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里,把缰绳一扔,萧庆之礼数周到地先去萧张氏院里问安,哪怕萧张氏从来不见他面。从萧张氏院里出来的路上,他忽觉自己似乎对母亲的态度不再那么介怀,淡笑看向园子里的花,他明白,自己已经学会了不期待。
或许,也是因为有了新的期待。
一进院门,萧庆之就问芍药:“玉璧起了吗?”
“回侯爷,上午起来在院子里待了片刻,喝过药后犯困便又睡下了。”
“我醒了,而且饿了!”连着喝两顿粥,只配一点小点心,不饿才怪。还这样不让吃,那样不让吃,芍药说是要尊医嘱,饿得她那叫一个前胸贴后背。
闻言,萧庆之拎着点心和果浆子进房,只见玉璧抱着被子已经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起来了就要穿衣裳,病都还没好就晾着后背。”
无视萧庆之,玉璧只两眼盯着他手里拎着的油纸包眨眼,充满渴望地说:“是能吃的吗,快来快来,饿死了。”
“也不知道你爱吃哪样,让小二包了这几样你尝尝,喜欢吃以后还给你买。”也不用芍药帮忙,萧庆之把点心打开用碟盛了递到玉璧面前,又转身取了披风来给她披上。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吃相,萧庆之居然觉得很满足,又给倒果浆子又给拍背顺气儿。
这会儿,萧庆之压根没注意到,在床上吃东西有多么不妥当,这点心渣子满床掉有多么不干净,就顾着玉璧吃得高兴不高兴。
有些东西,果然是可以一叶障目,便从此不见青山的。
“啊,咸蛋黄,萧庆之你吃,我不吃咸蛋黄。”玉璧向来是自己不吃蛋黄就递出去,小时候水蒸蛋和茶鸡她从不吃黄,爹妈从不勉强,替她吃。后来,傅大厨也帮她消灭过一段时间,现在她又找着可以帮她消灭蛋黄的人了!
很好很好……
就着玉璧的手,萧庆之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对地吃进嘴里,还意犹未尽的轻咬玉璧的手指。玉璧赶紧缩回来,她可不想吃人一顿点心把自己搭进去。
“果浆子太甜了,萧庆之……我想喝茶。”玉璧只有在有要求的时候才会这么拉长调子叫唤。
可萧庆之虽然乐在其中吧,却没糊涂,掐了把她的小嫩脸道:“不行,你在喝药,不能喝茶。要么喝果浆子,要么喝白水,你选一样。”
“我是病人耶,你就不能顺着我点吗?”
“这个,不可以!”
轻叹一声,玉璧深深地觉得,萧庆之就是那种拿美人计诱不着的,八成时就差临门一脚时,美人趴他身上问东问西,他却死不开口的那种。美人计都诱不着,她还是算了吧,老实喝了几口果浆子把点心咽下去,这时她才略迟钝地感觉到点不一样:“你今天吃什么了,怎么这样儿?”
见她问起来,萧庆之就掏出放在袖袋里的任命折子递给她,说道:“你看,打明儿起我就调到门下省任职了,五品给事中,是个容易得罪人的差事。”
越省越部管人家的事,当然容易得罪人。
玉璧虽说迟钝一点,但朝堂上的事在淳庆帝跟前侍候,多少明白一点。她合上折子还给他,说道:“那也得看什么人做,怎么做,是吧。不过,你做门下省给事中和你今天这态度,这神色,还有这样的笑,有什么必然关系吗?”
笑得跟谁家的羊放到狼群里了一样,别怀疑,没错,就是放到狼群里的羊,而且还是一匹放到狼群里活得无比欢快的羊。就像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舒克贝塔》里当猫国国王的老鼠一样,这是一只能吃得下狼的好胃口羊,恐怖啊!
