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平市刑警大队重案组,案情分析室,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一起,头发花白的赵队长站在台前,讲解着案情分析图。
“案情先到这里,我们再来回顾一下受害人。”
赵队长回头,摁下了投影仪。
一束幽光打在幕布上,上面是一连串的照片,以及对应的人物简介。
“张凌南:男,48岁,衡平市凌南特别事务所主负责人,曾在1.29特案与8.17无头抛尸案等特案重案中提供关键证据,协助警方破案。2017年9月12日于曲城南郊附近失踪,现下落不明。”
“莫言:男,生年不详,衡平市凌南特别事务所副负责人,生平不详。2017年9月12日于曲城南郊附近失踪,现下落不明。”
“赵丰闻:男,57岁,衡平市凌南特别事务所资深探员,前法医,痕迹学专家。2017年9月12日于曲城南郊附近失踪,现下落不明。”
“李文沛:男,43岁,衡平市凌南特别事务所资深探员,前职业搏击运动员,教练。2017年9月12日于曲城南郊附近失踪,现下落不明。”
“南雅柔,女,29岁,衡平市凌南特别事务所实习探员,心理学,普外科医学双料专家。2017年9月12日于曲城南郊附近失踪,现下落不明。”
每人背后都有简介,可赵队长依然坚持读出来,沙哑的嗓音过后,大家脸色凝重,气氛压抑的吓人。
“赵队,据说还有个幸存者已经被找到了,正在抢救。“
”是啊,赵队,现在情况怎么样?什么时候可以恢复神智,配合我们讯问?”
说到幸存者,底下的警员们瞬间来了精神。
毕竟,一个活着的目击证人,可比摆在证物台上的死物有价值多了。
更何况这宗失踪案截止到目前,还没有任何线索。
“那正是我下面要说的,”赵队长缓缓开口,如鹰般锐利的双目一寸寸扫过众人,“进来的时候,手机都上交了吧。”
“当......当然,“坐在第一排的警员莫名有些紧张。
对他们来说,进重案组的案情分析室是必须要交手机的。
先关机再上交,这是规矩,正常情况下赵队不会过问,可今天怎么感觉怪怪的。
“你们呢?”
得到了答复后的赵队长似乎仍不满意,看向后排,语气有些冷。
“交了。”
“都交了。”
“呼——”赵队长长吐了口气,眼神突然黯淡下来,像是换了个人。
下面的警员一头雾水。
“没有什么幸存者,根本就没有,”赵队长摇了摇头。
在众人印象中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赵队长,虚弱,疲惫,充满了50岁初老之人的无奈。
“好了,”赵队长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中过多纠结,又摁下了投影仪。
光标下移,一个年轻人的照片出现在幕布上。
阳光,俊朗,身着迷彩作训服,背后是一架抹去了编号的武装直升机,双侧机翼下挂载着导弹。
“林乘,男,28岁,衡平市凌南特别事务所实习探员,两年前入职。前陆军空降兵,曾服役于陆军某特种空降旅。2017年9月12日于曲城南郊附近失踪,10月2日凌晨时分于浦田市一处荒山被发现,发现时即已死亡。”
“不是说还在抢救吗?怎么会......”
一位新进组的年轻警员口快,直接问了出来。
赵队长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年轻警员一愣,颇有些后知后觉的红了脸,低下头后,剩下的半句话也没好意思说出口。
不用说,这肯定是上面放出的假消息,用来迷惑嫌疑人。
可骗没骗到嫌疑人不说,倒先给自己人骗到了,也难怪赵队长郁闷。
“下面是现场照片,这里只有我与齐局,吴队看过,犯罪分子手段......”他顿了顿,“总之很残忍,你们多少有个心里准备。”
赵队长没有第一时间放出照片,攥着遥控器的手抓紧又松开,似乎真在给大家调整的时间。
可坐在这里的都是市刑大队的骨干,重案组的精英,什么案子,多血腥的现场没见过?
