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雪寻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贺楼大队,天亮后有人问北京来的干部找什么人,齐淑芳一概遵从慕青云的说法,说是他外甥,改变了慕雪寻的性别。所以,詹仁怀一家子仍然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寻找自己买来的新媳妇,还去齐麻子家闹了一场,放下狠话,找不到就让齐麻子把钱还给他们,齐麻子不得不加入寻找的行列。
让你们竹篮打水一场空!齐淑芳特解气。
怎么处置齐麻子这些罪魁祸首,齐淑芳不准备插手,相信以慕家的能耐,一定会在不影响慕雪寻的情况下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她耐心等待铁路局的录用消息,第二天半夜,有人来敲门,“齐淑芳同志,你的电报!”
“我的电报?”加急电报,是不是贺建国?
齐淑芳一跃而起,匆匆穿上衣服,开了门,“谁给我发的电报?”
邮局送信员满头大汗地举起电报,她接在手里拿手电筒一照,顿时失望不已,不是贺建国,是慕雪寻,只有“平安勿念”四个字,说明她已经平安回到家了。
“淑芳,是建国发来的吗?”送信员离开后,贺老头年老觉轻,披衣出来问她。
贺建国走了这么长时间,没有一封信寄回来,别说齐淑芳天天忧心忡忡,就是贺老头和贺建党兄弟两个也都提心吊胆,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导致他给家里报平安的机会都没有。
“不是,是我和建国在上海结识的一个朋友。”
不止贺老头失望,齐淑芳也很失望,空欢喜一场,可是慕雪寻能逃脱悲惨命运和家人团聚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直到被铁路局正式录用,齐淑芳才打起精神,暂时放下对贺建国的担忧。根据霍剑锋特地送来的消息,她明后天就得去铁路局报到。
“给我安排的是什么工作?”齐淑芳问,吴主任向霍老头承诺给自己比较轻松的活。
霍剑锋笑道:“你还没就职,怎么就问做什么工作?我可不清楚。让我看,什么工作都行,都是为国家建设做贡献,由不得自己随便挑选。等你入职后,接受老乘务员们的指点,学习一下乘务员工作内容,然后客运段段长或者列车长才会根据情况安排具体工作。”
齐淑芳有点不好意思,她是未来的人,喜欢轻松的工作,当下许多人的想法和她截然不同,对繁重的工作有着相当赤诚的积极性。
霍剑锋离开前,又交代她一些注意事项。
齐淑芳牢牢地记在心里,第二天一大早就去铁路局找客运段段长蒋宏伟报名。别看招工是吴主任管的,可列车员归客运段管,被录用后,齐淑芳就得找蒋宏伟。霍剑锋跟她说过了,蒋宏伟和吴主任的关系特别好,吴主任事先打过招呼,不会为难自己。
蒋宏伟见到齐淑芳,果然十分热情,“齐淑芳同志是吧?先把各样手续都办了,明天你就跟车上班,向老列车员们学习怎么才能做一个称职的列车员。”
齐淑芳毕恭毕敬地答应。
蒋宏伟安排一个姓王的女列车长带她和另外几个年轻女性一起去办理就职手续,每个人领一套工作服,由白色短袖衬衫、蓝色罩衫和蓝色裤子组成,还有一顶蓝色无沿帽和一双白色线手套,夏天只穿衬衫和裤子,春秋季节,罩衫和裤子里面则自行按季添衣,譬如毛衣毛裤一类。如果运气好的话,冬天会发一件呢子大衣作为工作服。
哇!这么好?
铁路职工的制服啊!统一着装,真神气!
齐淑芳还没开口,其他人惊呼出声,抱着工作服难掩兴奋之色。
“这就是咱们的工作服,真好看!”
“俺也穿上工作服啦,以后俺就有工资拿了,粮食定量跟着增加!”
“除了军人和公安这两个职业的人,就只有咱们铁路职工有专门的工作制服,全部都穿一样的衣服,神气活现,能让别人羡慕死!”
