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替换)
丹砂,子墨。
十景彩朱墨轻沾蘑菇澄泥砚。
羊毫轻握,勾,挑,蘸,研……
羽蝶拢翅,胭脂如花,肌如脂雪,暗香,摇曳。
细雨不停,落在亭檐,华灯如晕,夜色轻染。
轻薄的纱帐在微风中飘动,紫铜熏炉里,一抹龙涎燃,袅烟,轻絮,扑鼻沁心。
柳笙醉,豆蔻花开,沉下去。
少女轻声一笑。
柳笙抬眼又看。
“先生执笔不动许久,可是画完了?”言语间,宛然笑容嫣嫣,整个人竟完全没有瑕疵。
窘然,柳笙低首再描。
一骈一笑,神韵怎就如何都描不像。
纤细手指入眼帘,抽掉画卷。
“小姐……”差了神韵,一画无用,应废。
“就这副罢。”
收了画,盈盈一礼,撑了伞,离去。
一身白衣,如行云流水。
柳笙痴望半响,蓦然回神。
可人影已不见。
那画还未成。
话在口中,却未吐出来。
青衣小厮来,行礼:“柳先生,这是我家主子的谢意。”
望,乃上好文房四宝。
雅意十足,诚意甚厚。
柳笙苦笑:“太为贵重,小生愧受,还请收回。”
“先生莫要推脱,若不收,着实难为小的。”
柳笙无法,足收下。
低首看四宝。又复苦笑。
云泥之差,天地之别。
问天,何苦前来吹皱一池春水。
回想,才知乃为自做多情而已。
桃花有情存一念,流水无意绕千岩!!
夜色凋零,无声。
………
出朱门,微雨不停。
行至春花巷,满楼红袖凭栏招手。
柳笙手捧文房四宝,一步一踩土。
有龟奴被闹酒人殴于巷边,有嫖客举葡萄美酒夜光杯。
柳笙充耳不闻,无声悄悄,行过。
迎面而来是八人大轿。
巷子狭窄,柳笙退到一旁。
抬眼,青斑丝竹的轿窗细帘内,隐约可见乌发堆云的丽人倩影。
一人一轿相隔不过半丈,柳笙眼看轿子行过,停在金碧重彩的娼楼之前。
龟奴掀帘而起,一男子弯身步出轿外。
男人伸手,复拉了同坐一轿的白衫少女。
豆蔻胭脂,秀丽月华。
众人凭窗笑望,发出一片艳羡之声。
刹那间,柳笙面上苍白如雪。
喜或者悲,都无力承担。
柳笙掉下手中伞,掉下怀中文房四宝。
情不自禁,抬步往娼楼而去。
“这位相公,可有相好的堂儿?”龟奴背躬而笑。
柳笙只瞧男人拉了少女的手,往楼上而去。
“相公若无相好,小的为你引荐,可好?”
柳笙推开龟奴,举步,随之上楼。
见,二人入厢房。门关。
垂下眼帘,柳笙艰难地抿了一点唾沫。
下楼。
龟奴见柳笙。
一笑:“相公眼光倒好,瞧中水月姑娘,只是她乃庆小王爷的人,你要不得……”
出门,柳笙干干脆脆,踩烂一旁的四宝。
上好的宣纸沾了黑水,脏了。
复望楼上,烛影摇红,人影摇晃。
再见,楼上红烛熄灭。漆黑一片。
桃花轻落,逐水流。
门里春宵门外道,门外行人,门里双人笑。
“十钱买卖,千文留客的青楼。”柳笙闭上眼,有些想笑。
夜风如剪,微雨细细,寒气侵人。
回。
园亭独饮,大醉,睡花下。
随之,一场大病。
病后,不再思人,相忘。
韶光弹指,似水流年。
不知过了多少个暮春。
柳笙撑开油纸伞,出门。
细雨转大,骤然,倾盆而泻。
无奈,寻酒家暂避。
入堂上楼,见坐无虚席。
环望,见一人独坐一桌。
柳笙上前,礼道:“堂中无坐,能否与公子搭个桌?”
