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孺人和米孺人接到杜孺人的邀请后,都沉吟了一会儿,便起身理妆,带人去了杜孺人的院子。她们这边刚进门,掖廷宫的掌事女官就得到了消息。
正在理事的陈女官放下了手中的卷宗,“叫人去听着些,她们都说了什么,回来细细报我。”
“是。”小宫女浅浅福了福身,很快退了下去。
“掌史,太子妃并未着咱们盯着那三个孺人啊?”有女史不解的问。
另外一个正执笔记录的女史闻言也抬起头来道:“就是,王掌史就对几位孺人很是恭敬和殷勤,肯定是想着将来那几位得宠于太子,可以记得她的好,提拔一下。”
陈掌史肃来跟王掌史不和,闻言冷笑道:“那个蠢货,天天自以为聪明,其时比谁都蠢,让她再得意一阵子,自有她倒霉的日子。”陈掌史与王掌史同为掖庭宫掌事女官,却分别跟了两个不同的上司,两人的上司不和,也让陈掌史和王掌史之间斗得你死我活。
东宫的女官是仿照着后宫六尚二十四司而设,辅佐太子妃管理东宫,共有三司九掌。三司为司闺、司则、司馔共六人,每司之下设掌事者九人,另女史若干名。都说女子多的地方,事非就多,在后宫这个天底下女子是集中的地方,这些女官们之间的勾心斗角更是如一日三餐,普遍得很。
太子未取太子妃之前,东宫三司女官,实际上只有两人,主要职责便是管理东宫的宫女。等到苏颜入宫后,才补齐了所有三司九掌女官。做为太子妃,随着苏颜入宫的侍女和女师们,很轻易的就得到女官的职位。其中,三司女官中的四人,就是苏颜的陪嫁。二十七个掌事女官中,也有一半以上,是她的陪嫁侍女所担任。
这样的结果是必然的,每一位太子妃嫁入东宫后,必然要掌控好东宫内廷,而新入宫的她们,在一切都还陌生的情况下,任用一部分自己人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可惜,这世间再正常的事情,都会有人不满。
原本东宫的司闺安氏是先皇后杜氏亲自选好,放在儿子身边的,她理所当然的认为,东宫女官该以她为首。在苏颜未入东宫之前,安氏信心满满的觉得,刚刚入宫的太子妃,肯定要仰仗自己。在杜贵妃招见她时,安氏十分肯定的表示,她一定会好好辅佐太子妃,时常劝导她亲近杜家与杜贵妃。
谁想,苏颜这位太子妃新婚后,并没有着急掌控东宫,反倒先把太子殿下握在手心里了。新婚一个月后,在太子殿下的支持下,她的四位女师顺利的接任三司女官之位。有关于医药、饮食、服饰之类的,更是半点也没给别人机会。
陆家出来的陆女师出任另一个司闺之位后,安司闺明显觉得自己的地位受了威胁,便开始明里暗里的跟陆司闺作对。连带着两人的下属,也都看对方不顺眼。对于安司闺的不友善,陆司闺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在她来看,安司闺的段数太浅,想收拾她也就是分分钟的事。不过,安司闺毕竟是先皇后的人,自家娘子新婚,暂时还是不动她的好。就这样,安司闺和陆司闺之间便僵持住了。
掖庭宫是东宫低阶宫妃与宫女的住处,之前就是安司闺的地盘。掖庭宫的两位掌史中,王掌史与安司闺关系更亲近,陈掌史不免处处受制,权利被架空,连个小小的宫女都不拿她的话当回事,过得十分憋屈。等陆司闺到任后,陈掌史果断投靠,短短几个月间,就跟王掌史分庭抗礼,这让她更死心塌地的跟着陆司闺走。
安司闺不得太子妃重视,连带着她那一系的人也都郁郁不得志,她就想另辟蹊径。在杜、张、米三个孺人入宫后,立刻心喜若狂,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有安司闺的示意,王掌史才会对几个孺人这么殷勤和照顾。其中,又以出身杜家的杜孺人得到的各类消息和指导最多。
陈掌史早在杜孺人住进掖庭时,就盯上她了。做为女官,她自然想得太子妃的信任,然后升迁。她左思右想,觉得该去跟陆司闺说一声,“我去见司闺,若有事,你们酌情处理,若是处理不了的,等我回来。”说完,陈掌史起身理了理衣裙,匆匆向外走去。
陆司闺才自苏颜处回来,就碰到陈掌史来访,“阿陈来了,快进来。”陆司闺温和的笑着招手,让陈掌史心中一暖,连忙福身,“见过司闺。”
“不必多礼,快坐。”陆司闺吩咐人去上茶,“阿陈有日没过来跟我聊天了,让老身十分想念。”
陈掌史笑道:“几位孺人和伺侍她们的宫人都是新入宫,很多规矩都不懂,全要重新教导。下官不得不盯紧一些,就没来给司闺问安。”
“几位孺人可还好?”陆司闺轻笑着问道。
陈掌史道:“很好,都是温婉柔顺的女子。许是新入宫彼此都不大熟悉,今天才在杜孺人的提议下,聚上一聚。”
