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钟磬沐休,原本说好了要去上林苑游玩,外院套好了马车让人来请示,这一对还腻在床上。
甄十娘四肢发软,哪也不想动。
沈钟磬有些讪讪,保证说下个沐休一定带她去。
甄十娘吃吃地笑。
杜妈妈亲自让人炖了乌鸡桂圆汤给甄十娘补身子,趁沈钟磬被外院叫走,规劝甄十娘,“将军年轻气旺不知节制,夫人行医,知道这种事情最伤身子,以后再不可这么放纵胡闹。”
甄十娘汗颜。
她身体不好,讲究清心寡欲,最忌这个,可是,对上沈钟磬的火热,她就是想那么燃烧掉自己……飞蛾扑火,这就是人常说的明知事不可为而为之吧。
她发现,她一点也不舍得他委屈。
睡了一下午,谁知用过饭后就又犯困,晚上对着沈钟磬的逗弄就有些犹豫,她是再不敢这么折腾了,出乎意料,沈钟磬只逗了逗她,便搂了她闭上眼睛,“……睡吧。”
第二天一早,沈钟磬上朝了,甄十娘直睡到巳时末才起来,刚用了饭,小丫鬟就拿了大红的请柬进来,“……郑府总管亲自来送请柬了。”
甄十娘好奇地接过去。
这么快,郑老夫人的寿辰到了。
老夫人一把将郑府的请柬摔在地上,“……为什么只请了那个贱人,不请我?”
想起去年郑老夫人过寿,正赶上沈钟磬荣归不久,自己带了一顶镶了沈钟磬从南越王宫带回的夜明珠的霞冠,羡煞了酒宴上所有人,连奉恩旨归省贺寿的郑贵妃都朝她笑了笑。
那是何等的荣光!
越想越闷堵,老夫人把炕头拍的啪啪三响,却是再不敢让人把沈钟磬夫妻叫来训斥,瞧见红桑端了一盘石榴进来,一个茶杯瞥了过去。
听门口的礼官报,“……沈将军沈夫人到!”郑阁老夫妇亲自迎了上来。
来到大厅拜祭了寿星郑老夫人,递了礼单,郑阁老就带沈钟磬兄弟去了外厅,郑夫人则带甄十娘和简武简文来到后院一个巨大的用玻璃封了顶的花厅,直接来到几个穿着入时头上珠光宝气的内眷面前,一一介绍见礼。
“……这是我亲家,邬四奶奶。”她指着一个三十七八岁,穿着虽不华丽却大方得体的妇人介绍道。
甄十娘朝她微笑着点点头。
目光落在她身边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身上。
郑夫人立即介绍,“……她是邬四奶奶的小女儿,叫乌雅芳。”招呼乌雅芳,“快见过沈夫人。”
那小姑娘缓步上前朝甄十娘盈盈下拜,“……见过沈夫人。”声音清丽,落落大方。
甄十娘不由多打量了几眼。
这就是沈钟磬说的那个小姑娘了?
她穿一件丁香色右衽交领夹衫,乌黑的头发很利索地绾了个纂,耳朵上戴了一对细米粒大小的珍珠耳扣,华贵而不张扬,面色秀美,肤白如雪,一双入鬓的长眉更显几分稳重,甄十娘不由暗暗点头,“……这份低调就很难得,只是不知心性怎样?”
虽说这乌雅芳果真能嫁入沈家,她们妯娌也是关起门来各过各的日子,可是,沈钟磬已经说了,她进门后就接管中馈,这就是说,以后简武简文就会落在她手里,所以,这个兄弟媳妇的心性一定要温厚。
不耐烦大人说话,简武简文张罗着要出去玩,郑夫人就叫了小丫鬟陪着,甄十娘也嘱咐秋菊夏菊,“……看紧了,别磕着碰着。”这才又转身和众人聊起来。
问了乌雅芳寻常在家做什么,喜欢什么书,家里还有什么人等,瞧见门口又络绎不绝来了客人,甄十娘就推了推郑夫人,“……您快去忙吧,别管我们。”
郑夫人正惦记着那面,也不客气,招呼了儿媳妇过来,“……这是沈夫人,你好好陪着她各处转一转。”郑阁老素来低调,这次郑老夫人寿辰也没张扬,只请了些关系亲厚的,花厅里只甄十娘是第一次来郑府,想到太后都把她当亲女儿,郑夫人一点也不敢怠慢。
郑大奶奶就亲热地拉了甄十娘的手,“后面有个小菊园,菊花开得正艳,沈夫人要不要去瞧瞧?”
也不喜欢这里太喧闹,甄十娘就点点头。
郑大奶奶二十多岁,姓杨,叫杨学梅,是南平安伯侯的嫡长女,她穿了一件玫瑰色缠枝花缂丝背子,身材细高,俏丽的脸颊略显瘦削,借着阳光,甄十娘隐隐觉得她涂了一层均匀脂粉的脸颊恍然有股枯黄之色。
甄十娘眉头微不可闻地动了动。
她听李维夫人说过,郑阁老三代单传,到了郑爽这一辈,唯一的嫡子三岁那年就夭折了,之后听说纳了七八房姨娘,已经生了六个女儿,却一直无子,而这个郑大奶奶更是一直再无所出,是不是……她从此不孕,夫妻失和?
