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粗活让他这样的谪仙人物做起来,只觉得这活儿的档次都被提高了。
当真如风景线一样,让人赏心悦目。
她目不转睛。
这人额明眼亮,鼻高唇略薄,只要把他的薄凉唇相改一改,心中一个“仁”字当政,应该也能换来一出太平盛世,至少不会是个昏庸皇帝。
只是若让这人仁字当头,该做些什么?
若天道真的想要让自己相助与他,该如何从旁给予指点一些?又如何改变他的命格?
许是视线太过热情,玉珩想忽略都忽略不了,抬起头,一双眼眸如寒星般清澄,凝视她。
良辰美景,
好景虚设,
面面相对。
看都看了,再移开就显得矫情了。
“你长得好看,”季云流干脆应了一句,怕他不信,掏心窝再加道,“是真的。”
玉珩盯着她,一言不发。
这人眼尾细而略弯,眼状似桃花花瓣,眼神迷离,轻轻一笑,媚态毕现,就是个祸水的红颜姿色!
转念一想,回想起来的却是之前在木桶中,这人用嘴贴着自己满嘴桂花糕味的情景。
就是那时,这人也对自己说过一样的话语!
莫不成……
玉七脸色很冷,杏眼微眯,连带眼神也很冷:“季六,莫不成,你见男子就会出言轻薄?”遇了危急就出口相亲?
季云流眨了眨眼睫毛,定眼看他。
彼此静望,中间却似隔了一方难以跨越的天地。
她再眨两下睫毛,抿嘴一笑。
少年郎,你吊炸天的表情后面有一双红透了的耳朵,你没有感觉到它在那里发烫烫烫烫吗?
“不。”她倾身,把脸凑到他前面更近的地方,撕破这层隔阂,朝着他,微微喷出一口浊气:“我只出言轻薄过你一人。”
两人相隔不过几寸,这一口气连着兔子肉的骚气全数洒在玉七脸上。
被人赤裸裸的调戏了一次又一次,是玉珩活了两辈子以来的……头一回!
轻薄,浮躁,无耻下作,不要脸!
这人可谓全部俱备了!
她到底是哪个山头、哪个石头里蹦出来的人物!到底是如何保住这脑袋活到这般大的?!
他乃是、乃是当今皇帝第七个儿子,从来只有人拘谨规矩的奉承他,只有人含羞带怯的瞧他,跪地磕头的求饶于他……如今生生教一个十三岁少女给口语轻薄了一次复一次,一次加一次!
可他此刻就算心头大怒,胸口生生憋了血花,那血花漫啊漫啊,险些就涌到喉咙噎死了他,脸上竟然还能妥妥当当、滴水不漏的维持住镇定。
黑漆漆的目光看她半响,玉七敛住心神,终于让自个儿保持了头脑清明:“你究竟是何人?”
见她不言,他沉沉的目光盯着她又再次开口,“你从何而来?”
第二问,还是没有得到言语,玉珩面上不现一丝薄怒之色,只用更缓慢的声音一字一字问道:“你与我一道被刺客抓住,到底是真的无意相遇,还是有意为之的陷阱?”
三问,三不答。
屋中安静,只有火柴轻声的“啪啦啪啦”声。
窗外,那里竹影斜疏,落在窗前一派写意,浓淡交错。
许久,季云流笑道:“我看七爷你骨骼精奇,并非凡人,将来必成大业,不如这样,七爷你听我指令,而后你我一道去拯救天下苍生,如何?”
玉七当下就收敛了目光,几步走到炕边,席地而坐,闭目休息。
他就是疯了!竟然去相问她!
这人就是个妖孽!长了双桃花眼的妖孽!
神棍骗人那套的鬼话他若信了,就是得了失心疯了!
火柴“噼啪”声不绝。
季云流手中转动小刀,眼皮微微轻落,声音浅浅而散:“七爷,一念善,吉神跟随,一念恶,厉鬼随之,若欲成心中之事,还是需要有颗善意之心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才可坐上自己想坐之位呢。”
火影摇红,清淡的声音一点一滴,带着一字一句,犹如空气般一丝一缕的从玉珩的每个毛细孔渗透进去,钻入心底最深处。
玉七猛然转首,对上她包含笑意的双眼。
这个人,这个人……
他觉得心口莫名激动,极力才能克制这种悸惊:“若有人犯我,我又该如何心怀善心?难道要活活被人算计致死也不计较么?”
季云流漾出一丝笑意,伸手,拿着簪子磨出的小刀,在炕上刻了几笔。
一笔一划,她的手腕如八卦上的悬针,姿态优美,轻轻巧巧,指尖玫红,整个手腕如上好羊脂玉。
玉珩脸上波澜不惊,心中如滔滔江河一泻千里,目光却不瞬的瞧着她刻的字。
先是一个“刃”后是一个“心”,组在一起是一个端正的楷书“忍”字。
字体娟秀,被纤细的手指刻出来,躺土炕在面上。
少女用倒写的书写法,把一个字正正的刻在了自己眼前!
“忍得苦中苦,才有人上人。”低低的声音,清澈的、带着一点点糯米音,“忍,心与刃,不是让刀插在心窝上不管不顾,而是让七爷敛下脾性,敛下才情,待机缘能量具足,机缘成熟,自然水到渠成。”
生死虽有命,富贵成败却不仅仅在天。
看相可以看过去的事情,却不能百分百掐准未来的命运。
过去无法改变,未来却充满变数。
相由心生。
心若有变,面相亦会改变,从没有一直不变的命格。
玉珩长长的睫毛微动,只觉自己连灵魂都被撼动,被这一个字,被这一段话,被这么一个人!
她到底从何处来,到底是谁?!
为何会知道自己是由于不敛锋芒而被暗杀的事情!
少女似乎从眼中看出他所想,一抹笑开,摇晃着手指道:“小女子从白云之外的天宫而来,玉皇大帝派我下凡来拯救芸芸众生,少年郎,你可要本大仙帮你卜上一卦?不如这样,七爷,你听我指令,你我一道拯救天下苍生,如何?”
所有的高山流水、惊天话语都结束在最后这句话语之间。
玉珩神色丝毫未变,心中数味陈杂,一颗心沸沸腾腾,沸了凉,凉了再沸,都快要被前面的、这个无耻怪癖妖孽到底是谁生生猜忌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