大家有些不理解,还有些坐在第一排的警员觉得是赵队长多虑了。
赵队长自是没听到大家心中所想,慢慢抬起头,摁下了播放键。
一张图片定格在幕布上,入眼,猩红。
瞳孔不受控制的骤然缩紧,警员们见过千奇百怪的尸体,可没有一个能与幕布上的相提并论。
有位女警员飞速跑了出去,可还没等跑到门口,就呕了出来。
一众训练有素的精英警员们,第一次,因为一张现场照片,心中产生了动摇。
“够了!“
最后还是赵队长一声吼,事态才渐渐平息。
一位压住了阵脚的老警员率先开口,他指着幕布问:“这个......他是怎么死的?”
赵队长叹口气,“不清楚。”
“不清楚?”老警员睁大了眼睛,明显愣了一下,接下来大声道:“那法医呢,法医是干什么吃的?没有尸检报告吗?”
“受害者的情况比较复杂,体内心肌纤维撕裂,导致心脏出血,死前可能存在心脏骤停,体侧还有巨大的贯穿伤与撕裂性骨折,也足以致命,具体的,还是等支援来的专家到位再说。”
应该是理解老警员的心情,赵队长解释的比较详细。
“我有问题!”
有一个不大,但很年轻的声音从后排传来。
“看出什么问题了,请讲,“赵队长扬了扬手,示意他继续。
今天将案情完整揭露,就是为了集思广益,作为队长,他自然不会忽视任何一个人的看法。
“我……我……”说话的年轻警员看大家都看他,有点说不出口。
“没事,说吧,”赵队长冲他笑了笑,认出了这个年轻人。
是被自己骗到的那个年轻人。
年轻警员站起身,望着照片说:“我就是很好奇,什么凶器会造成这样大面积的撕裂性骨折,我实在是想象不到。”
“问得好!”赵队长眼前一亮,“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吗?”他又将问题抛给了在场的人。
分析室内鸦雀无声,都在盯着赵队长的脸,等着这个创造了无数警界传奇的男人公布答案。
“对不起,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不单是我,就连痕检组的兄弟们,也很疑惑。”
赵队长老老实实“交代”。
从警近三十年,尸体都找到了,大致凶器却判断不出来,也是头一遭。
“嗯,常见的器物中应该是没有的,”年轻警员摸着下巴点了点头,似乎赵队长的话印证了他心中猜测。
“你有什么想法吗?”赵队长突然对年轻人来了兴趣。
“我也只是猜测,做不得数的,也没有理论依据支撑。”
“无妨,说说看。”
呼——,年轻警员深深吸了口气,声线平稳说道:“在我的印象里,现有的工具中应该是没有的,如果一定要找一个相似的,恐怕......”他抿紧嘴唇,没有继续往下说。
“恐怕什么?”
“恐怕只有放大了10倍的消防斧才有可能!”
“消防斧?还要放大10倍?”后排有人惊呼。
“那得多沉啊!放大10倍,重量可远不止增加10倍,怕只有怪物才抡的动吧!”一位警员见气氛太僵,硬着头皮开了句玩笑。
不料......
所有人都盯住了那姑且能称之为“尸体”上巨大又狰狞的伤口,眼神复杂。
“难道......真的有......”
“怪物?”
……
一年后,凌南特别事务所。
“退钱!”
“您先冷静下,喝点水,有话慢慢说。”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体态臃肿的中年妇女一把拨开女孩儿的手。
“我找你们来,是解决问题的,可你们派去的人干了什么?嗯?干了什么?”
“无耻!!”
“不会的,这趟活是我们老板亲自负责的,他不是这样的人。”女孩的声音也没了最开始的恭敬,逐渐大了起来。
“什么老板,就一个光杆司令,还老板?”另一个瘦不喇及的女人眼睛一撇一撇的,帮腔说:“我跟你们说啊,光退钱可不行,还得双倍赔偿。”
“你们这是赤裸裸的敲诈!!”
随后是推攘的声音,夹杂着桌椅的碰撞声。
坐在休息室床边默默抽烟的张城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攥碎了烟头,推门走了出去。
“住手!”
他一手一个,将险些压在女孩身上的两个女人扯到一旁,趁此机会,女孩儿又跳着上前抓了胖女人一把。
“哎我去......!”
