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沿着官道不紧不慢的走着,车轮子碾压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仅凭着一点雪光照路,郑大虎不敢驶得太快,走了大概一个时辰,进入到一片荒无人烟的开阔地带,风肆无忌惮的尽情刮着,打在车厢板上砰砰作响。
姜氏从迷糊中惊醒,见几个孩子一个挨着一个,正东倒西歪的睡得香甜,给炭盆里加了几块木炭后小心翼翼的移到车前边,怕刮进冷风来吹着孩子,便隔着车帘和挡板小声唤着外边的郑大虎。
“你先把车停下来,进来捂捂再走。”
“没事,我穿得多,一点也不冷,外边就是风大了些,过了这个风口就好了,你先睡一会,天亮的时候就能到栖霞镇了。”
说话都僵巴巴的,还说不冷,姜氏微蹙着眉头,没再说话,在离郑大虎最近的车帘边坐下,静静的听着外边的肆掠之声,在她又添了两回炭后,风声才是不再狂得吓人,姜氏回到原来的地方,将二妞的头从大妞的肩上扶放自己的腿上,眯上了眼打起盹来。
东阳县隶属于锦州,离茂山县有一百多里的路,途经过栖霞县,过栖霞县后才算是出了平州地界。
如郑大虎说的那样,天刚微亮,马车就驶到了西霞镇前。
他将车停在城门口,等着门开后进去喝口热汤再赶路,冷肠冷肚的一晚上过来,他倒是没什么,只是媳妇和几个孩子受不了,这里离东阳县不过七八十来里,又是在白天赶路,完全能在天黑前到达,在这里耽搁点时间也是不怕的。
等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城门哐当一声从里边打开了,郑大虎交给守门的官役两文钱,然后挥动一下马鞭,马车缓缓的穿过城门,往城内驶去。
大郎和二郎三郎在马车停在城门外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他们每天都是这个时辰起床,已养成了习惯,此时三人都在马车前沿坐着。
“爹,为啥给他两文钱,不是一文的吗?”
三郎见状问道,他两条腿吊在车辕下边,正随着马车的节奏晃悠着。
马车进城是要收费的,人可以自由进出,这并不是朝廷律法,只是多数城镇都是这样做的。
“那是在茂山县,这里要收两文钱,进去看看你娘醒了门,就说咱们要进城了。”
郑大虎的外家就在西霞县,小时候常来这里,后来外祖父母都下世了,因为一些事情他娘和舅舅闹了意见,渐渐地也不再走动,等他娘去世,来告知舅舅去吊丧时,才知道已经举家搬走了,去的何处却是打听不出来。
三郎把耷拉的腿收上来,钻进车厢里,姜氏和大妞已醒了,二妞和四郎还呼呼哈哈的睡着。
“娘,咱们到栖霞县了,这里有城墙呢”,三郎第一次出远门,见啥都稀奇,说完这话又钻出车厢看稀奇去了。
栖霞县比茂山县要富裕的多,这里可是正儿八经砖头砌的城墙,不像是在茂山县,就一个土围子还是七零八落的残破不堪。
马车已经进到了城里,街道青石铺就的,干净整洁,多数铺子还没开门,不过街上有些卖吃食的摊子已经摆出来了。
郑大虎在一个卖汤面的摊前停下,“就在这里吃了,喝碗面汤最热乎。”
大郎扶着姜氏下来后,等候在马车旁半响,汤面都已端上桌,也没见姐妹俩出来,正要出声催,帘子就被掀开了,他抬眼一看,嘴顿时张得能塞进个鸡蛋去。
“大,大姐,你这是咋啦?”
