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不让带走人,官差正在为难,林孝珏与人群之中倏然发出一声叹息。
这声悲凉低沉,在炎热的夏季夜晚显得不合时宜又诡异。
不知为何人们莫名觉得听进去了,很心酸。
全都静下来。
只听她幽幽说道。
“秘方,秘方,如此,闭塞自顾,以后我们,的儿孙,可能什么,都见不到——了。”
薛世攀心中微微有些感触,有些人家的技艺穿男不传女,传嫡不传庶,一旦没有儿子呢?没有嫡子呢?那技艺就失传了。
“从古到今,我们丢失,的东西,还少吗?”林孝珏趁着施岚云失神之际,抓紧时间说道:“我的配方,安宫,牛黄丸。功效,清热解毒、镇惊开窍,是急救之,药,大家该当,知晓。有人让我,无法说出,配方,故而,大家想,知道,以后再,说吧。”
“……”百姓开始嚷嚷:“怎么能以后再说呢?小姐现在说吧。”
同时有人向施岚云的目光有些厌恶。
施岚云慌了神。
“不许说,不许说,抓起来,把她抓起来。”
百姓立即嗡嗡私语,有人不服道:“施大夫,平时大家都敬重你医德高尚,如今小姐要说她自己的方子,您怎么阻拦呢?”
施岚云立即瞪着那些人,谁在说话?你,你还是他?
官差看着施老爷红了眼睛,站在原地转圈,心中畏惧奓着胆子要拘人。
林孝玨还没等他伸出手来便道:“施岚云,你别喊了。”
施岚云定住脚步,恶狠狠的看着她:“我心里说的你也能听见?”
差官戛然止步。
林孝玨看着施岚云道:“你别喊了,我乃官家,小姐,你们无权,抓我。”又像是对差官说。
施岚云眼睛一斜:“哪一家?”
林孝玨一垂眼皮:“与你无关。”
顿一下又道:“我只知道,按我朝,律法,你没有,证据,证明我,盗方,就无法,带走我。”
她识文断字,穿着纱绸衣衫,虽然没有具体说是哪家小姐,但京腔做不得假。
差官看着她挠挠下巴。
施岚云心道:“我确实拿不出结巴盗药方的证明,但她告我打家劫舍也没有证据,这就是诬告。”冷冷一笑:“我朝律法也说有人诬告官家可以刑拘。”
差官看向他,也挠挠下巴。
林孝珏弯弯嘴角:“谁诬告谁?”
“你诬告我少施家。”
“不是,诬告,药味……”
该死的药味,施岚云怒道:“药香气不足为证,你总抓着不放干什么?”再次打断她。
林孝珏幽幽叹了口气,目光看向差官:“我告他,欺负我,结巴,是否诬告?”
“……”好嘛,又回来了。
差官心中直抽冷气,这小姐从没说要告施大夫劫持她,都是他们争吵中提出来了,她是给施大夫挖坑跳呢,他不敢表态,站着不语。
围观的人笑呵呵议论:“这小姐跟小孩似得,不过人家可没说告施大夫劫持他,人家告的是欺负他结巴。”
“我看施大夫是做贼心虚啊。”
施岚云听着议论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反驳。
林孝珏嘴角越发上扬。
“官爷,施岚云,欺负我,结巴,是,实事吧?”她再次发问。
“额……嗯……嗯?……是。”差官支支吾吾最后小声蹦出一个字。
林孝珏点点头:“我大人,大量,就不与他,计较了。”
计较也没法判,官差无奈笑道:“小姐可能是误会了。”
施岚云气的双手发抖,牙齿打颤:“那你带人到我医馆门口闹事总不是污蔑你吧。”
“我是买药。”林孝珏肃然说道,不肯承认自己是闹事。
“买药为何说我派人劫持你?”施岚云还要犟出一个究竟。
“因为此人,和你,都让我,怀疑。”
“那你也是无凭无据信口雌黄。”
“我有证据,你不敢,对峙。”
“你胡说。”
“我没有。”
二人又吵起来,众人纷纷摇头:“我看施大夫是真不敢对峙。”“今日确实反常……”
施岚云的形象一落千丈。
薛世攀心中为他暗暗着急,和小姑娘吵架,无论是错是对,都落了斤斤计较的名声,他该快刀斩乱麻让人将她抓起来才是。
当然,他的想法是传达不出去的。
这边差官见势不妙,赶紧制止二人。
“我听小姐的意思好像这事是巧合,您来买药,发现劫持您的人身上有药味,所以怀疑幕后主使是施大夫对不对?”
