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执中府上和晋城侯府是一条巷子,萧庆之对这一块自然很熟,本来萧庆之这样的“大人物”是不用来的。可谢春江在京城没个亲戚朋友,只请了吴州谢家的一些近亲来,谢家的近亲对一应礼制都不怎么熟悉,而且也明白眼下的礼仪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掌控,所以谢家的长辈都很殷勤热切地把事儿托付给萧庆之。
萧庆之也不客气,他弟弟的婚礼,养父母不在了,生父又不好出面,当然由他这做长兄的来全权办理。玉璧给准备的礼单子很漂亮,萧庆之已经先递进宫里去,暗地给淳庆帝看过,淳庆帝也大觉满意,还夸了玉璧几句。
有了淳庆旁的首肯,萧庆之才拿了聘礼单子,和谢春江一块领着人抬着聘礼洋洋洒洒地来到梁府。梁府这时倒是披红挂彩很是热闹,看着倒像是十分欢迎谢春江来下聘礼,起先一切也都还好。
先是梁执中的嫡长子出来,接了未来妹夫,鞭炮噼里啪啦地响过一阵后,梁大郎一把拽住谢春江的胳膊,挺高兴地笑着把人往里请:“子云兄,潮生,快些进来。父母亲早就盼着你们来了,族里的长辈们也都在了,只等你们来下聘礼。”
话一说出来,谢春江还挺乐呵,毕竟梁家把这事当个喜事来办,大家都到场,那就说明是很重视的。再说,双方都已经首肯到下聘这一步了,那就自然不可能再生枝节,谢春江是这么认为的:“路上到底还是耽搁了,大兄不要见怪才是。”
“正赶上吉时,没早没晚。”梁大郎说着把人往大堂引。
而萧庆之却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梁大郎热情得有点过头了,他听人说过,梁三娘在梁家并不怎么招待见。好在是嫡女,也没受过什么欺负,但梁大郎太过于热情,热情得有些假了:“最好是别使什么花招,今天顺顺利利地过了便好,要是过不得这坎,只看着陛下怎么恼你们吧。”
进了大堂,谢春江一一向在坐的长辈行礼,一圈儿下来,礼仪上谢春江挑不出一点错处。这时萧庆之就上前,做为证婚人和男方的主婚人递上礼单,礼单连淳庆帝都满意,萧庆之也不认为梁家人能在聘礼上挑出什么错来:“呈诸位尊长细观……”
报过了聘礼中大概的物件,萧庆之越报越生冷笑,梁家门第高,但这张聘礼单子,连到宫里聘公主都够了。梁家这般不知足,怕是这桩婚事又出了什么岔子。
此时,谢春江就算心里头高兴,那也明白过来了,一盆凉水就这么泼脑门上了,满怀热情顿时间化作了青烟:“哥啊,我看着他们脸色不对。”
“不碍事,凡事有我在。”萧庆之冷笑不止,心里想着,今天顺利就算了,要不顺利,他也不是吃素长大的。按玉璧的说法,人不犯我我还要去犯犯人呢,何况人犯我,怎么也不能傻扛着。
果然,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梁家的长辈开始对聘礼横挑鼻子竖挑眼,虽然辞儿挺漂亮,但无一不是在说这礼不周到:“诸位长辈请了,这份聘礼是参照两年前淮安公主出嫁时,许氏宗门的嫡子给宫中下的聘礼单子。只减了些金银宝石与不合规制的物件,其余的只多不少。至于东西是好是坏,不怕诸位长辈笑话,这些物件里,多半是陛下怜潮生父母已逝,赐下来的赏。”
这时不适合破口大骂,要真往大了闹,对谁也不好。
萧庆之说完话向俭书看了一眼,俭书会意离去。梁家长辈一齐坐在这里,连梁执中夫妇都没有开口的余地,这就说明不是梁执中夫妇二人要悔这门亲,而是梁家长辈为了某种利益,打算牺牲梁三姑娘,打算悔这门亲。
从大门出来,俭书绕了几绕,找了附近一户人家。晋城侯府原来就在这一带,想要找个把熟人打听点事,对俭书来说一点也不难:“你是说,太子妃周氏这几年无所出,宫里有了选妃的意思?”
