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六和其他两个狱友又讲了三个故事,估计是为了彩头道听途说或者编来的,明显都不如张滑头讲的有真实感。
又轮到赵一刀讲了,这赵一刀原来是个屠户,专门在一家肉厂屠宰生猪,因为刀法利落、杀猪效率奇高,人赠外号“赵一刀”。
赵一刀说起他的这个故事,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
以前的生猪屠宰场,没有现在这么多半机械的设备,几乎全靠人力来完成。赵一刀做了近十年的屠户,死在他刀下的猪也不知有多少只。
从一开始的恶心、呕吐到手起刀落、麻木不仁,赵一刀后来只需要不到十分钟,就能将一只生猪解剖的干干净净。
说起杀猪,赵一刀说自己后来一想起来手都会发软,杀的太多了,人就有种莫名的怪异情绪,有时候一看见猪,会很古怪的觉得猪也在审视自己,还会觉得很内疚。
赵一刀说,不要看猪活的时候只知道吃和睡,但是一拉到屠宰场,很多猪就和人一样的流起眼泪,好像明白自己的生命已走到了尽头,也不像平时一样嘶叫,只让很多屠户看的有点心酸。
杀了几年猪后,赵一刀再也没有吃过猪肉。其实很多屠户都有个通病,比如杀鸡、宰牛或者杀猪的,往往杀的多了,自己就不吃了,而且干脆内心抵触的要命,一吃就吐。
可能也该是赵一刀收手的时候了。古人说,杀人也好还是杀动物也好,人都会犯下杀孽,拿着屠刀的双手会留下很重的杀气,甚至连一柄刀,如果饮血的次数多了,都会格外的锋利和冰冷,甚至成为一柄魔刀,左右主人的情绪去杀人行凶。
赵一刀在杀了近十年猪后的某一天晚上,做了一个怪梦。梦中他自己变成了一头猪,被关在猪圈里。
当自己变成猪后,就明白了做猪的可怜。猪吃的饲料难吃无比,猪圈不光恶臭还粪便满地,而且还要忍受蚊子和生蛆,忍受肚子里大量的寄生虫所带来的阵阵恶心和疼痛。
最重要的是被圈养的猪毫无自由,纯粹的混吃等死。
梦里,赵一刀自己变成的猪还经常受到其他猪的欺负,时常吃不上、喝不上。
很快,就轮到他被送进屠宰场。看着眼熟的环境和屠户,赵一刀感觉非常害怕,害怕的发抖流眼泪,就和之前被他宰掉的猪一样。
钻心的痛、抽骨的疼,他在还未断气时看着自己的肠子、肚子流出一地,猪血被倒在一个大脸盆,猪肝、腰子和其他五脏被一一分到其他盆子里。
巨大的恐惧和疼痛使赵一刀的灵魂猛然脱离了猪的身躯。
就在他继续看着自己作为猪的身躯在一旁被分解时,旁边一个声音对他说:“你杀了那么多猪,今天尝了尝被杀的滋味,是不是格外亲切啊。”
赵一刀扭头一看,不知何时,身边竟然站着一个猪头人身的怪物,一身灰布宽袍,手里还拿着一个玉如意,个头和自己相若。
“哎,虽然猪天生注定乃畜生道里卑贱丑恶之物,但却不知帮多少前世作恶之人抵尽了因果好来生享受福报。你十年间杀猪数万,下手麻利,也算帮它们托生时减少了痛苦,只是你自己满身、满手血杀之气,恐怕近日就有血光之灾啊。”那猪头看着赵一刀说。
在梦里赵一刀也不知如何作答,想起平日里自己宰猪时的暴戾凶残,不禁冷汗直冒。
“快快放下屠刀,寻个幽处躲避灾祸吧。”这猪头说完,竟就消失不见,而赵一刀也从梦中立时醒来,惊出满身的冷汗。
事后,赵一刀只当自己做了一个荒诞不羁的怪梦,虽然真切无比,但并没有将之放在心上。
半个月后的某一天,赵一刀如常的在屠宰场磨刀霍霍向猪猪的时候,因为口角争执和一个同事打了起来。也是那个同事火气忒大,拿起杀猪刀就给赵一刀腿上捅了一刀,这赵一刀也不是个饶爷的孙子,反拿起自己的刀也向着同事的肚子、胳膊捅了几刀。
之后两败俱伤,还好那个同事没死。可赵一刀从此就开始了自己其实只因为一个小小的口角而引来的牢狱生活。
进监狱后,赵一刀每当想起那个怪梦,越觉得自己不该不听那猪头使者的告诫。他托家人多方打听神仙里面有没有猪头人身的主儿,后来据一个老道士讲,可能是碰见了二十八星宿中的“室火”星君。
这“室火”星君乃猪神变化而来,脾性温和,多给人带来吉利、化去灾难,为北方七宿的第六宿星君。
赵一刀的故事就讲完了,虽然大家也觉得有点神叨叨,但毕竟没有出现鬼,黄老五和大伙要的是刺激,于是纷纷叫我快讲。
哥讲?操,哥真的都不用编。我干它娘的,哥就是被鬼害进来的。
于是乎,凭着哥出色的口才和身临其境的描述,哥滔滔不绝的从始到末讲了一个多小时,只把这些傻帽听入迷了。故事讲到哥进号子里以后就算结束了,而就在监舍里的狱友还在回味故事中的细节时,突然,不知怎么回事,摆放着洗漱用具架子上的一个洋瓷杯子自己跌落在地上,砸的地上“镗镗”响。
我操,不知是配合哥故事的恐怖气氛还是怎的,这个杯子砸的令整个监舍气氛更为恐怖,监舍内一时安静到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得到。
“杨伟,你已经遇难的朋友中,有没有一个小圆脸大眼睛,留着短头发,对了,脖子左边还纹了朵花的小姑娘?”半年多来从没有和我说过话、睡在监舍最里面的孟老头突然奇怪的问了我这么一句。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略一回想的说:“对,没错,就是老往我怀里钻的那个叫‘琪’的姑娘。”
“她刚才也在听你讲,你讲完以后,这姑娘哭了,还故意打翻了个杯子。看来人家还挺惦念你的。”孟老头竟然带点戏谑的调侃我,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
哥一听这话,顿时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而其他狱友干脆不吭声了。我日,这个杂毛孟老头,他怎么知道?