“小楠,”女孩叫南楠,是凌南特别事务所的前台接待。
没等胖女人发飚,张城很自然的将南楠护在身后,“严厉”的说:“你这是做什么,下次不许这样了。”
明明是批评的话,可听在两个女人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像鼓励。
“呦,不是说你们老板不在吗?”
强拉住要发飚的胖女人,瘦女人的视线死死盯在了张城身上,阴阳怪气说:“原来是躲着,不敢出来了,你不心虚躲什么?!”
“我做没做过你心里清楚,你不就是要钱吗,”张城拉开抽屉,将仅剩的两个信封递给了瘦女人。
瘦女人伸出手,两根指头一捏,心中大概有了计较,“哼!这次我们就放过你,要是再有......哎!你做什么?哎!”
还没等她说完,张城就果断抽回信封,接着一手拎一个,给她们丢了出去,顺便摔上门。
“还事务所呢,真恶心,趁早关门算了!”胖女人刚从地上爬起来,就在门外大声嚷着:“省的给你死鬼老爹丢人,多少年攒下的名声都让你给败坏了!”
张城在满是烟屁股的灰缸中扒拉着,随便寻了一截。
咔嗒!
点燃了火。
看着张城憔悴的面容,南楠心头一疼,脱口说:“老板,你也不要压力太大,虽然张叔不在了,可我相信你一定能将事务所经营的更好,真的。”
烟头处的火光刹那间黯淡,就如同张城的眼眸一样。
“不在了......”
惊觉失言的南楠愣了一下,瞬间回神:“不是的,老板我不是那个意思,张叔只是暂时失踪了,我们迟早能将他找回来,或者......再或者张叔过几天就回来了,”南楠有些语无伦次。
“没什么,失踪了就是失踪了,我们都要面对现实不是。”
张城顿了顿,反而安慰起了南楠。
“不早了,今天肯定没什么活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南楠望着张城的侧脸,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叹了口气,“那老板你自己多保重,”接着转身,低头离开了。
张城一个人坐在办公室中,一根接一根抽着烟。
一年前,他的父亲张凌南在调查一宗案子途中离奇失踪,与之一起的还有特别事务所的几位同事。
因为牵扯很广,案情复杂,三地警方最后全部介入,可惜线索极少,又十分诡异,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社会恐慌,卷宗全部封存。
张城作为受害者家属,也没有见过。
挥手散了面前的烟雾,张城打开电脑,熟练的输入一串网址,按下了回车。
厚重的机箱中传来呼哧呼哧的声音,仿佛风扇已难堪重负。
随着网页一点点打开,张城的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那是一连串的照片,还有对应的人物简介。
“张凌南:男,48岁,衡平市凌南特别事务所主负责人,曾为震惊全国的8.12特案与1.17无头女尸案提供重要线索,协助有关部门破案无数,先后获华东地区多地褒奖。现失踪。”
“莫言:男,生年不详,衡平市凌南特别事务所副负责人,生平不详。现失踪。”
“赵丰闻:男,57岁,衡平市凌南特别事务所资深探员,前法医,痕迹学专家。现失踪。”
“李文沛:男,43岁,衡平市凌南特别事务所资深探员,前职业散打运动员,散打教练。现失踪。”
“南雅柔,女,29岁,衡平市凌南特别事务所实习探员,心理学,普外科医学双料专家。现失踪。”
每个人的照片都是灰色的,像隔了一层雾。
这不是官方的档案,是张城自己发的帖子,在事务所交流群中。
在这个圈子里,灰色,代表着失踪。
每天都有人在这个群中发布各种各样的案件概况,后面跟着联系方式,有些还挂着悬赏金额。
若是有私家探员或是事务所有兴趣,便可以回复私聊。
更多的是自己已经接手了案件,但又觉得棘手的,寻人搭伙干。
父亲失踪后,张城特意找人解锁了他的电脑,发现在失踪的前三天,父亲刚刚在这个群中接了份案卷,不过再往下查,就什么也查不到了。
案卷的信息更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帐户与聊天记录都是空的,备忘录中也是。
张城觉得,冥冥中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抹去了父亲他们存在过的,一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