坐上人抬首。
眉清目亮,面如冠玉。
竟为当今庆小王爷。
见,大惊。
柳笙吓掉手上油纸包。
包散,展画。
画中人柳眉凤目,如仙容颜。
“水月……水月……”小王爷见画,冠带簌簌而动,似是急的发抖。
柳笙轻忆,更惊。
一画,前日送于画斋裱,今日拿回,竟成了美人丹青。
明明记得,明明记得,这是一副水墨青山。
柳笙的手和脚开始发麻,骨子凉透。
小王爷拾画而起。
“她笑时,会有一股婉转的魅惑从骨子里透出……”小王爷对画,说,痴。却不知是想讲于谁听。
柳笙退一步,惊。
“她疼时会抿唇,蹙眉,却不说……”
柳笙再退一步,有冷汗从头而出。
我只想留一副自己的模样于自己……她笑语,纱袖轻扬。
多少年前,多少年前,她拿了画走,送了自己文房四宝。
多少年已未见这画,如今躺在自己眼前。
小王爷对画,半响,泪眼满眶,竟大泣。平日一举一动俱斯文庄严的庆小王爷,此刻全失了常态。剩下的只有疲惫和痛苦。
柳笙倒退数步,不信眼前所见之景。
撞到栏柱。
身后有吃客在低语:“庆小王爷举行大婚要娶水月前日的晚上,众人竟在王爷府的水池中找到水月的尸首。尸首浮在水面上,一身鲜红嫁衣,着实恐怖……”
柳笙幽幽吐气,颤颤抖声,眼前一片黑暗,夺门而出。
外,大雨。
道上行人匆匆。
撞一老者。
见,算半仙。是个江湖术士。
“公子何事惊慌成如此模样。”
柳笙摇头,敛了神,欲回。
迈出一步,又回,问算半仙,“道仙可测字?”
“测。”
柳笙道:“我测‘水月’二字,寻人。”
算半仙哈哈而笑:“公子原来是要消遣老夫的。”
“何解?”
“镜花水月本就为空物,既为空,如何能寻到人。”
不,不应为空物。
柳笙道:“错了,老丈你等着,我寻人给你看,他亦认得水月。”
复回酒楼,上楼。
却见庆小王爷已不在。
问。
知,庆小王爷一手拿画摇晃而起,跌出栏外,已死。
再问,几时之前,为何不见尸首和血迹。
那人斜眼瞧他,一笑:“你是不是真傻了罢?庆小王爷死了都半月有余了。”
迷离荡漾,柳笙跌出门外。
雨不再下,算半仙等在一旁,“远古有一种幻术,以萧声入幻境,一入,难再出。”
柳笙“哇”地一声,口中忽然腥甜,口中鲜血染红青衫。
眼前一晃动。
有少女站于眼前。
柳眉细长,水眸凤眼,嘴角微微含笑:“那年,你与庆小王爷入深山,杀我妹……”
那年,是哪年?
与庆小王爷,是何时?
“整整一百年,那年的春季,你领的路,庆小王爷射的箭……”
柳笙恍惚地笑了开来。
书中有载:北六百里外,深山旷野,多狐,吸天地之灵气,若修得百年,可幻化为人。狐媚,惑人。
可记百年记忆,寻得世人前世模样……
第二日,柳笙蹲身湖边,抬首瞧院中飞花四散。
记不真切,记不真切。
只知道有一年的江南细雨,是说不尽的风情道不尽的缠绵。
只知道那年有人的笑颜,柔软得让人要沉下去了。
道边有说书在讲传奇故事。
“百年前,长白有狐,通体雪白。一日,一公子与贴身小厮上山寻狐,见两幼狐,射杀一只,被逃另一只。百年后,幼狐幻化成人,前来寻仇……”
玉板一声一声,说书先生摇头晃脑。
念残……
柳笙双手掩住口唇,眼泪顺着指逢隙中落下。
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久的让柳笙记不得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