顿,白胜文似乎是有些迟疑,但到底还是小声道:“不过,爷,四叔那您还是劝劝吧!以后他中了举是要做官的,总要和人交际往来,若是一言不和就立刻翻脸拂袖而去,只怕会得罪不少人吧?”
白老爷子皱起眉,看来是在想白胜文说的话。
李氏插嘴道:“你没听你四叔说吗?啥子道啥不谋的……反正尿不到一个尿壶里的人,他再咋的就不能处到一块堆去。”
白胜文笑笑,没接话。
白老爷子却是摇了摇手:“你一个女人知道什么?这在外头,尤其是官场上处事,那能和家里一样吗?哪能想咋的就咋的?像他这样总给人脸色看,谁还愿意和他交往?谁又不是活该看他甩脸子的……”
李氏脸就拉了下来,看看白胜文,似乎是觉得他故意给白应天使绊子。
白胜文只是笑,从容得很。
就算他是真使绊子又怎么样?至少表面上他说的那些话可是金玉良言。
一顿饭吃得不香不臭,到底还是心里都有疙瘩。
白应魁还特意安抚白胜文:“你四叔那臭脾气,大宝,你也别听他说那些,爹觉得你学得够好了……”
白胜文一笑,坦然道:“爹,我的学问学得如何,我自己心里是清楚的,这次府试过了是最好,要是不过我也不会太难过。而且就算是府试过了,我也没打算立刻就去考院试,总还是要跟着先生好好学才行。”
他这么一说,白应魁就放心了:“你能这么想就好,总之不管到啥时候,用功总是对的。”
许文岚听得直乐,回头看看渐行渐远的白家老宅,忽然就道:“看来晚上可是有人睡不好了。”
许文岚说得没错,大晚上的还真是有人睡不着,白老爷子翻来覆去了好久,到底还是坐起身来。
推了推李氏,他打了火折了点亮油灯,又装了烟吧唧吧唧地抽起来。
李氏打了个哈欠,也没起身,只是低声抱怨:“又有啥事?啥事不能等明天早上再说啊!”
白老爷子抽了口烟,小声道:“我是想大宝说的那些话。”
李氏一下就坐起来,人也精神了,看着白老爷子的眼神又是嗔怒又是警惕:“啥话?你也信大宝说的那些混话?应天终于过了县试,那是他平日用功,你也不想想,儿子在县城里多用功啊?平常半月一月的都不回家,就一个人枯守在县里读书,要是他这么学还考不中,那可是老天不长眼了。”
“我知道他用功……”白老爷子忙安抚人,又道:“可这读书也不能死读书啊,你听听他今天说的那话,还说啥不能攀附权贵,读书人要清高……”
“读书人最清贵,啥能不清高?”李氏张嘴就驳:“等应天中了状元,郭布罗家算个啥?”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白老爷子皱起眉:“应天想不明白,你这个作娘的可不能糊涂。就是应天中了举,那他也是汉人,人家郭布罗家那可是满人,还是贵族呢!你想啊,老话说得好,背靠大树好乘凉,这自古以来,都是多个朋友多条路,就没见哪个人他没个朋友的,就做官不更是得如此?要是身边连个知心的能用的人那咋能做好官呢?”
看李氏抿抿唇不说话了,白老爷子才又道:“读书时清高点也就算了,可做官不能清高啊!人家不是说了,千里做官只为财。这做官的就没有不伸手的,下面孝敬,他也得孝敬上面的大官,这才能把官越做越大,你看看应天刚才那脾气,他要是做了官也这样,那不得得罪上级还有同僚?不行,明个一早我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他,得让他明白该怎么做人,可不能对谁都使这样的性子,这人啊,还得通人情,这才能走得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