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拜的拜,该作揖的作揖,该欠身的欠身,郑家兄弟姐们五人把礼数做得不说多完美无缺,却也让人挑不出个大错来,这让那些提着心的把心放了下来,比如魏氏,而那些想看笑话的却是无比失落,比如秦姨娘。
秦姨娘侍立在齐氏身后,眼睛森森然地直盯着正与齐氏说着话的当年的六姑娘现今的姑奶奶。
杨氏瞥了秦姨娘一眼,微微蹙了蹙眉头,侧身往齐氏身边小移半步,把秦姨娘遮了个严实。
这杨氏二妞是要叫声三舅母的,她正是挤掉了二妞的嫡亲舅舅,占据二房嫡长子名份的为秦姨娘所出的徐世铭的妻子。
秦姨娘对着杨氏的背影啐了一口,个不认人的白眼狼,整日伺候得齐氏这个蠢妇跟亲娘似的,却把她置之一旁,端的什么臭架子,本来该自己享的福全让齐氏享去了,自己倒白白给她生了个儿子。
秦姨娘如此一想,越发的狠得起劲。
要不是当年那个死丫头偷偷跑掉,老爷何至于怀疑她,何至于与她生分了去,她那可怜的女儿何至于顶着庶出的名分下嫁寒门,幸亏自己生的儿子争气,最受二爷看重,嫡长子的低位悍然不动,连带着也给她留着体面,可到底比不得以前,才让杨氏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当年那场大火,徐六姑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可谋划这一切的秦姨娘也没捡着便宜,不但没捞到女婿,还因此事与徐二爷离了心。
徐家本家的姑娘少与人为妾的,即便是庶出,除非是嫁入皇家宗亲,她的女儿既无闭月羞花之貌,亦无绝世灼灼之才,想被贵人看中不大可能,想来最终只能和府里的绝大多数庶出姑娘一样,要么是嫁给具有潜质的寒门士子,要么成为高门里的庶子媳妇。
秦氏虽是按平妻之礼纳进门的,但终其然也就是个妾,生的儿女跟别的庶出没什么区别,要不然她也不会千方百计的把亲儿子记到齐氏名下,作为一名志向远大的妾室,平日里想的最多做的最多的,除了向丈夫邀宠,就是如何憋屈主母,也许是报应,从她肚子里爬出来徐家四姑娘的性子竟然与齐氏更像些,等她发现的时候已是定了性,怎么教都是收效甚微,秦姨娘的危机感日益严重,她害怕女儿将来成为第二个齐氏。
她无意中得知徐母给六姑娘定下的那户人家,别的到没什么太出彩,只是有一点,这户人家不允许三妻四妾,若是妻子无所出可以借腹生子但要留子去母,通房倒是也有,可左不过是个婢子,主母看不顺眼想卖就卖了,再换个顺眼的补上就成,丈夫也是无话可说,妾可不一样,那是有正经名分的,处置不当主母冷不丁的就得传出个妒妇不贤的名声,这世道,名声比命还重要。
为次秦氏暗地里还埋怨过徐母,都是亲孙女,没见她对自己女儿的亲事提到过一句半句的,当然,就是提了她也不知道,只是儿子的姨娘,还轮不到往跟前凑的,也许是嫉妒太过,秦氏就一直把这事惦记在心里。
后来徐母意外早逝,秦姨娘便有了些想头,特意着人打听,得知那少年才学品性也是一等一的,越发心痒难耐,她可是能把自己儿子都算计成嫡子的人,心大得很,没了徐母的压制,齐氏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即便最后不成,对她和她闺女也没什么损失,不定自己这么一插手,连六姑娘也把这婚事给丢了,到时候谁别没得那好去,凭什么她女儿没有的齐氏的女儿就有。
当年六姑娘的那门亲事是徐母一手张罗的,对方与徐家相比,差的不是一点点,可能闻名与一方,但在京里没什么根基,他其实并不是很在意,不知怎的被秦氏看中,反正都是他的女儿,谁嫁都是嫁。
虽然他平日里不怎么关心这个滴女,但并不是不看重,不论平时多偏宠秦氏所出的女儿,心里却是门儿的清,嫡就是嫡庶就是庶,别人的眼睛又不是瞎的,家族间的联姻看重的就是那个身份,更何况,自己的滴女可是在母亲身边养大的。
徐二爷心里也有自己的盘算,索性六姑娘年纪还小,这门亲没了也就没了,等过几年把这些风晃过去,再定门亲事并不是难事,徐家的家世摆在那呢,再者,这个女儿嫁给徐母订下的人家,是有些浪费了。
秦氏所求,他乐得配合。