叽叽喳喳地感慨完,几个人聚集在一起,开始自我介绍。
“我叫金玉凤……”
“我叫蒋红丽……”
“我叫张小蝶……”
“我叫白慧……”
“我叫欧明湘,其实我们家以前是复姓欧阳,我叫欧阳明湘,但因为复姓属于封建糟粕,是四旧之一,必须得破,所以我们家统一改姓欧。”
“我叫齐淑芳。”齐淑芳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复姓都成四旧啦?
她们一共是六个女性,年纪最大的是金玉凤,二十四岁,年纪最小的是张小蝶,只有十六岁,已婚、未婚的都有,无一不是形貌端正,语言清楚。
除了齐淑芳,其他人都是城镇户口,很多手续都不用去办理了,于是只有齐淑芳一个人拿着入职证明回家办理户口迁移手续,生产大队方面找贺建党,公社方面找崔景东,就是一份户口迁移证明上多盖几个章。
找贺建党办理户口迁移证明时,她成为铁路职工的事情瞒不住了。
“淑芳!你啥时候找的工作,咋一下子成铁路职工啦?”
王春玲顾不得地里的农活,急匆匆地跑到生产大队,堵住了齐淑芳准备去公社找崔景东的路,同时她的嗓门引来许多人惊讶而羡慕的目光。
“淑芳,你的嘴可真严实,一点风声都没听说,你就吃上商品粮了!”
“铁路职工?哎哟哟,那可是好威风的工作呀!每季都有工作服穿,可好看啦!”
“农村里一家出两个职工,你和建国真厉害!你怎么找到的工作?早在好多年前,农村出身的知识分子都得回乡务农,现在城里根本不收咱们乡下人呐!”张翠花又是羡慕,又是佩服,不像别人目光里夹杂着说不出口的嫉妒。
“淑芳,你可得好好干呀。”沈要武真心实意地恭喜她,为她感到高兴。
只有沈玲玲眼里的嫉妒几乎化为实质,齐淑芳越是和沈要武好,她越是妒火中烧,“你和俺们一样都是农村人,你咋能这么容易就找到工作?你和俺姐是初中毕业,俺家俊立中专毕业都没有工作,和其他农村出身的知识分子一样,全部返乡务农。”
齐淑芳微笑道:“文化程度高有什么用?现在不少工作都不是以文化程度论高低,有很多文化程度高的比没文化的人工资低。我是出众文化程度,可我赶上好时候了!”
她一直不喜欢沈玲玲,索性用事实反驳。
知识分子不吃香,是这个时代的普遍情况,因为新社会重视出身,贫农出身的有多少是知识分子?大多数工人都是文盲。
“你要是嫉妒你就直说,拿文化程度说什么?淑芳被录用,肯定是自己符合条件。”沈要武瞪了妹妹一眼,她现在越来越讨厌沈玲玲了,不就嫁了个中专生么,有什么好得意的,天天在生产队里鄙视他们这些初中、小学文化程度以及没上过扫盲班的文盲。
齐淑芳点头:“是啊,建国临走前托人给我找工作,铁路局客运段招工,不限城乡,我得到消息就去报考了,原本抱着能录用固然高兴不被录用就回来务农的心思,谁知幸运地被录用了。大嫂,二嫂,要武,我明天就得上班,今天得把所有手续办完了,我先忙去了啊,有什么话咱们以后再说。”她没提霍家起到的作用,怕给他们惹麻烦,走后门可不是好风气。
沈玲玲的嫉妒?她懒得理会!