陆司闺十分温和的叹道:“都是年纪轻轻的小娘子,正是喜好玩乐的时候,只要不触犯宫规,便随她们吧。”陆司闺的话很是模糊,什么是宫规,很大程度上,太子和太子妃的话就是宫规,而不是那些规定死的条款。
陈掌史秒懂,“下官知道了。”那几个女子,只要不出掖庭宫,就随她们玩。反正如今整个东宫都在太子妃的掌控下,她们几个翻不起什么风浪。所要顾虑者,无非是她们跑出去勾搭太子。至于太子殿下想入掖庭宫,招几个孺人伺候,不只是她们这些女官,便是太子妃也没有立场去计较。不过,以陈掌史这几个月来的所见所闻,她觉得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如今东宫里谁不知道,太子妃就是太子殿下的心尖尖,别说红脸,就连语气重些都舍不得。
得到指示的陈掌史心情愉悦的回去了,没什么比知道自己的靠山稳固,更让人高兴的事了。
大靠山苏颜正满心欢喜的带着人,挖出她刚刚嫁入东宫时酿的桃花酒。启开酒封,木蓝小心盛出一盏,呈给苏颜。
白玉酒盏中漾着粉红的酒液,带着淡淡的桃花香气,看着就十分醉人。苏颜举杯就口,浅浅抿了一口,展颜笑道:“不错,比去年的桃花酒好。取出十坛放入酒窖,其余的埋在地下好了。”
“卿卿。”太子宴席结束,就匆匆回来找他老婆,酒意微醺的他,一见苏颜就粘到了她的身上,埋首入香香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独属于她的清香,太子满足的叹了口气,“卿卿,陪我去沐浴好么?”
苏颜俏脸一红,连忙抬头环顾,宫女们早在太子过来时,就识相的退出一丈开外,垂首肃立。她见身边无人,才悄悄松了口气,小巧的鼻子动了动,立时在太子怀里转身,仰头娇俏的道:“七郎,你明天忙么?”
“唔,还好,卿卿要做什么?”太子低下头,用高挺的鼻子亲昵的蹭蹭苏颜的小脸。见她雪|白的肌肤慢慢染上桃花般的红晕,终于忍不住封住她的红唇,深深的亲|吻。
巫|山|情|浓,恩爱缠绵之后,苏颜披着长长的秀发,趴在丈夫胸前,细数他有些急促的心跳。太子抚着怀中人的长发,柔声问道:“卿卿明日要做什么?”
“阿娘后日生辰,我想明天提早一日回府,给她贺寿。”苏颜轻声道。
太子一愣,岳母大人的生日,他自然是记得的,还打算后日带着爱妻去相府,给岳母贺寿呢,“卿卿,咱们后日去,不好么?”
苏颜嘟了嘟小嘴,“后天是正日子,家里一定有好多人来,吵得人头疼。我只想陪阿娘好好的过个生日,不耐烦应付旁人。”自从皇帝重病之外,突然间对其余的儿子暴发了父爱,不只是小皇子们得到皇帝的关照,已经成年的皇子们,也得到照应。
最突出的表现便是,之前跟着上朝当摆设的皇子们,最近都有了属于他们的工作。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工作,也体现了皇帝想重用儿子的心态。现在是个很微妙的时候,她爹又是当朝三相之一,还是不要造制太多的话题好,谁知会不会被有心人利用,造出更多的谣言来。
爱妻的要求,太子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执行,他亲亲苏颜的小脸,温柔的说:“好,我明日陪卿卿回娘家。”
苏颜揉了揉眼睛,把自己往丈夫怀里埋得更深了些,睡意朦胧的道:“七郎,记得跟父皇说一声。”无论什么事,提前打招呼总没错。
“好。”太子温柔的拍哄着爱妻,直到她酣然入眠,才闭上眼睛,打算陪着她小睡一会儿。
这对小夫妻共眠时,从来都会小睡变长睡,等两人醒来时,都已残日西斜,明月东升。睡了一个好觉的小夫妻,起床后都精神满满的。
“郎君,娘子,该用晚膳了。”半夏笑盈盈的过来请示。
苏颜可爱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嘟了嘟唇,有点沮丧的道:“我最近都胖了,晚上吃粥好了。”
“哪里胖了?”太子也跟着过去摸了摸软绵绵的小肚子,调笑道:“手感正好,一点都不胖。”
“我腰都粗了。”苏颜拉了拉自己的细腰儒裙,“你看,裙子都瘦了。”
太子十分不讲理的说:“那是绣娘们的衣裙没有做好,让她们重做。”说完,还特意用胳膊去量苏颜的纤腰,“我一只胳膊都能环得过来,卿卿就是太瘦了,要长点肉才好。”对于娇|妻的纤弱,太子一点都不满意,他总想把苏颜养得胖点。
“晚膳咱们吃羊排。”太子自顾自的下了决定,还伸出一指轻按苏颜的红唇,轻笑道:“不许说不。”
“好吧。”苏颜这么一会儿,就觉得自己饿得不行,她无力的靠在丈夫身上,有点疑惑的自语,“最近总是饿得好快。”然后饭量还见涨,是因为她最近带着那几个小家伙,上山入林的玩得多了么?