一般来说,这样女高男低的亲事,又是女方这边因身染疾主动提出换人,为结两家之好,也是常有的事,何况换的这个女儿虽然庶出可记入主母名下面子也是够了,亲哥哥还是一出生就占着嫡长的名分的,亲兄妹不比那隔着肚皮的亲,秦氏真真是打的好主意,可偏遇上这户人家都是一根筋,六姑娘送到庄子上养病都半年了,托人暗示几回对方都不松口,听对方的意思,即使六姑娘卧床不起,也要把人娶进门,绝不做那背信忘义之人,论起来,人家才是大义,徐二爷觉得这事也就这样了。
为了安抚秦氏,他承诺还是会把秦氏生的女儿记到齐氏名下,再亲自给挑门好亲,秦氏面上是爽快同意了,心里头却另有一番计量,她左思右想,决定做最后一搏,要是六姑娘没了,其他两房的滴女是看不中这家家世的,就剩下自己这个能记做滴女的庶女可供选择了,她到要看看他们是不是真能舍下与徐家结亲的机会。
当然,要六姑娘的命,秦氏还是不敢的,作为一个妾,她在徐府做不到一手遮天,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若是事迹败露,她可就真的完了,即便是徐二爷对她有情,也容不下她。
秦氏精心策划了一个局,让人放火把下人引住,然后趁机将六姑娘迷昏劫出来,安置在隐秘的地方,这样的话,徐家找不到六姑娘的尸首,火又起得怪异,就会怀疑六姑娘被徐家的仇人挟持好用作威胁,不论找不找得到,六姑娘的名声却是毁了,这亲定然结不成,她的女儿就有了最后的机会,即便还是不成,到时候再设个局把六姑娘找回来,只要人回来了,谁还去深究这个事,家丑不外扬。
算计了千百次,这回也该是秦姨娘倒霉,她如何也没想到,六姑娘竟然跑了,再也寻不回来了。
徐二爷当年给自己的原配妻子下药阻止她怀孕,也只是想着能有个好的理由将心爱的女人以更高的身份迎进门,让自己的长子为秦氏所出,也是为了给她一个最大的保障,直到秦氏又生下一女来,齐氏才有了做母亲的机会。
深情既是无情,为了个秦语嫣,当年徐二爷算是机关算尽,当十几年过去了,徐二爷后院里也是红花谢了黄花开,虽然秦氏在他心里的地方仍然不可替代,但也不会没有原则的宠着这个女人,秦氏也是聪明人,从未踏过底线去。
庄子的那场大火把徐二爷也烧懵了,好生生的一个女儿莫名其妙的突然间就没了,在这事上头,秦氏是有嫌疑的,况且女儿一直没能找回来,时间越久心里的怀疑就越重,终究成了个打不开的结。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秦姨娘顺风顺水的日子过得太久,便有些轻狂了,做下一个不是很高明的局,这件事的直接受益者除了她没有别人,她虽然亡羊补牢,竟可能的把所有的痕迹都抹去,却抹不去扎在徐二爷心底的那根针,六姑娘是再也寻不回了,虽然时隔十多年她又回来了,可是那个时候谁知道呢!
徐二爷多少对那个被自己常年忽略的女儿心有愧疚,很长一段时间里看见秦氏就想起她来,渐渐的去秦氏屋里的次数也就少了,徐家后院里永远也少不了眼巴巴等着上位的年轻貌美的女人,一天两天,一月两月,秦姨娘终是失了宠。
秦姨娘恨齐氏母女恨了十多年,听闻祸害了自己后半生的死丫头嫁了个土里刨食的农夫,心里别提多畅快了,她女儿虽然下嫁寒门,但如今好歹也是个官夫人,总比村妇强了几百倍,她今天是想看笑话来着,要看看今日的死丫头有多落魄,生的野崽子有多粗鄙,可没想看笑话没看成,心里本就是失落,又有杨氏这出,生生把自己气了个闷倒。
不说秦姨娘自哀自怨饮恨个没完,齐氏与自己的亲闺女着实是找不到话来说了,年前姜氏在徐家住那两天,母女俩就像是该讲的都已经讲完了一般,寻不到适宜的话头了。
齐氏心里暗叹,生下来就是个冤家,没音讯的时候还能在心里时不时念叨,见过活生生的人后,也就没那个心劲了,亲生女儿来给她拜年,要是冷落了去,丢脸的还是自己,烦躁之际,正好瞥见女儿身旁那一排孩子里有个小丫头打扮得很是喜庆,与其与这个打心眼里不亲的女儿没话找话,不如把小丫头叫到身边来说话。
“那孩子叫千兰对吧,瞅着就是个好孩子,快到我身边来,让外祖母好好看看。”
二妞本来是故作羞涩状的专注于正下方那块青石板,听到召唤,抬起头来往齐氏望去,脸上尽是不敢确定的娇憨。
见二妞抬起头时娇娇怯怯的小模样,齐氏的心忽然就软乎乎的,生出怜爱之意来。
不明白自己怎么入了便宜姥娘的眼,但是怎么看怎么就跟招小狗似的哩,心里不情愿归不情愿,二妞很是乖巧的走过去,没料到被齐氏直接揽紧怀里,这回是真的受宠若惊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