再回市区找王大姐,王大姐陪她经过公安局户籍科,落户在铁路局下面。
接着,齐淑芳又拿着新鲜出炉的户籍以及工作证明去铁路局所在的街道办事处登记个人信息、领粮本和这个月的七斤粮票。各个城镇街道办事处的粮本都是由古彭市粮食局统一颁发下来,每户一本,本上前面填着户主姓名以及住址,还有指定的粮店。
贺建国的户籍随着工作走,粮本上就齐淑芳一个人。
粮本的后面是《粮油供应标准登记表》,她的姓名、性别、工种和粮食定量标准都写在上面,每个月的粮食定量是三十斤,分为粮、米、面三种,比例是7:2:1。
齐淑芳纳闷出声:“古彭市红旗粮店?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只能去咱们市里的红旗粮店买粮!去的时候拿着粮本和粮票,每个月的月初,铁路局发工资,街道办事处按户发粮票,自己去领。红旗粮店离咱们铁路局最近,方便铁路宿舍的广大工友们买粮,去别的粮店就不行,人家肯定不会卖给你。”王大姐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
齐淑芳受教,“谢谢大姐的讲解。我头一回接触这方面的事情,差点以为只要有粮本和粮票,随便往哪个粮店都能买到粮食。”竟然不是,啧!国家规定得好严格。
王大姐笑道:“等你工作时间长了,该知道的就会知道了。”
齐淑芳虚心请教其他方面的生活常识,王大姐毫无隐瞒。
领完粮食本,齐淑芳又领取了居民购货证,购货证就是副食本,这个是由古彭市工商局按季度颁发到街道办事处,再由街道办事处颁发到户,油盐酱醋、鸡鱼肉蛋、牙膏肥皂洗衣粉卫生纸以及蔬菜瓜果花生瓜子糖果食用糖等都在上面,供应的分量根据季度调整,街道办事处按月发票,有一部分副食品可以直接拿着副食本去买,不要票,额度用完为止,过期作废,有一部分东西得拿着副食品和各种票才能买到。
出了街道办事处,王大姐告诉她:“副食品店有肉供应的时候,你得半夜去排队,早上再去排队的话就晚了,轮到你时肯定没有肉。有时候供应的肉比较少,半夜排队比较靠后的人到了柜台前都不一定能买到肉。”
齐淑芳没经历过这些,还真不知道光买肉就有这么多讲究。
王大姐又告诉她,铁路职工每年有一定数量的免费车票,可供家人使用。
“如果家人不需要的话,怎么办?”齐淑芳想问能不能便宜价卖给别人,不管怎么说,也是钱呐,自己家人绝大部分时间都不太可能远行,大概用不到全部的免费票。
王大姐笑笑没说话,齐淑芳就知道不能问了。
办完所有事情,齐淑芳又向王大姐请教工作前的准备工作,这一点最重要,不然自己两眼一抹黑,工作做不好,受批评是小事,试用期过不了就完蛋了。
“段长让我带你,就说明你是分到了我这里,你不问,我也得把注意事项告诉你。我所在的火车是由咱们这里直接发往上海,每天下午四点三十五分出发,第二天八点半左右到达目的地,来回一共三天。你得提前两个小时上车,跟我和其他乘务员一起,把火车的各个车厢打扫干净,好让乘客们有一个舒适的环境。三个月后,根据你们的表现,我和段长再给你们重新分配工作。三个月就是一个考察期,不合格的会被辞退,或者调往别的岗位。”
试用期嘛,齐淑芳表示理解。
“大姐,我随身应该带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不能带?”来回三天,说明吃住都在车上。
王大姐对齐淑芳的乖巧感到很满意,“刀具枪支不能带,烟土不能带,酒水不能带,有不少东西不能带,回头我仔细说给你听。能带的东西你自己决定,现在天热,换洗衣服必须得带,还有自己用的饭盒、各种生活用品和粮票,单位可不负责,别的就不用带了。”
王大姐还带齐淑芳去认明天出发的火车,最重要是记住火车的位置,明天直接上车。
她晚上回到家先把工作服洗干净晾在晒衣绳上,接着就收拾行李,用上了藤条箱。换洗的衣服鞋袜、饭盒、搪瓷缸、手电筒、挎包、水壶、毛巾、刷牙用具、雪花膏等等塞满了整个藤条箱,又因为装不下,买来洗澡用的搪瓷盆单独拎去上班。