太子想得跟她一样,有些哀怨的道:“卿卿总带着那几个臭小子玩,都没时间陪我。”
“七郎政务那么忙,我只能自己找事做。”摆幽怨谁不会啊,苏颜轻蹙秀眉,明媚的凤眸里多了几份幽意。
太子一见连忙搂着她哄,“都是为夫的不是,以后一定多陪卿卿。”他原本对老爹关心别的兄弟,甚至令兄长们入朝参政,有点小不满。这会儿,被苏颜一撒娇,立马觉得他爹这个决定也是有好处的,最少他可以有点时间陪伴娇|妻了。
许诺要好好陪伴爱妻的太子,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去了太极宫,把皇帝从被窝里挖出来,跟他请假,“岳母生辰,儿臣要带颜颜去贺寿,请阿爹准儿臣十日假。”
只披了件寝衣的老皇帝瞪眼道:“贺寿要十日假做什么?”贺寿也就是一天,其余的九日是打算偷懒么。
太子理直所状的说:“我和颜颜都好久没出去玩过了,明天带她去禁苑打猎。”
皇帝对小师妹的生日十分清楚,“师妹不是明日的生辰么?你还要带七娘去行猎?”
“对啊,儿臣和颜颜今天去给岳母贺寿。”太子道。
皇帝疑惑的问:“怎么不明天去?”要给太子妃的父母涨脸,明天去正好。
太子:“人太多,好烦。”
皇帝:……
“那你去吧,朕准了。”他这个儿子还是这般不耐烦应付大臣,皇帝在心里叹了口气。之前有人私下里跟皇帝说,太子借着皇帝重病之时,连络大臣。在皇帝这段时间观察下来,纯粹就是胡说。
太子得了皇帝的准假,匆匆给他爹行了个礼,“阿爹你忙,儿臣先走了。”他急着回去陪爱妻吃早饭。
皇帝伸着尔康手,眼睁睁的看着儿子一溜儿烟的就没影儿了,气得捶案大骂,“不孝子,都不说陪老子吃顿饭再走,小心朕不准他假!”
贾喜偷偷去看皇帝,见他板着脸,却控制不住翘起的唇角,私下里摇了摇头,圣人又嘴硬了。
就在皇帝披着寝衣,对着贾喜碎碎念时,有太监进来禀报:“圣人,周王殿下求见。”
皇帝一愣,接着低头看看自己的打扮,皱眉道:“让他侯着。”老三真是的,有什么事值得他七早八早的来打扰他。
宫女们连忙过来伺候皇帝洗漱更衣,等一切都打理好了,老皇帝才迈着方步出了内室,至外间书房坐下,板着一张脸道:“叫三郎进来吧。”
周王进来先给皇帝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皇帝一摆手,淡淡的道:“起来吧,大早上的来见朕,可是有什么事?”