这只狼群里的羊第二天便去门下省报道,到门下省任职后,萧庆之就不用上朝了,所以不用再起那么早。
任职首日,他在路上就遇到了刚下朝的门下省李侍中,侍中也称省长,正是萧庆之新鲜出炉的顶头上司。李侍中持重地冲萧庆之点点头,算是对萧庆之施礼的还礼:“给事中位上从缺,正需要个有能耐又能让陛下放心的,子云再合适不过。”
“谢李侍中,您过奖了。”萧庆之递给自己未来的上官一个特闪亮的笑脸,那温和无害的模样,直接就可以上好人卡了。
淳庆帝说得没错,这天生就是个该做文官的,做武将,那不是埋没人才。
于是,李侍中原本就对萧庆之不错的印象,更加不错了,语重心长地说了两句后,李侍中大袖一挥,与萧庆之把臂而行,殷殷地道:“省里的事多,张给事中一个人处理公务已经好几个月了,子云如今到任,省里上下都能松一口气了。”
衙门东院只设五间公房,正中为李侍中的公房,左右两侧第一间为侍郎公房,左右两侧第二间为左边为常侍公房,右边就是给事中公房。虽然只有七人坐班,但来来往往的官员颇多,显得东院很是热闹。
一一介绍过后,萧庆之走进给事中公房,张给事中热情无比地和萧庆之一一介绍公房里办差的种种事项,又把正处理的一些公务分出三成给萧庆之熟悉公务:“子云要有疑只管来问,给事中公房里除了你我二人,还有四个书令史可供差使,眼下都出外办差去了,待回来再指给子云认识。”
点点头,萧庆之袖手施半礼道:“初来乍到,日后还请子潜兄多多指教。”
“不敢当指教二字,这间公房里就你我二人做主,事务繁杂,凡事商量着来便是。”有人来出任给给事中的职缺,张应渊本来就高兴,总算有人来分担公务。再者,萧庆之有什么样的后台,张应渊再清楚不过,是以高兴殷勤之余又处处周到细致。
分到萧庆之手里的,都是些较为简单的公文,难度高的,目前萧庆之暂时还处理不了,制度再熟悉,事务不熟悉也没用。不过比起在宫里天天布防的单调来说,给事中案头上这些个公文所涉很广,内容也非常丰富。
“……有本州豪强占我田产,抢我祖宅,我上衙门诉告,不想豪强所请讼师花言巧语,又奉银州府。我求告无门,只好上京中申冤,望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处理不到一半就看到了一份申冤的状纸,萧庆之看完询问张应渊。
埋首公文中的张应渊抬头看了一眼,随口说道:“噢,前两天我在街上见有人问去哪里告御状,我过去问了一句就把状纸接了。正好,事主应该也急了,子云先去御史衙门找徐御史,这事儿他会与你一道去办。”
御史衙门就在门下省衙门对面,过衙一问,徐御史正好得空,徐御史接了状纸一看,道:“走走走,速去,好些天的事了,也不知道事主还在不在京中。只怕还不止强占田产这么简单,也有官商勾结,否则不会直接到京里来申冤。”
路上,徐御史问了萧庆之一句:“以萧给事中看,此事当如何处理。”
“状纸所诉不细,还是问明了事主再说。”
结果到地方一问,事主已经走了,徐御史摇头道:“来晚了,门下省近来公务积陈较多,好在萧给事中来了,日后若有事只管来找我。”
萧庆之道了谢,问道:“那此事便就此不管了?”
“自然不是,此时发到地方由州府办理,让在案发地附近的巡案过去督办。这样的案子,就算事主还在,我们也不过来核实一番,然后再发还依例办理。状纸给我带回去,这事还得御史衙门来办。”其实这样的状纸多的时候一个月几十桩,少的时候也有几桩,要件件都办,御史衙门和门下省给事中就不用干别的了。
“玉璧。”
“啊,萧庆之,你不是今天开始要坐班吗,怎么在街上闲逛。”还和个风度偏偏美大叔一块闲逛,玉璧眼珠子溜溜,心里正在编造一些比“不道德”还要不道德的东西。
定定地看着玉璧,看到她意识到她有错,萧庆之才说:“你不是该在府里好好养病吗,怎么出门儿了,早上才下过雨,街上风吹得厉害,你竟跑出门来。怎么都不带个人,芍药呢?”
咳……徐御史在旁边轻咳一声,提醒这二位,旁边还站着一大活人呢,别当他不存在。玉璧见状赶紧行礼,虽然不知道是谁,但称大人肯定没错:“玉璧见过大人。”
“陈尚令多礼,萧给事中有事要忙,在下先行回衙门处理此事,萧给事中自便。”徐御史只当什么都没看到,按例,坐班时间不得处理私务,所以徐御史很干脆地当没看到。
徐御史一走,萧庆之继续看着玉璧,玉璧嘿嘿然试图躲过去,但哪有那么好唬弄,只好低头认错:“芍药在府里,我自个儿溜出来的,都躺一天两夜了,也该动弹动弹了是不!”
没再继续责备她,萧庆之接过她手里提着的那点东西,说道:“我还有公务要处理,现在不到放班的时候,要么你到衙门附近坐坐,中午我陪你吃饭,再四处走走。”
“好,也快要到吃饭的点儿了,把你手里的茶叶给我,我正好上茶馆里试试刚才买的茶叶好不好。”玉璧完全不记得昨天萧庆之说过不能喝茶的事。
“嗯?”
“嗯,噢,还在喝药不能喝茶……诶,前面好像出什么事了耶,那么多人围着。”感谢老天爷配合,被萧庆之小冷眼盯着,实在不是什么太好的体验。
不过,前面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到底什么事儿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