入夜时分,万籁俱寂,齐淑芳去找金教授,把自己的安排告诉他们,等自己休息时再给他们送好菜,之前也是隔三差五地送。
上次给他们送了一些粮食,这次把山里的风干野味也拿来了,够他们吃一段时间了。
马天龙精明得要命,一定不会让人发现他们吃肉。
金教授很高兴,“好,好,虽然务农得以安宁,但以你的本事和魄力一辈子生活在乡下却很可惜,如果得罪有权有势之人,下场会很惨。建国现在没消息,可能是受我连累,正在审查当中,还不是因为他没有权。淑芳,火车乘务员只是起点,你好好干,争取达到更高的级别,然后转为干部,再往后就容易了。你要记住,干部工资和待遇比工人低,地位相当重要,以后你就知道了。”权,永远凌驾在钱之上。经历这么多,金教授终于明白了这一真理。
“老师,我一定会努力。”一听贺建国很可能是受金教授连累,齐淑芳就觉得很担忧。
自古以来,权势一直都比金钱重要,来自后世几百年的齐淑芳更加明白,现阶段工人待遇好,十年二十年后就不是了。
齐淑芳特别佩服金教授,因为她本来就没打算一辈子当个列车员。
对于她来说,列车员是她人生规划的第一步。
金教授语重心长地道:“你上班之前给我送点钢笔水和纸,我整理一些资料给你,你工作的时候别忘记学习,我会把自己掌握的知识全部传授给你,学无止境,积累的知识越多,见识越广,就不会被人轻易左右。”
“好的,老师。”齐淑芳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陈三川一直默不作声,专心致志地吃饭。
马天龙啃完齐淑芳带来的风干野兔腿,抓一把麦秸秆擦擦手,问齐淑芳道:“丫头,刚刚你说你上班的列车是开往上海?”
齐淑芳点了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马天龙沉默一会儿,给说齐淑芳一个发财的机会。
听完他的话,齐淑芳很震惊。
马天龙失势前在上海拥有好几处房子,住在比较繁华的地段,偏僻地段的房子有的一直空着,有的给手下人居住,解放后全部被没收,没有被拆的房子都已经分配给居民住了,好在他的东西没有藏在房子里,并不觉得可惜。
“我以前住的房子被拆得七零八落,你应该知道在哪里,不知道的话,到上海问一问就能问到了。你直接去后面一座旧楼房找到楼房后面的井,旧楼房是下人住处,井不在院落里,属于公众井,虽然现在上海市居民都用自来水,但那口井一直都完好无损地存在,我平时扫大街经常路过。你背朝北面朝南下井,头顶距离井台五尺时,你以右手触摸井壁,有一块砖是铜砖,和井壁上的青砖不同,这块砖是活动的,随手就能抠开。”
马天龙脸上带着一点自得,他藏在井壁里的东西一直没人找到,当初他担心井底淤积会有人掏井,就没有把东西沉在井底。
“我放在那里的东西只有一点点,我记得里头有几块金子,不知道在不在,要是还在的话,你就取出来,拿一块金子换钱就够给我们几个买衣服了,买好的衣服从上海寄过来,剩下的金子和东西都归你。我们落到这地步,没规定不许亲朋好友寄东西。要是你自己带过来给我们,肯定会有人问衣服是从哪里来的。”
马天龙考虑得长远,“夏天的衣服得买,秋冬的衣服更得买,我可不想冬天睡在稻草堆里受冻。你记得买旧衣服旧被褥,不起眼的那种,再打几个补丁,别买新的。”
齐淑芳皱了皱眉,“我不一定有机会。”
“怎么可能没有?火车到站后至少得停留半天才能返回,如果需要维护,那么得停留一天左右,你大可利用那段时间。”八点半到站,四点半更改车次返回,中间至少有五六个小时的时间可以让乘务员自由活动,要是隔天下午四点半返回,那么就有二十几个小时。
马天龙对这行好像很了解啊?她都不清楚到站后停留的时间。
齐淑芳嘀咕一句,答应了马天龙的要求。
“有机会的话我会去先取东西,下次去上海再买你们需要的东西,如果没有机会,马老你可不能强求。”一切得以自身安危为前提。
“当然,我看你停留的时间也只够取东西。”
大白天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一定能找到机会下井,齐淑芳这么觉得。
