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

　　网红甜品店的左边，有一家老式唱片店。

　　咖啡和甜品的醇香伴随着悠悠扬扬的爵士乐, 吱呀吱呀, 将这个温暖的下午，烘托得连空气中都带着舒适因子。

　　嘻嘻哈哈的年轻男女, 色彩缤纷的奶油糕点马卡龙, 红茶的汤面在白瓷杯子里薄薄的闪, 剔透的骨瓷被阳光浸透，露出一种介于灰白和奶白之间的质感。

　　西尔维娅被温暖熏得懒洋洋的，把倒数第二口加过鲜奶油和蜜糖的红茶咽下去，留下一小滩残余着未化尽的糖粒的甜茶。

　　旁边的彼得一直在埋头吃东西，略有些沉默，西尔维娅一开始以为他是惩治黑帮之后饿了——还在长身体的男孩子总是容易饥饿, 他们的肚子就像是无底洞一样。

　　但等彼得快把第四份蛋糕扫光的时候，姑娘终于心惊肉跳起来。

　　“你不撑吗？我们可以打包带回去的，不需要现在吃完。”她伸手戳了戳彼得的胳膊, 迟疑道。

　　被她戳中的少年突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咪一样抖了抖。

　　真·抖了抖。

　　因为幅度有点大的缘故，西尔维娅还在那一瞬间看清了彼得脸上的……委屈？懊恼？

　　她吓得猛地收回了爪。

　　虽然彼得很快把表情理好了, 她还是不觉得自己刚刚看见的是错觉。

　　怎么了怎么了？

　　黑发琥珀眼的姑娘和金毛小雀斑的少年表情各异的对视着, 气氛一时间变得古怪, 连好听的爵士乐都变成了渲染这种尴尬的催化剂, 这种突然的变化让西尔维娅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从他们离开小巷到甜品店开始，彼得就有点不正常的沉默。

　　西尔维娅一开始以为他是累了或者饿了，于是一边给巴基点甜品，一边把可能会合彼得口味的往他那边塞——甜食给人以饱腹感以及好心情, 这是她自己喜欢的解压方式。

　　甚至因为担心彼得因为没抓到秃鹫心情不好，她刻意避开了刚刚抓捕秃鹫的话题，只说庆祝一下他们搞定了地下黑帮。

　　所以……现在……什么……情况？

　　……

　　“哔咻——！哔咻——！哔咻——！”

　　在西尔维娅迷茫不知所措的注视下，彼得很快反应过来，想要解释，但他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铃声还是《星球大战》的光剑出鞘音效……

　　这个铃声是他和内德的专属设置铃声，一眼瞟过去，果然是“内德来电”。

　　彼得突然耳朵有点红，虽然他很喜欢，但铃声、其实、有点、幼稚。

　　西尔维娅也认出了铃声来源，顺带联想到彼得和内德那个拼不完的乐高死星积木（死星是《星球大战》中的超级武器），半点不意外：“内德的电话，你接吧。”

　　彼得原本到嘴边的解释在中途撞墙：“……好。”

　　划开锁屏：“喂？内德？”

　　西尔维娅有点心不在焉的垂下眼睫，她在想，彼得刚刚在想什么呢，如果他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为什么刚刚不说……

　　“兄弟我刚刚看见电视了，你还好吗？怎么还没回来？那个长翅膀的鸟人是谁？！”电话另一头，内德咋咋呼呼的嗓音通过信号传来。

　　“我很好，内德，我现在在外面，具体的细节等我回去再和你说。”彼得不想在电话里说秃鹫就是丽兹爸爸的事情，只这样说。

　　内德很有分寸，也以为好兄弟是因为没有抓到对方而兴致不高：“好的好的！不用管那只飞行系的bug了！我跟你讲你刚刚超酷的！”

　　彼得才刚刚扯出一点笑来，就听见内德balabala跟个炮仗一样紧接着说：“稳扎稳打干下去！总有一天你会追到魔女小姐姐的！我看好你！给你打call！”

　　原本随手把手机搁在耳边的彼得突然脑子一懵，当场宕机，手机差点没抓牢从手上砸下来。

　　他无比慌张的舔了舔嘴唇，下意识就往西尔维娅的方向看去。

　　好在，大约是等他打电话有点无聊的缘故，她在发呆。

　　彼得狠狠松了一口气。

　　……

　　西尔维娅的手指捏着一把玫瑰金色小勺，有一下没一下搅着瓷杯里剩着的那点点甜茶。

　　勺边沿和瓷杯的内壁碰撞，发出细微的“叮”声，在姑娘的脑海里无限放大，然后回荡，将她刚刚听见的那句“总有一天你会追到魔女小姐姐的！”一起，掀起惊涛骇浪。

　　经历过强化的五感骗不了她，不是幻听，也不是什么听错了。

　　垂着的眼睫遮掉眼底翻滚的情绪，黑发姑娘的表情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唯有睫毛颤动的弧度泄露了她的不平静。