这声音比平时说话时高了几分,二妞躲在大妞身后窃笑不已。
大妞抬起手想遮掩一下,顿了顿又放下去。
二妞从她肩侧探出个脑袋来,对着大郎吐了吐色,小声的说到,“大哥,是不是跟真的一样,是我弄的哩”,语气活像在讨要赏钱的。
已在桌子前坐下的几人,听见大郎的呼声,纷纷扭头向这边看过来,惊愣了一片。
只见大妞面颊上斑斑点点的长满了麻子,左眼角的地方还好长一条伤疤,红红粉粉的像是重新长成的皮肉,眼圈暗沉的近乎黑色,脸也是蜡黄的吓人,整个人看上去只会让人觉得,眼前之人不是大病初愈就是命不久矣。
姜氏却是早就知道的,在二妞的强烈要求下,一直瞒着郑大虎父子几个,大妞这个样子她在家的时候就已经看过,虽每次都有点差别,不过也只是在细微之处。
“像不像真的?二妞帮着弄的,说是这样出门方便些,还不让我说出来,想看看你们爷几个能不能分出个真假来。”
郑大虎扬起眉梢,神光闪烁,“你不说我还真不大分辨得不出来呢,外人看了更是以为是真的了,兰丫头这事办得不错,不过,她哪来的这本事,跟你学的。”
“你闺女本事大着哩,都是自个鼓捣出来的,我可不会。”
夫妻说话间,二郎几个已经跑回马车哪,近身看去了。
自郑大虎决定要离开茂山县后,二妞就开始考虑起路上的安全问题,想了两天还是觉得要给大妞换张脸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什么人皮面具易容之术的,她可不懂,不过化妆的技巧还是会一些的,趁着跟他爹出门办年货的机会,买了一大堆的胭脂水粉,这些东西又经过了她自己的改造,加上她自制的深浅不同的各色炭笔,躲在隔间里在大妞的脸上无数遍的实践,直到满意为止,只给姜氏一人参详过。
大郎咋见大妞这副容貌,分不出真假来,确实吓得不轻,经二妞这么一说,很快就明白过来,含笑的朝着她微微点了点头,便伸出手去。
姐妹俩由大郎的搀扶着跳下了马车,三郎滴溜溜的看着大妞也不眨眼,要不是清楚这会还在外边,他真就把手伸她脸上去了。
“二姐,大姐脸上是什么,什么时候长出来的?”
二妞弯下腰贴近四郎的耳边,悄声细语的说到,“这是假的,是二姐画上去的,不过不能跟别人说,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大姐本来长的就是这个样子的,千万记好了,这样可以保护大姐,明白了吗?”
她和娘与大姐早就计划好了,大妞这一路上就是这个妆扮,在马车里都是如此,直到到达京城安下家来为止,爹和哥哥们不需要她说也明白,四郎却是要专门嘱咐一下的,不过这孩子牙口紧得很,说了就会记住。
“嗯,我明白了,就想咱们要偷偷离开家一样,不能跟别人说,对不对。”
“对着哩,四郎真聪明,走,咱们吃面去。”
二妞要去牵他的手,四郎一转身跑了。
她撇了撇嘴,全被二哥他们教坏了,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害得四郎现在不让她抱,要是在外边,连手都不给牵。
一家人吃完面后,没多做停留,从进来的那个城门又出了栖霞县,朝着东阳县方向驶去。
才是正月初七,官道上难得遇上一两个出行的人,郑家的马车是茫茫白雪中难得的一点杂色,快到晌午时,突然飘起雪来,渐渐地,这抹杂色也淹没在雪白的世界里。
尽管下着雪,郑家的马车也比夜里行驶快了许多,顺利的在天黑之前赶到了东阳县,进城后找了间不大不小的客栈安顿下来。
次日清早,郑大虎带着大郎出门打听消息,看看有没有近期往进城去的商队。
东阳县是三个州府的交汇之地,很多客商都汇聚在此处,然后搭伴结伙,组成商队再出发,这样在路上能相互照应,也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损失,若是遇到小股山匪,自是不敢轻易出手,出来行走的客商,总会带几个伸手不错的随从,积少成多,便是一队护卫。
郑大虎从客栈店掌柜那里打听到,有一个商队是往京城去的,明天就要出发,一个商队里,人手最多的便是临时的主事者,郑大虎探听到这个客商所住的客栈,便急匆匆的去寻,可惜连人都没见到,就直接被他手下的一个随从拒绝了。
自家八口人,却只他一个成年男子,人家一听就只觉得是个累赘,自是不愿意,郑大虎也是明白,又好言好语的说了好一会,只说是商队人已经太多,照不过来,让去寻别的商队,连通报一声都不给,郑大虎也不再做纠缠,到别的地方打听去了。
最近几日却是再无别的往京城去的商队,不过出了元宵到是有一队人马,不全然是客商,有些如郑家一般出行的人,郑大虎找到了主事的人。
主事的人姓卢,他倒是应下了,不过要付二十两银子,原来这队人马是要请镖局的人一路护送的,每辆马车要按二十两银子来算。
其实他就是镖局里的镖头,专门走京城这条路,等聚集成一队人后,就由他领着镖师护送,卢镖头是直接跟郑大虎这么讲的。
郑大虎说是要回去同家里人商议一番,出来后在街上找了好几个人打听,都说是东阳县里最大的镖局,卢镖头的名号也是很多人听过的,确实可信。
明天就走的那个商队不愿收容,下一个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直在东阳县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二十两银子虽说有些多,要是一路上的安全都有保障,倒也值得,郑大虎回客栈与姜氏说了说。
第二天,郑大虎又去找卢镖头,说是要预付了一半的钱,剩下的十两银子等到达后再给,都是这规矩,郑大虎没说二话直接给了钱,问清楚出发的具体时间后就回客栈里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