先把这件事压在心底,齐淑芳利用临行前的半天时间安排家里的事情。
自留地里的菜和花生托给公爹和两个嫂子,如果该收的时候自己不在家,就请他们帮忙收。作为感谢,齐淑芳把自己家今年养的小鸡小鸭公平公正地分给两个嫂子,老鸡托给公爹和三蛋,下的蛋由公爹和七个侄子侄女分享。
山里那块地的玉米和花生长势茂盛,虽然在没扎稻草人前因为山中鸟兽而损失了一点,但最后收成绝对不低,她不愿意告诉别人,打算将来趁着休息的时间过去收割。
十二点钟,吃饱饭的齐淑芳锁门出发。
骑着自行车到了铁路局却因为自己没有宿舍而无法安置自行车,齐淑芳不得不向王大姐求助,懊恼自己想得不够周全,最后把自行车寄存在王大姐家里,就在铁路宿舍。
等回来下班,自己还是得在铁路局附近租一处房子,齐淑芳暗暗有了打算。
上车后,王大姐领她到了列车员住的卧铺车厢,现在是两点十五分,其他人还没到,车厢里空空荡荡,齐淑芳选了最里面且不方便的上层卧铺。下面一层卧铺是比较方便起居,但人多的时候大家都爱坐在下面床沿上说话,不如上面干净。
两点二十五分,新老列车员陆续出现,纷纷定下自己休息的床铺,新来的列车员里只有欧明湘、张小蝶和齐淑芳在这列火车上,三人见到对方都很高兴。
“我们都是新来的,住在一起好啦!”欧明湘率先把行李放在齐淑芳下铺。
张小蝶晚来一步,动作又慢了点,只抢到和齐淑芳相邻的上铺。
张小蝶嘟着嘴收拾床铺,“真是的,我年纪最小啦,都不知道让让我。上铺离车厢顶近,空间小,离灯也近,刺眼,肯定休息不好。”
齐淑芳和欧明湘一上一下,相视一笑。
“人都到齐了?我点点名。”王大姐穿着笔挺的衬衫和蓝裤子走进来,戴着蓝色无沿帽,精神抖擞地点完名,指着欧明湘三人,“她们三个是新来的乘务员,第一次工作肯定会不到位的地方,作为老乘务员,你们应该细心地教导她们,不能仗着自己先来就随便批评她们!”
老列车员们异口同声地答应。
欧明湘和张小蝶不知所措,都不知道怎么回答,齐淑芳落落大方向她们深深鞠了一躬,十秒钟后站直身子,“就像列车长说的,我第一次上班,做得不好,请有工作经验的姐妹们指出来,我一定会改进,努力做好本职工作。”说着,冲大家一笑。
看到她这一笑,许多人都怔住了,太漂亮了,感觉眼前有一朵鲜花怒放。但她态度这么谦和,没有身为美人的傲气,大家都很有好感。
王大姐表示满意,“先做好火车的卫生,然后我再安排你们今天的工作。”
乘客下车后,列车员就已经把火车打扫过了,这次是很简单的清扫,扫扫地上角落里遗漏的垃圾,擦擦落了灰尘的桌子,一点都不累。
齐淑芳表现得特别勤快,干活又利索又干净。
王大姐看在眼里,暗暗点头。
火车里很闷热,开了窗户后吹进来的都是热风,大家都穿着自己的衣服打扫卫生,等到四点钟的时候才纷纷换上工作服,有的甚至重新梳头。
为了避免工作人员因为疲累而影响工作效果,王大姐安排两班乘务员错开工作。齐淑芳被安排在第一班,发车前开始上班,十二点下班休息,第二班接上,抵达终点站时下班。欧明湘和张小蝶都在第二班,可以趁着第一班列车员工作时睡觉,养足精神。
不知道王大姐是不是得到过叮嘱,安排齐淑芳做餐车服务员,发车后,齐淑芳就跟着另一名老列车员李汉伟直接去做饭的车厢。
李汉伟名字很男性化,其实她是个二十四岁的女青年,很文静。
火车上也有男性乘务员,打扫卫生时就见到不少,虽然没有和她们住在同一节车厢的卧铺,但同样都是穿着白衬衫蓝裤子,所不同的是他们戴着蓝色解放帽。
餐车服务员的工作并不轻松。
乘客很多,有坐在座位上的,也有没座位而站着的,即使开着窗户,汗臭味、脚臭味各种神奇的味道夹杂着干粮的味道、餐车里食物的香气,飘荡在空气里,几乎能熏死人,而且过道比较狭窄,有人站着,餐车就不容易推过去,都得站着的乘客吸气瘪肚侧着身子让过。
齐淑芳第一次上班,李汉伟没让她直接上手,而是给她做示范,推车穿梭在进去的头一个车厢里,听人说要买饭就停下来,先收票和钱,然后打饭舀菜,分量拿捏得很准。
到下一个车厢,李汉伟就道:“淑芳,你来。”
“哎!”
