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来得很是时候,明江府的春天浸润在满满的花香里,家花野花次第开放,大部分都是可以入菜的。云州历来有鲜花入馔的传统,顾弘承着实吃了一顿新新鲜鲜、姹紫嫣红的鲜花宴。食鲜花饮果酒恍然如神仙,坐在一泓泉水边,看着碧水把阳光映照得满室生辉,顾弘承相当之悠闲自在。
“我虽然不是第一回来云州,但却是头回吃这么一桌子花花果果,很是新奇。”顾弘承看着街景,打从心眼里希望,将来若有一天,自己治下的子民都能像明江府北城的人一样,住在宽敞干净的地方,做着能让自己衣丰食足的活计,喜欢读书就可以读书,不喜欢读书的也可以靠手艺把日子过得舒舒服服。
沏了茶普洱给顾弘承,顾经承喝了一口,顿时间根根眉毛都竖起来,看着玉璧那叫一个苦瓜脸:“殿下,你平时喝清茶,大约很难习惯普洱的滋味。今年的新茶还没到,去年的茶又喝光了,我给殿下冲淡一点好了。”
看着口味截然不同的同父异母兄弟俩,玉璧真心不觉得他们有相似之处,看看萧庆之,生普随便喝,睡觉前喝都不带晚上失眠的。再看看淳庆帝和顾弘承,都受不了普洱,这像是有血缘关系的父子兄弟嘛!
很快,萧庆之就给她解惑了:“从前我也喝不惯,离乡后才知道,故乡味儿永世难忘,到京城后,才喜欢上了普洱。玉璧,去给太子沏熟壶熟茶来,沏淡一些。”
其实本身就沏得很淡,因为知道顾经承只爱清清淡淡的绿茶,再淡还怎么淡下去。看着那浓浓的茶汤,她忽然又有了主意:“我记得殿下爱饮甜汤,不如试试奶茶,这个庆之也尝过,虽埋怨我浪费了好茶叶,但每回我做,他非得灌两大杯下去不可。”
“奶茶,像陇右道的奶茶一样么?”顾弘承记起了曾经很悲惨的记忆,那就是陇右道的奶茶,不管甜的咸的都要加酥油,那个味儿顾弘承是受不了的。
“殿下,那是酥油茶,不一样的。奶茶在江南东道比较盛行,当地人选用上好的红茶做汤底,煮沸后加奶和糖多次冲兑就成了奶茶,普洱茶也可以用来做奶茶,味道相对要更浓郁一些。”玉璧本来很不厚道的想建议加柠檬,不过一想,普洱柠檬茶谁也没听说过不是,那还是奶茶保守一点。
顾弘承和萧庆之确实有一点一样,这二位对甜品都有一定程度的爱好,并不会刻意去买去做,但看到了就不会放过,总要吃两口才肯安心。爱甜品的男人都有一颗温柔的心,这是傅大厨的总结,因为傅大厨对甜品就有一颗炽热无比的心呀!
普洱奶茶做起来相当之简单,茶煮三分钟后静置一小会儿,然后冲入牛奶和糖,然后开始拉奶茶,接个一二百下就差不多了,这时候奶茶也正好温度适口。一端出去,随着香气,顾弘承眼睛就亮了:“嗯,这个香气很不错。”
看着这二位一人捧杯奶茶,玉璧有种很销魂的感觉,把爱清茶并尊崇传统茶道的大好青年,给生生拐带成了爱奶茶的青年,她觉得这简直是在犯罪。嗯,奶茶在现代也是街边卖爆的饮品呀,正好回头顺便教了大家伙儿煮奶茶,还可以发展一下养殖业。
捧着奶茶,顾弘承在阳光下特舒服地眯起眼睛看着外边的街景,舒心得直轻吟。萧庆之看了一眼,问道:“殿下,京中诸事如何?”
