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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 旌旗扬(二)

不二臣 意迟迟 2785 2024-11-15 19:49

  一片哗然。

  早朝时,那些跟着建阳帝一路征战而来的武官们俱都面色铁青。前朝留下的旧臣,就更是不必说,每一个都白着脸,夹紧尾巴做人。

  去岁冬天,靖宁伯和孙阁老被射杀的事,好像还在眼前。

  如今,永定侯也被杀了。

  一年复一年,局势非但没有变得平稳,反而愈加糟糕。

  暗流湍急,而他们都陷在水中。

  建阳帝的这艘大船,真的不会翻吗?

  那高坐龙椅的男人,有着宽阔厚实的肩背,似乎能扛起一切。但此刻,他眼中透着急躁。

  永定侯的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不过是些无用小民,怎么杀得了永定侯?

  侏儒站在龙椅后。

  高大的椅背挡住他的身体,也挡去他面上神情。

  他紧紧抿着嘴,直将唇线抿成一道,眼睛则瞪得很大,仿佛要透过龙椅,落在朝下众人身上。

  陛下陛下的,一群人个个都有话想讲。

  但建阳帝只是沉默。

  他坐在那,一言不发,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尽管暴君和仁政,八竿子打不着,但他也不是生来就想做暴君的。如果没有复国军,他也许早就已经是个贤明仁慈的君主。

  开国第一年,他每日掐着手指头在那算,到底还要多久,大昭才会成为他想要的样子。

  天天杀人,他也会厌倦的。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变成了现在这副让人心烦的样子。

  下朝后,小祝和建阳帝一起去了御书房。

  翌日清晨,大太监霍临春带着圣旨出现在人前。他的桃花眼,看起来冰冷如刀。

  圣旨上,一共三件事。

  第一件,建阳帝要派兵一万,往西去。

  永定侯死前,各地起义的人已汇聚成团,快速地崛起了。

  分明不会成什么气候,但就是有本事让人不痛快。

  建阳帝已经受够。

  永定侯轻敌也好,寻死也罢,总归是死了。替他收拾烂摊子的人,决不能再失败。

  第二件,他要六皇子杨玦亲自领兵。

  众人面面相觑。

  六皇子是个什么德行,他们都知道。若是往常,打发他去查查复国军残党也就罢了。

  可这一回,是非赢不可的仗。

  这场叛乱,原就是不该拿上台面的琐事,拖得越久越显得建阳帝无能。

  大昭丢不起这个人。

  而永定侯已经将他们的脸面丢了一半。

  剩下的那一半,交给六皇子,委实令人不安。

  可建阳帝不顾永定侯新死,执意让六皇子前去。儿子的安危,似乎并不重要。

  霍临春的语气,渐渐轻松起来。

  说到第三件,他慢慢将手中圣旨收起。

  不同于嘉南帝,建阳帝看似好懂,却心思莫测堪比深潭。

  霍临春伺候了他几年,从未接近过那深潭的边缘,更不必说底。

  建阳帝让杨玦领兵,他多少还猜得到用意。

  既然杨玦有望要做储君,那眼下这个年纪便该有些功绩了。要不然,如何服众?

  当然,风险在,危机在。

  可已有永定侯这个前车之鉴,六皇子便是想死,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再说了,他若是这样便会死,还当什么储君。

  霍临春宣完旨,脚步轻快地去见杨玦。

  第三件,是拆除国师的寻仙塔。

  建阳帝的心思,他猜不透,杨玦这做儿子的会不会清楚?

  ……

  腊月里,国师的残塔被大雪覆盖,白茫茫一片。

  工匠爬上梯子,拨开积雪,叮铃哐啷,才敲下一块砖,便被国师派人拦住。

  建阳帝要拆。

  国师不让拆。

  工匠僵硬在梯子上。

  顶着大雪,国师进了宫。

  建阳帝已让人备好热茶,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来。厚重的布帘子将风雪隔断在外,里头温暖如春。

  焦玄由冷至热,长舒一口气。

  虽然打着伞,但雪粒子还是扑了他一身。

  小祝上前来,等他脱了大氅,便抱去边上。他人不高,力气也不算大,这件大氅却很沉很重。

  他抱着,走得歪歪斜斜。

  焦玄问:“陛下为何要拆了它?”

  音哑古怪的嗓音自大氅后传来:“国师先前不是说了么,只是座塔,没什么打紧的。”

  “既然如此,留着无用,便不如拆了。”

  “那些砖石木料,拆下来总有用场。”

  他将大氅丢在榻上,而后坐到建阳帝怀里:“还是说,国师已经改了主意?”

  焦玄捧着杯热茶。

  杯壁有些烫手,掌心传来阵阵刺痛。

  他已不想再建下去,但真要拆,心中又十分的舍不得。

  “国师?”建阳帝唤了他一声。

  热茶灌入口中,并没有想象中的烫,焦玄一口气喝下半杯。

  因为步行而发冷的手脚一下全暖和过来。

  他放下杯子,叹息道:“微臣还想再留它几年。”

  角落里,鹊尾金炉香烟鸟鸟。

  自这一日起,国师又恢复如常。

  ……

  腊八时,民间一片欢欣。

  杨玦一身戎装,离开了京城。临行前,他很想去见一见寿春,但马到门前,犹豫来犹豫去,他还是一勒缰绳掉头而去。

  这将是寿春出生以后,他们第一次分开守岁。

  年关上,各有各的痛。

  皇子也未能免俗。

  另一边,太微正在点香。

  对她来说,父亲已有两个忌日。

  一年终了,不过三百多日,她却有两日要为他流泪。说来都怨这香,每次点,都熏得人睁不开眼。

  攥紧扳指,太微将额头轻轻抵在薛怀刃背上。

  一阵子不见,他似乎瘦了些。

  泪珠掉下来,一直坠到靴子上。

  父亲若是还在,看见她这样,一定会嘲笑她。

  太微不出声地哭,哭到鼻涕水也滴下来。她现在丑极了,不知道母亲在松山,有没有哭。

  她希望母亲不要哭。

  眼泪这种东西,让她来流便好。

  母亲她们,笑着就行。

  反正哭过腊八,天就晴了。第二天,太微一早起来扫雪,看见无邪在窗下对着手哈气。

  她眯着肿眼泡望过去,发现地上堆着个丑绝人寰的雪人儿。

  她五岁时,就能做的比这好百倍。

  “你家主子三更出去,如今还没有回来。”太微将浮雪扫成一堆,问道,“有消息了么?给永定侯擦屁股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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