素菜汤一分钱一份,不要票,清汤寡水,也就漂着几片菜叶子,没油花。
炒素菜五分钱一份、炒荤菜一毛或者两毛一份、红烧肉一块钱一份、粉肠一毛一段、茶叶蛋一毛一个……所有菜和汤都不要票。
馒头五分钱一个,二两粮票。
阳春面八分钱一碗,三两粮票,加一个荷包蛋就得多付一毛钱。
汽水八分钱一瓶。
香槟三毛三一瓶,退瓶的话就是一毛五一瓶,瓶子价值一毛八?
餐车里的食物很丰富,齐淑芳大大地长了见识,汽水、香槟啥的她还没见过哩,等到自己吃饭的时候买来尝尝是啥滋味。
她记性好,很快就上手了,算账也特别快,一笔账都没算错过,李汉伟特别高兴,卖完饭菜后回到餐厅,回头夸赞跟在后面的齐淑芳,“淑芳你真聪明,学得可真快,下次你就可以自己卖饭了,我不用跟着。”
“第一次卖饭,我心里可害怕了,就怕做错了,也怕算错账。”就算自己做得很好,齐淑芳也故意表现出忐忑不安的神色。
又一辆装满食物的餐车从厨房推出来,菜色好像更丰富了一点?
齐淑芳以为自己看错了,正要再看,就见王大姐走过来,目光往餐厅中各个服务员的脸上掠过,最终停在齐淑芳脸上。
“汉伟、淑芳,你们两个去卧铺车厢一趟,剩下的再卖给其他车厢的乘客。”
齐淑芳很纳闷,买卧铺车票的乘客就高人一等吗?在去卧铺车厢的路上,她悄声开口问李汉伟,后者笑道:“有啥不明白?哦,我忘记你是第一次上班,不了解情况。这么跟你说吧,一般人不能买卧铺票,只有干部才能买,所以卧铺车厢也是干部车厢。”
啊?竟然有这回事?
齐淑芳觉得自己真是长了见识,她以前还在想,从古彭市到上海得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贺建国怎么不买卧铺票,敢情人家很清楚卧铺票是干部专用。
不过,这种卧铺免费给她睡,她都不答应。
为什么?
男女不分啊!
进了卧铺车厢齐淑芳才发现,竟然是男女不分,而且卧铺与卧铺之间没有过道,都是挤挤挨挨地靠在一起,不少男性干部都光着膀子只穿裤衩,看得齐淑芳快尴尬死了,那十几位穿着短袖衬衫的女干部却都不以为意,纷纷下床,拿自己的饭盒买饭菜。
不是说男女作风特别保守的吗?他们乘务员都分男女车厢休息呢!
齐淑芳糊涂了。
听到有人要打蛋花汤,她赶紧接了票和钱,舀了一勺汤倒在对方饭盒里,又忙着给别人递馒头,没有时间去想这种场景。
直到七点多钟,齐淑芳才得以休息,坐在餐厅里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