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到这样圣洁的景象,以至于我忍不住为之沉醉,产生了顶礼膜拜的冲动。
我见到一个幼小的女孩儿,裹在污秽的野兽气息中,穿着被撕裂的兽皮,以猎人般敏锐的感知,怀揣着不屈的意志,征服恐惧与悲伤,超越生与死的境界,迈着孱弱的脚步,朝着混沌与未知,缓缓前进。
她来到妖狐的洞穴前头,身上散发的气味儿令妖狐犹豫了刹那,这让她有了与妖狐沟通的机会。
她散发出信息素,对妖狐而言,那是和平的气息,她希望让妖狐明白她并不是食物,而是请求庇佑的同伴。
妖狐准许了她的请求,对妖狐而言,绿面具是个新奇的事物,它当时已经吃饱,无需进食,因此决定暂时饶她一命。
绿面具陪伴着妖狐一直长到十七岁。
她学着像狐狸那样狩猎,避开庞大的野兽,遵循弱肉强食的规则,她吃生食,喝雨水,但从未停止思考。她发明了与妖狐沟通的语言,但又不仅仅限于与妖狐交流。她与丛林中的其余妖兽结盟,供奉食物,提供情报,拯救它们的幼崽,避开天灾,扑灭大火,从而获得真诚的友谊。
她渴望寻求更多的智慧,她研究生老病死的规律,她观察雨落雷击的迹象,她律令自己精神分裂,自言自语,从而在荒蛮的雪域丛林中保持人性与优雅。她竭力保持干净整洁,她认为自己应当是丛林之神,而非这些野兽的同类。
她的部落在她十六岁的时候毁灭了,几乎无人得以幸存。我不知道她是否在其中参了一脚,她刻意隐瞒了这部分的记忆,我也不愿揣度她的心思。
但让我们做出理性的推断吧,她可以约束野兽的行为,如果她想让他们活下去,至少他们不会受到丛林野兽的骚·扰,我认为她没理由帮他们这个忙。
从某种程度上说,她印证了那个巫师的预言,对于她的族人而言,自从他们打算牺牲她的那一刻,他们已经陷入了毁灭的因果轮回,如果他们当时杀了她,也许他们确实能够多活上几年。
当她十七岁时,丛林中来了一个奇怪的人。
他几乎有三米高,满头长长的红发,满脸红色的胡须,肌肉强壮的仿佛坚硬的石块,皮肤苍白,在食人猛兽的包围下,在令人恐惧的黑夜之中,他似乎在寻找着一处居所。他手里抱着一颗蛋,看上去像是某种蟒蛇的卵。
丛林中的万千妖魔,无一胆敢欺近他身旁。
绿面具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一个莫名其妙的外来者,来到自己所管辖的王国,态度高傲冷漠,仿佛这是他自家的后院。而且还令自己的盟友与臣民感到惊恐万分,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人?
绿面具找到了入侵者,他所居住的洞穴前头被几百头庞大的妖兽包围,而他像忧郁的石头人那样望着月亮,他的手里抱着蛇卵。
绿面具用她发明的语言说:“报上你的名字!然后滚出这片丛林。”她不指望他能听懂,所以她让野兽们发出咆哮,以壮声势。
他说:“我叫羲太,我是一个吸血鬼的神,我从埃及跋山涉水来此,我有必须留下来的理由。”
绿面具大惊失色,因为他在顷刻间就学会了自己的语言,更令她不敢相信的是,他做了某种修改,将所要表达的意思直接传到了她的脑子里,她甚至怀疑在场的所有野兽都能感受到他的声音,因为它们远远的朝他吼叫,却表现出理解与驯服的神态。
她厌恶这些野兽的愚蠢,就像她昔日抛弃自己的族人那样,她觉得它们毫无用处,更糟糕的是,她害怕这人策反了她的宠物们。
她说:“告诉我你的理由,我来决定是不是让你留下。”
羲太说:“我需要思考真理。这里有通往异界的裂隙,我需要借助这蛇卵的力量与在缝隙间穿梭。如没有必要,我不会伤害任何动物。我发誓。我仅仅会吸一些动物的血,但我的需求量并不大,它们甚至不会察觉到自己被吸过血。”
绿面具心中恼怒,她喊道:“你要吸血?这难道不是一种伤害吗?”
羲太说:“等价交换,每吸一次血,我会延长它们的寿命。我是神,我能做到这一点。”
绿面具根本不相信他,但她并不是鲁莽之人,她望着他的蛇卵,她问:“你为什么带着蛇卵?这里面的东西如果孵化出来会怎样?”
羲太说:“这里面有一条可能吞没世界的蛇,但它已经死了,它叫阿佩普,我的祖父——埃及的太阳神拉尔——创造了它,它被我的弟弟奥西里斯操纵,吞噬了我的祖父,并将我驱逐出王国。我成为血族之后,为我的祖父报了仇,封印了这条黑暗大蛇,杀死了奥西里斯,成为了埃及的王,可后来我又放弃了一切,继续漂泊。我必须携带着它,以免它再度复活,祸害这个世界。”
绿面具笑了起来,她说:“你指望我相信你说的这些鬼话?”