　　魔女小姐姐……是……谁？

　　彼得喜欢的……人？要追的……人？

　　她见过吗？

　　他喜欢的不是丽兹吗？

　　但时间线都变了，彼得是十八而不是十五岁，喜好变了也很合理……

　　所以那个人是谁？

　　是谁？

　　是谁？

　　西尔维娅的脑海里，一个一个疑问，重复的大写的，一个接一个砸过来，炸开，把思绪的潮水掀出一个又一个浪花。

　　被这样好的少年喜欢啊……

　　有点……

　　嫉妒。

　　……

　　彼得三言两语、心惊胆战的挂掉了电话。

　　一直留意着他这边动静的西尔维娅抬起头来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彼得觉得那个笑容有点古怪——说：“讲完了？我们走吗？”

　　彼得眨了一下眼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发现姑娘的笑容一如既往，他只能把刚刚的那点古怪当成是自己的错觉：“嗯……嗯，走吧。”

　　不知道是为了遵从巴基刚刚说的“等会记得让帕克送你回去”的话还是什么其他原因，从甜品店出来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商量，直接往哥伦比亚大学的方向慢悠悠散步——明明西尔维娅自己的话几秒钟就回去了。

　　西尔维娅抱着她的教材，和彼得走在曼哈顿的街道上。

　　中途彼得想帮她拿重重的硬壳书，西尔维娅也没拒绝，微笑着分给他一半，两个人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脚步哒哒哒响。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但彼得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蜘蛛感应焉不拉几要响不响，搞得他差点以为周围发生什么事件了，但明明周围什么事都没有，他最后也只能把一切不对劲归结于自己心里有鬼。

　　他们路过了热狗摊、红绿灯、满地乱窜的萨摩耶和金毛、逛街的时尚女郎、在路口喂鸽子的小孩、挂着巨型甜甜圈招牌的甜甜圈店……

　　“托尼·斯塔克青睐的最棒甜甜圈！附带：[托尼·斯塔克的签名.jpg]”

　　非常眼熟的场景。

　　西尔维娅的视线在这个亮粉色的甜甜圈和招牌上停留片刻，然后指了指几百米外的一幢大厦，淡淡的笑：“这好像是上次，我们【来一场纽约上空的自由飞翔】的顶楼。”

　　白天的大厦和夜里看起来不大一样，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认出它。

　　彼得当然没有忘记。

　　他当然不可能忘记、她对他说“蜘蛛侠他超棒的”的地方。

　　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唇，彼得故作镇定的说：“想去顶楼吹吹风吗？我们可以……你知道的，荡上去。”

　　西尔维娅抱着硬壳书笑。

　　……

　　几分钟后。

　　“我，我好了。”