周王自袖里摸出几张纸,双手呈给皇帝:“父皇,这是儿臣偶然得到的调养身体古方,特来献给父皇。”
古方?皇帝有了点兴趣,对着贾喜微微点头。贾喜过去接了纸张,呈给皇帝。
周王见皇帝收下了,也不多留,恭敬的行了一礼,“父皇,儿臣告退。”
“三郎留下陪朕用早膳吧。”皇帝道。
周王惊喜非常,“儿臣领旨。”
老皇帝有点感慨,他对其余的儿子有点忽视啊。这么想着,他到是对周王态度温和了许多,还特意问了问周王的长女,“阿仪最近可好,有时间抱进宫来,让朕也见见。”周王长女小字阿仪,老皇帝还只见过一次,依稀记得是个挺可爱的女娃儿。
提到女儿,周王脸上的笑多了些,“阿仪才十个月了,扶着东西就已经能走了。”
“哦,是么?”皇帝很感兴趣的问,“你王妃可有好消息?”三儿子成亲早,后宅里女子不少,才有个女儿是不是少些。老二都有三个女儿了呢。虽说是孙女,数量上多啊。
周王有点腼腆,“儿臣新收的一个侍妾有了身孕。”
皇帝一听又是小老婆,兴趣立马就淡了。他想要嫡出的孙女,可不是随便一个女人生的孩子。“你的王妃是个不错的,要好好对待。”老皇帝这会有点后悔,朱氏容貌确实差点,儿子不大喜欢也正常。
“朱氏确实性情柔顺,贤良淑德,儿臣还未谢过父皇,赐给儿臣如此贤妻呢。”周王这会到不是当着皇帝表态,他对朱氏真的挺满意。在他看来,女人就该温婉柔顺,不嫉不妒,以夫为天,朱氏这些做得都很好。当然,她要是能再漂亮些,就更完美了。
咦?三郎对朱氏还挺满意?老皇帝又开始沾沾自喜,他还是很有做媒的天赋么。给自己儿子选的女人,都很得他们的心。这老头理所当然的忽略了赵王和魏六娘这对怨偶。
周王这里陪着皇帝边吃边聊,下足了功夫去哄老皇帝,虽说效果不大显著,已经让周王很是满意了。
太子那边哄着苏颜用过早餐后,高高兴兴的带着她出了宫,直奔相府而去。两人到了相府才发现,府中主人都没在。相府管家诚惶诚恐的把两人迎进正堂坐下,又着丫鬟们上茶,才小心回道:,“回太子、太子妃,阿郎与娘子,还有两位郎君都往国公府去了。”
苏颜忙问:“一早就去了?”
“国公府三娘子回来了,阿娘与娘子一早就带着人赶过去了。”管家亲弯着腰老老实实的回话。“
“姑姑回来了。”苏颜一听就知道三娘子指的正是他爹的嫡亲姐姐,祖母王氏唯一的嫡女苏蕙。
苏三娘子跟王氏长兄的二儿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成年后,直接嫁回了王氏的娘家,其后随夫外派近十五年,昨日方才回上都。
“要去国公府么?”太子柔声问道。
苏颜从来没见过这位姑姑,只是她眼下的身份,不好特意赶过去相见。太子陪她回家,已经是底限,她有点怏怏不乐:“不用了,咱们回宫吧。”
管家连忙道:“太子妃,小的已经着人去请阿郎和娘子归家了。”有什么事能比太子亲临更重要呢。想必消息捎到,连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都会赶过来的。
太子手抚香肩,低声哄她:“左右都出来,咱们在家里多呆一会儿。正好,我还没仔细看过你以前的闺房,带我去看看。”
“太子妃的闺房还与从前一般无二,娘子每天都着人打扫。”陆氏从前的贴身丫鬟,如今也是相府的管理妈妈了。太子和太子妃一进府,管家就着人把她找了过来。
苏颜眼圈一红,忙垂首拭去泪意,才抬头笑意盈盈的道:“我带七郎过去吧。”又扭头对管家道:“阿爹和阿娘回来,就来报我。”
“是。”
苏颜在相府的闺房果然如他们所言,保管的极好,一草一木都与苏颜在家中时一模一样,甚至连后院那架由苏周诚和苏正洵、苏正泽新手所搭的秋千,也依然如故。
苏颜一见就拉着太子过去坐在秋千上,怀念的道:“这还是阿爹和哥哥们亲手给我搭的,春日时,我每天都会来玩上好一会儿。”
太子忙道:“等明天春日,为夫也给颜颜亲手搭一座秋千。”在任何方面,绝对不能让爱妻说他不如老丈人和舅兄们疼她。
“好啊,我等七郎。”苏颜点了点头,甚至还提了要求:“要搭个大大的、高高的秋千,咱们一起玩。”
太子笑道:“到时我来推颜颜。”又高又大的秋千可是很危险的,他得亲自看着才放心。
苏颜得到太子的许诺,心满意足的带着他看过自己小院的一草一木,甚至还好心情的翻出各式画笔、颜料,拉着太子一起画幅归家图。
“太子、太子妃,阿郎和娘子回来。”室外丫鬟轻声回话,“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也都到了。”
太子有些遗憾的看着未完成的画作,“只差那么一点。”
苏颜嫣然一笑,“带回宫去再完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