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已日上三竿。肖潜一骨禄翻身起来,赶忙洗漱了,略用了点点心,便叫上曹迈和司马胜,换了便衣直奔车先生住的房间而去。曹迈当先推开房门,众人便见一个身穿青袍约莫三十岁左右,脸色稍显有些青白色的书生模样的人,正端坐在桌子前细细看着一本旧书。
“车先生,我家寨主来了,还不快过来拜见?”曹迈大声嚷嚷道。岂料那车先生竟是理都没理,径自仍在看书。旁边司马胜看的火起,抡起袖子便欲上前理论。肖潜一把拉住他,笑着整了整衣衫走到那车先生跟前长揖到地,口里说道:“晚生何幸,久仰先生高贤宏才,如清风洗耳,幸有曹统领引荐,,今日得见,实三生之幸也!”
这时车先生才抬起头来只见眼前这位年轻的寨主神气清朗,体态潇洒,没半点俗气,而且对自己如此恭敬彬彬有礼,于是这才忙上前挽着肖潜的手道:“学生在这黑风崖半年时间也是久仰肖寨主大名,即今日得见,实慰中怀!”
肖潜扶着他的手笑吟吟的挺起身来,笑道:“区区一个小寨主,哪里谈得上什么大名?”说罢,他才转回头来对曹迈说道:“去,备上四样菜再将我从马家寨带来的美酒拿上来,我要给车先生压压惊,叙叙话”。
曹迈领命而去,司马胜也被肖潜打发到门外。
屋子里只剩下肖潜和车先生二人。少时便有人把酒菜拿来,肖潜给车先生斟酒后,才缓缓问道:
“不知车先生台甫怎称?从哪里来的?”
车先生微微欠身答道:“在下名伍草字德惠。本是榆林卫保宁堡的一个读书人,半年前跟随车队意欲赶赴西安参加科举考试,没料到竟被掳至这黑风崖中。”
“哦……请酒,请酒。”
两人喝了半杯酒,吃了几口菜,肖潜粗重地透了一口气,说道:“今天凑巧儿,我昨晚刚赶过来,听曹迈说先生在此本欲昨晚来拜访,但又怕惊扰了先生休息,所以今日算是我给先生这段日子的磨难压压惊。不知先生在这里住的惯不?”
“还好。”车伍叹息一声,半晌才沉吟道:“我的情形料来肖寨主已经都知道了。如今肖寨主的情形我也略知一二。今日一大早还听闻寨主派人去请我的父母来此,我心下甚为惶恐,不知车某何德何能让寨主如此待我!”
肖潜忙道:“先生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上次听闻曹迈转述先生所言在下早就渴想请先生入寨帮我,但恐怕先生雅量高致,未必肯从屈就。思虑再三,故尔派人将先生的双亲接到寨中奉养,以怡天年。如有不妥之处还望先生谅解”言毕站起身来又施一礼,“目今四海鼎沸,群雄角逐,不知肖潜的路子是不是走对了?敬请先生能留下来教我。”态度十分恳切。
车伍激动的站起身,昂声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何况肖寨主如此待我?寨主只要看我车某这残疾之身还有点用场,水里火里听您吩咐,从今而后,我和曹统领他们一样。”
“你和他们不一样。”肖潜目光幽幽盯着车伍:“我以师礼待你!”
车伍吃惊地看了肖潜一眼,随即垂下了眼睑,说道:“我断不敢当。肖寨主,若要我安生处于此地,‘师’之一字碍难承当。”
肖潜默然良久,说道:“既如此,我以朋友待你。先生国土无双,我虽不是孟尝君,应有礼仪是不敢废的。如今国势危如累卵,江河日下,我肖潜带着这马家寨数千苦人儿该何去何从,不能不借助先生智慧。”
车伍呷了一口酒,脸上慢慢泛起红晕,瞳仁在灯烛下闪着晶莹的光,倏然间又黯淡下来,说道:“我本有济世之志,造化不济,落拓到这地步,这是命也、运也、时也、数也。原已灰心丧气,虽然之前这黑风崖的刘寨主对我也恭敬,但我知道他只不过是让我当他的一个工具,囚我于牢笼之中哪里是真心想用我。但这次肖寨主能如此为我用心,我又岂能有负厚爱?”
肖潜闻言心中大喜,一激动手中的酒差占泼洒出来,盯视车伍许久,问道:“不知先生对当今时局如何看待,学生恭聆高见!”
车伍淡淡一笑道:“我虽酷爱读书,但是这些年跟随双亲商路颠簸,眼中所见耳中所闻俱是不少,当今时局若一言蔽之,那就是:国将亡!”
肖潜心下叹服,在这天启末年这车伍便能有此远见,这在当时之世上恐怕也不多,但他仍故作惊讶状问道:“先生何出此言?”车伍冷静地回答说:“寨主不必吃惊。我细观天意人事,本朝的日子不会久了。”
“天意云何?”
“天意本身人心,寨组何必下问?”
“不,此处并无外人,请先生直言相告。”
“我只知近几年山崩地震、蝗旱风霾,接连不断。加之二日摩荡,赤气经天,白虹入于紫微垣,帝星经常昏暗不明。凡此种种,岂不是国运衰败之兆?况百姓水深火热,已乱者不可复止,未乱者人心思乱。大势如此,寨主岂不明白?”
肖潜心思沉重地说:“我浏览往史,像山崩地震之类灾害,在盛世也是有的,不足为怪。只是从人事上看,也确实处处尽是亡国之象,看不出有一点转机。不过,今上新近登基,铲除魏忠逆,宵衣旰食,似非亡国之君。”
“这是气运,非一二人之力可以挽回。国事日非,他岂能回天?如今国家大势就像一盘残棋,近处有卧槽马,远处有肋车和当头炮,处处受制,走一着错一着。今上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心中无主,步法已乱。所以败局已定,不过拖延时日耳。”
肖潜面露微笑深以为然道:“那先生认为我等又该如何在这乱世中自处呢?”
车伍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后微笑,说:“简单的说就是静待时机,目前白于山四周兵燹之余,加上天灾,粮食困难。只要寨主不扰民,不加重周围百姓负担,同时埋头休息整顿,不惹朝廷注意,暂不急于集合多的人马。只待天下有变之时,便可登高举旗,说不定这数千人马就变成十万、八万。那时何愁大业不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