羲太说:“你能听懂,这已经很不容易了。我说的都是实情。”
绿面具双目凝视着眼前这个怪人,她突然产生了异样的畏惧感,这是她混迹于庞大野兽的这许多年间唯一从它们身上学到的“知识”,她当时称其为自然界的异感,但后来,当她成为血族之后,她明白这与血族的灵异感知很像,通过空气中异常的波动而触发大脑中的神经元警报。
她说:“你说你是神,可你怎么证明这一点呢?”
羲太的双眼像是平静的夜空,像是宁静的河畔,他说:“灵魂、大脑与肉·体,三者密不可分。”这话可莫名其妙,但绿面具霎时发现自己不太对劲,她茫然四顾,见到周围的一切变得矮小了许多,那些原先俯视她的古代魔兽,此刻她已经能够与它们平起平坐了,而那些魔兽见到她的模样,发出龙吟般的咆哮,刹那间争相跑开,站得离她远远的。
她的手脚都不见了,她感到自己的身体所有的关节被连成了一条直线,她的力气凭空增长了几千倍,而她的感知力也上百倍的增强。
她变成了一条二十米长的蟒蛇。
她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她觉得羲太如此神秘,全知全能,令人敬畏,她想起了多年以前部落膜拜某些编造神祗时的模样,于是她蜿蜒身躯,将蛇身伏在他的面前,她的身躯压弯了地面的草,紧紧贴住冰冷的泥土,当她这么做时,她感到心灵产生了静谧与平和,她也许找到了她一直在寻找的人。
她人生的导师,她崇拜的恋人。
她以最虔诚的姿态拜服在羲太面前,此刻她面目全非,顺服而可怜,之前心中的傲慢与愤怒烟消云散。在林间晚风吹拂中,在大型野兽的注视下,她一动不动。
羲太说:“我赐你救赎,我渴望安宁。我希望你和你的动物不要打扰我,我需要做的,仅仅是思考。”
绿面具发现自己已经变回原样了,但她原先的衣服自然也遭了秧,她此刻赤·身·裸·体的站在羲太面前。她已经成长为少女,摆脱了对男·女之事的懵懂与困惑,她想起了自己父母之间媾·和的事,她想起了八年前的追捕者那如狼似虎的眼神,随后,她回忆起在过去几年,当她在以往部落的幸存者面前现身的时候,她从他们的脸上见到了如痴如醉的神情。她由此明白凡人的审美观,她知道自己拥有极致的美丽,可谓颠倒众生,风华绝代。
一位纯洁无暇的绝色少女,身体散发着天然的芬芳,交织着野性的美感与稚气未脱的羞涩,将整个身子毫无遮掩的呈现在羲太的面前。她感到情感的冲动,感到难言的期待,感到甜蜜的心跳,感到爱情的萌发。
她靠近羲太,怀着最真诚的尊敬,渴望他抱着自己,夺走她的纯洁,让她从少女成为女人。
羲太什么都没做,他说:“我说过,我希望安静,我将思考灵魂,你不明白这工作的重要性吗?”
她倍受挫折,感觉一把刀子刺入心脏,造成了难以弥补的空洞,她用手挡住夺眶而出的泪水,转身飞快逃离了羲太身边。
我注视着这一切,感到有些滑稽,绿面具当时的表情就像拙劣的言情片女演员那样好笑,这一幕应该让人感到悲哀,但我却险些笑歪了嘴。
几天之后的某个夜晚,她又回来了。这一次,她端端正正的跪在羲太面前,说:“我想要把我自己献给你,羲太神。”
羲太抱着呑世蛇卵,苦苦思索,他的面前躺着一只血红色怪物的尸体,不知是他从哪儿弄来的。
他没有理会她。
她又问了一遍,这一次,羲太瞪着她说:“滚出去。”
她毫不气馁,说:“我之前错的离谱,我希望用凡间的感情诱惑你,但我知错了。我希望你重新考虑我,我想要成为你的学徒。”
羲太用力将蛇卵往地上一砸,哄地一声,丛林中群兽哀嚎遍野,大地震动,飞鸟乱窜,绿面具被一股气流吹上了天,她急忙操纵大脑,令肩膀上长出两扇缓冲的滑翔翼,当她在空气中稳住身形之后,她缓缓飞回到羲太面前。
羲太用惊疑的目光望着她说:“你会变幻形体?可你不是刚格尔的血族,你是怎么做到的?”
绿面具说:“灵魂、大脑与肉·体,三者密不可分。羲太神,这是你说过的话。”
“我将你变成了蛇,然后你学会化作飞鸟?”
绿面具点点头,谦卑的低下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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