“……因上面遮了玻璃,这花厅不烧火笼也暖和,别处的花都败了,只这里还开得正茂呢。” 郑家最自豪的就是这个为迎接贵妃娘娘归省去年才建成妆点的恍然人间仙境的花厅了,四季如春,连冬天都能看到新绽放的花,郑大奶奶说着,一扭头,瞧见甄十娘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下意识地摸摸脸颊。
怎么了?
她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
真是职业病了,到哪都想给人望闻问切一番。
回过神,甄十娘汗颜,她指着郑大奶奶头上的一只镂空飞凤金步摇,“……这只凤眼,好像不是中原之物。”
“沈夫人眼光真独,一眼就瞧出这不是中原之物。” 郑大奶奶笑着拔下步摇给甄十娘看,“这是南越进贡的阳燧珠,当年抓捕镇国公有功,先帝赏给家父的……”淡淡的笑容隐隐带着股苦涩的落寞。
甄十娘幽幽叹息。
听得出,她家世不低,底蕴远比靠女儿蒙恩的郑氏一族深厚,可她却任丈夫娶了七八个姨娘……或许,她当真不孕呢。
能让一个身份高贵锦衣玉食的女人在花样年华里凋零的,也唯有这一点了。
萧老夫人来了。
郑阁老请了上京有名的瑞声堂,因不喜热闹,甄十娘先前就没随大家过去,知道萧老夫人喜欢看戏,见离开宴还早,甄十娘索性陪了她来看戏。
“……看着倒够沉静的。”听甄十娘说了沈钟磬让她来相看乌雅芳的事儿,萧老夫人也格外多看了她几眼,端庄地坐在邬四奶奶身边,安安静静的,有股小家碧玉的温婉,萧老夫人见了就很喜欢,她贴了甄十娘耳朵,“我也听人说过,这乌六小姐是个贤淑的,你小叔娶了她准没错。”又压低了声音,“……你婆婆喜欢你小叔,让他娶个柔顺好控制的媳妇对你有好处。”
“嗯。”甄十娘点点头,笑着转了话题,“……娘怎么送了那么贵重的礼?”
萧老夫人来郑府拜寿,竟破例地高调。
送了顾闳的夜宴图,鸡血石雕的寿桃,尤其一珠三尺多高少见的如梦似幻的蓝珊瑚,不仅震住了在场所有人,连甄十娘都暗暗吃惊。
虽说珊瑚以红为贵,但这梦幻般的蓝色却是弥足珍稀。
这礼物,送太后寿辰都奢侈!
同朝为官,萧煜也不过是协办大学士,阁老的候补队员而已,官拜副一品,他的升迁起落已不是郑阁老能左右的了,又比郑阁老年轻二十多岁,按现代的一句话,要交着老的,靠着小的,郑阁老马上就快退休了,他应该反过来巴结萧煜才对。
至少,两家应该是平等往来的。
“还不是因为你大哥……”萧老夫人咬着甄十娘耳朵声抱怨道,“要推行个什么马市牛市的,卡在了郑阁老这儿。”叹了口气,“你大哥实在没招了,才让我出面走夫人的门路。”
甄十娘就想起沈钟磬说的万岁把这个担子交给了他和萧煜的事儿,“大哥也没办法了?”在她心里,不是沈钟磬的耿直火爆,萧煜可是个不折不扣的诡诈多智的阴谋家。
也因此,一听沈钟磬说有萧煜处理,她便再没多想过。
“没办法啊,那头也是个固执的。”萧老夫人贴了甄十娘的耳朵,“万岁要立五皇子,现在就不能撤了他的阁老,也不能打压郑贵妃。”
甄十娘一激灵,“……万岁已经决定要立太子了?”
萧老夫人正色地点点头,瞧见邬四奶奶看过来,就朝她招招手。
邬四奶奶就带了乌雅芳笑盈盈地走过来,“……萧老夫人什么时候来的,刚刚在花厅还找了您一圈呢,听说……”邬四奶奶笑盈盈地坐在了萧老夫人身边。
早有小丫鬟过来给上了茶。
见萧老夫人和邬四奶奶说的热闹,甄十娘就招了乌雅芳过她那面坐,拿了桌上的点心给她吃,两人有一搭无一搭说着家常。
戏台上正点了一出瑞声堂名伶梅红玉唱的《明公断》
听到陈世美派韩琦去刺杀秦香莲母子这段,甄十娘就叹了口气,“……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若是陈世美不考状元,在家守着妻儿老小,或许一家人妻贤子孝倒圆满了。”
男人有钱就变坏,不仅现代,古代也一样适用。
“……沈夫人也不能这么看。”乌雅芳却摇摇头,“男儿就该封侯拜相,若一辈子只守着妻儿还有什么出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