“我还以你不会问呢,原来也还是好奇京里现在什么个状况。”顾弘承喝完杯里的奶茶,把空杯子冲玉璧递了递,见玉璧满上后才又捧到手里:“中书令身体不行了,父皇今年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提拔个中书令上来,翰林院那边也有几位大学士年老致仕,大约今年大考又会提拔几位上来。其他方面都还是老样子,你那钟山书院很出彩,年末有个工匠把水车给改了,现在可以用水来纺纱,大大节约了时间和工夫。另外,嫂子,恭喜令兄又升官了,如今是工部都水司郎中。”
郎中是从六品,官升得倒快。
但是,顾弘承说的每一件,其实都并不是萧庆之真正想问的,顾弘承心里也明白,他捧着奶茶看向萧庆之,明摆着是要萧庆之明明白白问出来,而不是大家玩意会这样高深莫测的技术活。
“陛下如何,朝局如何,边关战事如何!”萧庆之和顾弘承一块儿长大的,哪能不知道顾经承这点趣味,当即也不废话。
“父皇自然是好的,朝局么,从来波诡云异,谁又说得清楚。至于边关战事,这倒真是有些险哉,去年年底狼霄关外就有异动,年初兵部主张增兵狼霄关,哪想到还没增兵去,狼霄关就打了一仗,幸亏当时正好的隆武将军在狼霄关巡防,否则只怕关防都被叩开了。不过这一仗却是惨胜,隆武将军身负重伤,如今已经回京中调养。其实,父皇就是想让我来问问你,是否可以为这天下,暂放下守孝之事,边关告急,父皇想调你去狼霄关,几十年前丢掉的居天关该到收回来的时候了。”顾弘承当然不可能只是为说说闲话,喝喝酒吃吃花来的,如果没有重任,淳庆帝怎么可能放他出京远赴云州。
居天关,那是军中多少儿郎们梦想要去收复的旧河山,太祖时失守,终其一世做梦都想收回来,却只能撼然而终。太宗也想收回,无奈力所不能及,淳庆帝也有这样的想法,他不但有这样的想法,还早就积蓄了这样的力量。
但是,站在萧庆之的立场上,那只是面子问题,居天关在关防上的价值并不大,相比起来狼霄关就要重要得多:“我还是那句话,如果要想收回居天关,西夷人就算打不死,也要打残,打得他们永远生不出复国之心。如果不打得他们永世不敢来犯,居天关会成为布防上的拖累。”
“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玉璧很哲人地给加上一句总结,然后俩人都看向她,她惊然站起,捧着奶茶壶说:“奶茶没了,我再去冲一壶,顺便做些点心,你们谈你们谈。”
走出来后,玉璧长出一口气,看着这俩在的晒楼里还是不住盯着她看,她一缩脖子决定奶茶也不要冲了,赶紧先避避风头吧,谁让她就一碎嘴子!
楼下有大婶正在河边洗着竹筐,看见她站在门口,招呼道:“萧家娘子,这么大太阳不在屋里歇着,出来要晒坏的。”
“婶子,在……小心。”有艘小船刚好从旁边经过,屋边的小河不宽,所以行船很容易蹭上,大婶刚好伸长出在水里,玉璧生怕她被撞上。
好在船速度不快,只轻轻蹭了一下,大婶收手也收得快:“这谁家的船,可得注意着点,蹭坏了人怎么办。”
大婶话音一落下,就见帘子微微挑起,露出一张如明珠映雪般纤尘也无的脸,笑得恍似是一株开满玉兰花的树木在阳光下发散着香与色:“大娘,抱歉,河生,仔细着点。”
这么好看的男人是很占便宜的,大婶看了眼都直了,连道:“这后生长得跟菩萨似的,真好看哩。”
玉璧却如蒙雷击,定定地愣在当场:“傅哥……”
只这两个字,眼泪便已经涌到眼眶里了,未必多么深爱,但很喜欢,以那样难以忘怀的方式把那份喜欢永远留在了记忆里,可谓刻骨铭心,如何能忘。
但,她看得分明,不是傅定逢,傅定逢的肤色很健康,温文尔雅,气度平和。而眼前的人,分明在笑,眼神冰冷,一副贵公子作派,连说话的嗓音都如金钟玉罄皇皇堂堂,别说沾油烟,简直是不带一丝烟火气。
而她记忆里铭心刻骨的那个人,冷幽默,喜欢卖疯,把美食看成是一辈子最重要的事。
“这才叫物是人非事事休,傅哥,你可要找个好姑娘啊!”泪汪汪地眼睛看着那艘船,玉璧暗暗祝福着。傅定逢实在是个太好的人,在一起时乐无边,再也不能在一起,也是那种想起来不觉得难过,反而很欢脱的家伙。
“玉璧,怎么了?”
“萧庆之,以后我只有你了……”
一时间,萧庆之摸不着头脑,这丫头眼泪汪汪的发什么疯呢?伸手扶着玉璧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肩头,虽然不明白为何,但他却语意坚定地道:“是,我会陪着你,到我此生所能达的最后一刻。”
“来生呢?”
“丫头,你贪心了。”
深深埋首在萧庆之胸口,玉璧低声喃喃:“萧庆之,你是我最好的遇见。”
而傅定逢,是她最好的“被”遇见!
此时,河面上的船愈行愈远,渐渐地就快要消失在转弯处。此际,那身着青衣的公子却挑开帘子站到了船头,似乎在琢磨着什么:“应当是不认识的,为何见我如此愁肠百结,相看泪眼。”
“定是你欠下了风流债。”
“子期,我不是你,从不欠女子的债。”
“得,显得你德行多好,咱们既然能混到一块儿,那就半斤对八两,谁也别嫌弃谁。”郑子期冲友人瘪嘴,手中的扇子唰地张开,一派公子风流的作派。
崔愈轻笑摇头,再不言语,脑中却莫明闪过那双并不明艳,却波光盈盈的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