“放心吧,她已经走了。看来你讲的故事还真的确有此事,有点意思,呵呵。”孟老头说完又是一动不动的盘腿练他的神经病气功去了。
说起这个孟老头,绝对、的确的是个怪人。
我进号子的前半年,丫就从没理睬过我,哪怕我被黄老五几个虐待殴打的时候,他还能安然的在自己铺上盘腿打坐。我一直以为他是个神经病,说不定当初就是因为练什么鬼什子的邪功被抓进来的。
这个孟老头听说已经快九十岁了,什么时候进来的,因为什么进来的一概不知,但这个老家伙绝对是整个监狱里国宝级的元老。这个老不要脸的,从来不用做工,吃饭永远坐单桌,而且永远能保证至少两菜一汤。
哥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操,但是哥亲眼看到了,在监狱里,不光孟老头,还有其他几个牛逼人物,都能够享受这种特殊待遇,后来听人说,这些人都不是一般人!操,难道是二班的?
也是后来,我才知道,孟老头娘的哪是人啊,简直是个老妖怪。
就算黄老五,也是对孟老头恭敬有加。虽然孟老头平常也不怎么待见他,但是也不会管黄老五的胡作非为,就像井水不犯河水一样,而据我所听到的情况是,黄老五起初曾想欺负一下这怪老头,结果吃了人家一个巨大的暗亏,至于个中情节,就不得而知了。
那晚,我辗转反侧良久的在想,孟老头怎么能看到,这说明这老家伙真的不是一般人,要不是这老孙子今晚没憋住点破了琪的出现,我还真要把这老家伙一直当一老神经病了。
这是我来监狱后的第一大发现和意外。还真有那么点藏龙卧虎的感觉,哎,真是哪里都有余则成啊!
大家都半晚没睡着,不知是被我的鬼故事吓的,还是被我和孟老头一迎一和的对话震住了,原来在他们身边就可以有鬼!
没得说,本次讲鬼故事大赛,哥以绝对优势取胜,同时在监舍里的国际威望也终于有了那么小小一点的起色。
第二天、第三天包括之后很久,我总没事找事的和孟老头说话,希望他能继续透漏一星半点我想知道或者我不想知道的废话来,总之,这种神秘人物,娘的就是能吊人的胃口的很。你不问吧,你着急,你问吧,他偏不说,娘的“好奇害死猫啊”。
时间匆匆,在哥每日辛勤劳动、努力表现、汗滴禾下土的功夫里,一年多就过去了。
真的是吃的比鸡少,干的比驴多,睡的比猫晚。哥又想: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也就只有这样傻里吧唧的哄自己,好强撑着这非人的生活。
一年后,乐儿来看我,她也是找到我家,才知道哥已经锒铛入狱了。
乐儿看见哥如此消瘦,眼睛就红了!
寥寥几句。乐儿的大仇依然未雪,她和胖子不久前从五台山下来,据智通禅师说,他们身上的鬼气终于被佛法彻底化去,从此那魉鬼应该再无法根据鬼气找到他两了。
胖子读佛参禅,彻底的被释迦摩尼洗脑了。通过智通禅师接引后遁入空门,进入一家显宗的佛学院学习。
乐儿则自有打算,虽然她不说,我也能猜到她是想替母亲报仇。
乐儿叫我不必担心家里,她已经给我家送了一笔钱,等我出狱,她会安排人来接我,还会为我计划以后的生活。
我自然是表示感谢,同时问了问家里的情况,因为除了我妈,我爸好久没有来看过我了,我心里一直有某种莫名的担心。
乐儿让我放心,说一切都好。我当时也便再没多心她眼神中的一点犹豫。
乐儿走后又过了半年光景。家里人有一阵子没来看我了,这天又是妈妈一个人来探监,看着母亲的憔悴和某种隐藏的伤悲,我不禁问起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