“可不是,梁家现在适龄的也就这么一个闺女,梁家这几年在朝中大不如前,这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把梁三娘送到太子身边去。想着太子妃周氏八成无所出,如果梁三娘送过去生下了孩子,凭着梁三娘的出身,还怕将来太子殿下得继大统时不给大封。”所谓的大封就是皇后,贵妃,这是宫中份位最高的存在了。如果周氏真的不能生,而梁三娘又生了儿子,那八成是板上钉钉的皇后胚子。
一听梁家打这主意,俭书就觉得这事儿荒唐,但一仔细想,梁家现在这样的局面,把梁三娘送到太子那边去,确实是条出路。但是,先答应了谢春江这边,现在又来反悔,哪有这样的便宜事:“梁家的长辈是糊涂了吗?也不想想爷和东宫情谊多深厚,凭着爷去说,就算梁三娘真是天仙儿,那也断了进宫的根儿,而且日后名声就坏了,还有谁家敢要。”
“谁说不是,现在大家伙儿就在背地里说梁家人良心长歪了,梁执中也是个可怜的,就算郡主也压不长梁家长辈。要我说,郡主一状告到宫里去,谁还敢动不成。”
这其中门道就多了,郡主总归是梁家的媳妇了,真要敢告到宫里,日后郡主在梁家的日子就要不好过了。
得了答案后,俭书赶紧折返回梁府,趁着从人七嘴八舌的时候,俭书把事囫囵地说了一遍。萧庆之也就只需要听个大概就成了,一听说是要送到东宫给太子,萧庆之的冷笑就化作特灿烂,特温暖柔和的笑容。俭书看了心直发抖,赶紧退几步躲开点,免得被殃及。
“诸位长辈请听晚辈一言,若是嫌这份聘礼轻了少了,晚辈做为主婚人和证婚人,二话没说,就是诸位长辈喜欢陛下案头哪件物事儿,凭着晚辈的微薄脸面,也敢去陛下跟前求来。诸位长辈想必也听说过,晚辈在陛下面前有几分恩宠,在东宫太子那儿也有几分情谊在,诸位长辈要是嫌晚辈不够份量,也不碍事,为了我这好兄弟,晚辈便去请陛下主婚,殿下证婚也无不可。”萧庆之平时绝对不这样说话,在淳庆帝和顾弘承那里的情面,他从来不和人提及。但这时候说出来,他一点也没心理压力,回头要去宫里一说,他且占着理呢。
一时间,梁家的长辈都静悄悄的没开声,梁执中和郡主却面带着点喜色,谁爱把好好的亲闺女送到宫里做庶室,就算算自家有四个女儿,那也不愿意把闺女送去做小。宫里来求,那他们没办法,梁家长辈要逼,他们也没办法,但是如果男方要做什么来挽回脸面,那他们也将会照样“没办法”。
“子云贤侄,多大点事,聘礼轻是轻了点,先抬回头,过几天补齐了,再请位德高望重的做男方主婚人,至于证婚人,子云贤侄担着,我看完全是可以的嘛。”这哪里像是答应,分明就是再次推拒,过几天补齐,谁知道这几天会发生什么。
其实,萧庆之要还是侯爷,梁家可能会有点束手束脚,但萧庆之现在近乎是个白身,梁家这些个老头子谁也不怵他。
“聘礼轻了么,那倒也不用费事,何必过几天补齐,立马晚辈就给补齐了。只是聘礼下得高高的,到时候嫁妆也不能低一分一毫。至于主婚人,这个好说,您指个名姓,直接告诉晚辈希望谁来主婚,只要是在京城的,晚辈总能想法子把人请来。”萧庆之挺恼火的,这辈子头回当主婚人证婚人,居然就给他来就么一出,还是在他的弟弟面前拆他的台子,他要还客客气气的,那就是泥捏的。
“这……”
梁家的长辈们互相看了看,当然想反主婚人往难了说,至于聘礼,萧庆之只要开口,他们还是相信萧庆之能弄得到的。不过嫁妆又不用他们再给贴一倍进去,他们也不担心,张口就敢随便喊。什么海珠数斗,珊瑚宝树十盆之类的,至于说到主婚人:“子云贤侄方才不是说能请来陛下么,便去请陛下如何。”
这是要将萧庆之的军,梁家长辈谁也不信,淳庆帝为谢春江主婚,开什么玩笑,那样的恩宠,淳庆帝怎么会给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子。
“诸位长辈有方,晚辈不敢辞,还请稍待,晚辈立马吩咐左右去准备聘礼,至于陛下主婚,也不用麻烦。令武,你快马进宫去,拿着我腰牌求见陛下,请陛下前来主婚。”下聘礼主婚人是要到场的,萧庆之不怕淳庆帝不来,他倒要看看梁家人接得住接不住。
令武一听,翻身上马,俭书则回庄王府去准备梁家长辈求下的聘礼。海珠珊瑚这样的东西,萧庆之确实没有,但是那可是庄王府,太子在庄王府有库房,加上淳庆这赏下的,要办齐也不难。俭书顺便让令武和太子说一声,借太子库房里的几件东西一用。
东宫里,顾弘承接到信儿,差点笑出来:“子云如今也有办不妥的事儿了,行,让他们取去,无非就是些珠玉罢了,也别说借不借的。我和潮生一见如故,便送给他做婚礼贺仪……对了,子云现在脸色如何,是黑的还是红的。”
“又黑又红。”
“嗯,那我得去看看。”太子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啊!
这下可有大热闹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