　　某个小巷子里，借着废弃纸箱子的遮掩换下衣服的彼得把东西一股脑塞在背包里——连带着西尔维娅的教材一起——用蛛网固定在隐蔽的后墙上。

　　感谢他刚刚打击完黑帮没有把制服完全脱掉吧！不然就算西尔维娅是背过身去的，他也不是很想在她身后直接脱到只剩一条大裤衩。

　　背对他站着的西尔维娅忍不住把翘起的嘴角压下去。

　　她觉得他们这个样子很像避着家长偷偷摸摸在屋里做什么的小年轻——而且这个假设也莫名耳熟啊。

　　即将上房揭瓦。

　　两个人谁也没提西尔维娅可以直接ai化附身在战衣上的可能，一个展开双臂，一个自然的走过去勾住他脖子、轻轻一跃跳上他的臂弯。

　　彼得只用一只手固定她的膝部，西尔维娅上半身的重量靠她自己勾着彼得的脖子支持，因为之前做过一次，这次他们就比较熟练了。

　　但由于姿势的缘故，西尔维娅肩膀往上都是靠着彼得肩窝的。

　　姑娘的头发和呼吸、隔着红色面罩、贴着小蜘蛛的脸，温暖的、好闻的。

　　彼得借着面罩的遮掩吸了一口凉气。

　　几米之外行人来来往往的小巷里，他喜欢的姑娘窝在他身上，信赖的将整个人的重量倚靠在他身上，他穿着他最喜欢的战衣，要把她带向他最擅长的领域。

　　一步、贴上墙面、两步、带着她攀上垂直墙体……

　　离地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行人的交谈声越来越远，风声越来越大。

　　西尔维娅垂眼看着距离她越来越远的地面，将脸贴在布料并不光滑的制服肩膀上，无声的笑了一下，没让彼得发现。

　　她有问题想问他，问完之后，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啦。

　　让她稍微、稍微、自私的、贪心一下。

　　……

　　城市风声呼啸。

　　无数高楼大厦交接而成的伪地平线在视线远处忽上忽下。

　　蛛丝粘住一处处楼层，带动他们晃到另一个高度，蜘蛛侠轻盈的跳跃伴随着他身上每一处肌肉的移动，在西尔维娅手下，温热、活跃、像跃动的心脏。

　　她恐高，可这一次她逼着自己看着每一次高度跃迁，视线转换眼花缭乱，底下的车辆和人变成密密麻麻的火柴盒和小点点，姑娘无意识抱得更紧以防上身滑下来。

　　等终于晃到他们上次呆过的顶楼，双脚落地，她才看见原来这个顶楼中央束着一根长长的银色避雷针，被圆鼓鼓的水泥墩子包着底部，墩子被刷成清爽的薄荷绿色。

　　这儿是这一片区域的最高层，一览群楼矮，那墩子简直像是一尊君临天下的碑。

　　西尔维娅拉着彼得在墩子旁坐下来。

　　彼得微微气喘，扯下了面罩，露出了本来的样貌，棕色小卷毛热气腾腾的乱翘。

　　两个人靠着圆弧的墩子，像躺在沙滩椅上的两条咸鱼。

　　咸鱼西娅枕着自己的胳膊，偏头看咸鱼小蜘蛛褐色的眼睛、飞扬的小断眉、鼻尖细细的汗珠、和因为出汗而微微发红的耳垂。

　　看一次少一次啦。西尔维娅想。等彼得追到他喜欢的魔女小姐姐，不，甚至在那之前，她都应该减少见他的次数。

　　如果说，最初以为他喜欢丽兹，她心里更多是“这本来就是剧情啊”的无奈，并没有生出多少太难受的情绪……从而自我调解、以为自己没那么喜欢他……

　　那么，刚才听见内德的话，她心底那一瞬间涌出的酸涩嫉妒，几乎让她自己都惊讶了。

　　感情有时候容易被迷惑和混淆，在没有听见内德的话之前，她还能欺骗自己说她对彼得的喜欢有很大程度上带着英雄崇拜情节；

　　但现在，她再清楚不过，什么崇拜啊向往啊，都是骗骗自己的。

　　我喜欢彼得·帕克啊。西尔维娅想。

　　就这样啦，给自己留个好回忆，就很棒、很棒啦。

　　但是……

　　“彼得。”

　　棕发少年侧头：“……嗯？”

　　住嘴啊……

　　“刚刚听见内德说。”

　　褐色的眼睛陡然睁大了。

　　好吧好吧别太难看啊……

　　“你喜欢……”

　　西尔维娅指尖压着手下的水泥墩，粗糙的质感把她剩下的话也磨掉。

　　她歪着头，眼眸像是月光笼罩的棕色枫树林，影影绰绰，看不清情绪，然后，她很短暂的笑了一下，不说话了。

　　——再问就太明显了。

　　……

　　彼得已经僵成咸鱼干了。

　　从“内德”这个名字出现开始，他的大脑就像是拼错了的乐高积木，拆不开又拼不好。

　　等不知道过了多久思绪终于回笼，“她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这句话无限循环，砸得他大脑发蒙。

　　“我……”彼得整个人坐起来，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撑着水泥墩，姿势古怪，“你……”

　　西尔维娅也坐起身，伸出去的鞋尖无处安放又焦躁的互相踢着，见他突然这么慌张，以为他在害羞，顿时憋住的气就被针戳了一下，嘭一声散了。

　　有什么意思呢。她有点泄气的想。没什么意思。

　　“对不起……”棕发少年发出一个短气音。

　　原本想开个玩笑把话题略过去的西尔维娅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结合语境、前言、气氛……

　　难道，彼得知道，她喜欢他？

　　这就……很尴尬了啊，她刚刚才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他也知道她刚刚听到了他有喜欢的人……

　　这会儿连西尔维娅都慌了，她刚刚憋了一股气的冲动只是想要个挺矫情的“和自己了断”的仪式，结果暴露的这么快吗？

　　奇异博士在哪里_(:3ゝ∠)_

　　……

　　“我知道我……不够成熟，也没巴恩斯先生那样可靠……”

　　慌乱之后，彼得反而破罐子破摔起来，脑子发蒙就开始话唠。

　　“我没有参加过战争，也没有对抗过超级罪犯——就像你说的每个超级英雄有个超级死对头什么的定律，就像复仇者对着九头蛇蝙蝠侠对着小丑超人对着莱克斯·卢瑟什么的……哦这不是重点……”

　　他舔了舔嘴唇，又舔了舔嘴唇，鼻尖上的细小汗珠冒的比之前剧烈运动时还要多了。

　　他看起来整个人快要蒸发。

　　但即便这样，他还是强自支持着自己不要转头，直视西尔维娅的眼睛。

　　“西娅，我和你喜欢的那一款，差的，有点大，好吧……很大，我……”

　　他憋了一会儿，憋得有点语塞，以至于他没心思分辨西尔维娅震惊到空白的表情到底是为什么震惊。

　　“我和你差的也……很大，就像刚刚觉醒的小变种人和万磁王什么的……就，那种，差距，一整个哥谭和迷路的小猫小狗什么的……”

　　“我本来想，今天，如果顺利的话，蝎子、秃鹫、齐塔瑞武器……我可以给你看一看，我可以去……嗯，解决……一些事情——好吧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呃……也没完成……”

　　涨红了脸的少年露出一个有点苦恼的笑。

　　“本来今天不是个好时候的，但西娅……”

　　他心跳快得差点让他以为蜘蛛感应炸了。

　　“我喜欢你。”

　　“虽然我还，不够好……”

　　“但你能……”

　　“给我个机会……”

　　“去敲一敲你的代码吗？”

　　作者有话要说：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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