上道,林孝珏嘴角勾了勾点点头:“所以必须,追究此人。”他将身后的男子拎着肩膀拖了出来:“他劫持,我,请差爷,将他,带回去,严惩。”
没再说是少施医馆主使了,这小姐气度不凡,再加上有儒生相助,本地还有张岳敬做依靠,尽管施岚云发难,但官差也是不敢动她分毫。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乐不得大家讲目标转移到凶手身上,反正凶手是哑巴,谁也咬不到。心中吐出一口气,忙去押人。
众人则茫然了,闹了半天根本没闹出所以然啊?主使到底是不是施大夫?
施岚云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把证人弄到他的家门口不是为了告官吗?怎么说不追究就不追究了?
薛世攀就更想不明白这个睚眦必报的小女子为何突然转好了。
但事实就是如此,差官将人绑起来,忙碌之际,围观人的视线都被那边吸引。
林孝珏轻着步子走近施岚云。
施岚云微微垂头就觉得有一大片阴影挡住了他的视线。
“你……”
“一开始,我就,警告过,你了,不要惹我。”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施岚云骇然睁大眼睛,第一次见面她便用京腔跟他说话,是那时吗?
那时候她便知道他们会互为敌人?
不不不,她这么诡异的医术应该是他们少施家的。
如果当时他医治李浩,如果当时他肯收李浩入馆,是不是?是不是张岳敬得来的方子就都是他的了?
他刚要开口,林孝珏便在他耳边又沉沉的说了一句话。
“如有下次,少施家,将,再没有,秘方。”
小结巴的目的是药方?所以她最后选择不了了之?
施岚云难以置信的摇头,是的,她把紫雪丹的方子公布于众,他家紫雪丹的方子,不,是她的方子,比他家更好的方子,她可真大方啊。
为什么她什么都知道?
莫名的施岚云有些后悔,更多的是对林孝珏的厌恶和惧怕。
“你……”许多话堵在喉咙中。
林孝玨冷冷一笑:“周一,我们走。”
施岚云目光呆滞,默默看着这女子转身。
张岳敬追上林孝玨:“小姐去哪?不回医馆吗?”她走的是另外的方向。
林孝玨微微施礼:“不了,先生保重,记得看……”
说了半截话,张岳敬已然明了的点头:“某明白,小姐以后遇事不要太逞强了,您一个人太危险了。”
林孝珏心道:“他应该是明白了要去看那药方。”于是也不再啰嗦,微微致意道:“是,有教训了,我该找,保镖的。”与他挥别。
“……”不是那个意思的,张岳敬还要说什么。
这时很多百姓围上来,把他冲到一边。
“小姐,您那方子什么时候能说啊?”他们多是问这句话。
林孝珏脚步停下来,她慢慢转回身。
众人不明所以也跟着转回身。
“小姐,我也想知道您的方子。”
王子悦裰衫翩翩向她走来,含笑说道。
“我此行怕,有不测,该将方子,告知公子,和大家——的。”林孝珏嘴角弯弯点点头。
不测?有何不测?众人想到这小姐和少施家的矛盾,又想到施岚云今日的行事,并不是那么安之泰然,和蔼谦让的大夫。
“有我们在,他不敢的。”
“就是,这里是无锡县,从未出过如此作恶多端之人。”纷纷抱着不平。
王子悦拳头放在嘴边掩饰住笑。
林孝珏仿佛未见,很淡然的清清嗓子。
“那好,我说了。牛黄、犀角、麝香、珍珠、朱砂、雄黄……黄连、黄芩、栀子、郁金、冰片……”这是后世人吴鞠通改良的方子。“可用于,热病、邪入心包、高热惊厥、神昏谵语;中风昏迷……”
她结巴,很快有人在小册子上记下来。
林孝玨继续道:“救急症于,即时,挽垂危于,顷刻。说的就是,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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