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仆人步伐很慢,到了前院空地,林孝珏和兰君垣停下来等他,因为除了他,也没见别的下人。
等老仆人走近了,指着正房第三个门:“大人就在里面,兰大人您请。”
林孝珏也要跟着过去。
那老仆人道:“您是永安公主吗?”
兰君垣和林孝珏都停下脚步。
林孝珏微微颔首:“我是。”
老仆晃晃悠悠要行礼。
林孝珏忙道;“不必多礼,您说事就行。”
老仆人道;“公主果然仁义。”又道:“我家大人要找兰大人说话,公主这边请,我家老婆子给公主准备了点心,请公主尝一尝。”
这是要把林孝珏支开。
兰君垣抓住林孝珏的手。
林孝珏拍了拍他的手背:“有事就通知我,不用担心我,你去吧。”
林孝珏跟着老仆人进了东边的一排厢房。
兰君垣看着她进门,然后才回身去拍正午房门。
刚敲了一下,门就来了。
门口站着一个人,身材中等,面容消瘦,穿着灰色直裰,发髻盘的十分整齐,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十分端正,正是儒生惯有的打扮,也正因为如此,除了这股书生气,他好似也没有别的特征,十分平常一个人。
他就那么怔怔的站在门口,目光直直的看着兰君垣。
跟高耸,兰君垣早前就见过,所以是高耸没错。
兰君垣拱拱手:“高兄。”
高耸蓦然就笑了,笑容有些不自在,但从眼神可以看出来,是发自内心的。
他让出门口:“进来说吧。”
屋里是靠北的火炕,南窗下放了一溜凳子,西墙上挂着三张简单的字轴,看不出是谁写的,但是字迹很有风骨,是好字。
字画下是一张简单的平案,平案上堆满了草纸,案前有一把椅子。
再有就是炕梢有一对漆红的素面箱子,没别的摆设了。
屋里有一股余温,炕是烧过的,很温暖。
兰君垣没有脱披风。
高耸道:“时间还早,脱了吧。”
林孝珏抿了抿嘴唇,最后还是把披风脱了。
高耸亲自帮他挂到隔壁房间去,然后又回来,指着窗下的椅子:“坐。”
兰君垣抬起手:“您也请。”
高耸搬了两张椅子放在炕边,让椅子对着,然后叫兰君垣坐在他对面。
兰君垣心想,这个人真是奇怪啊。
但还是坐下来,然后就默默的看着高耸。
高耸也不说话,也在看他。
看着看着眼眶好像红了。
兰君垣面露不解之色,刚要说话。
高耸道:“你今年多大了?”
谁曾想他一开口是问这句话,不光是女人,对于男人来说,不熟悉的人问年纪也是没礼数的。
兰君垣微愣。
高耸道:“今年二十五岁了吧?属猴子的。”
兰君垣:“……”
“是属猴。”
高耸轻笑:“属猴好,活泼。”又道:“我比你大五岁,我属龙。”
兰君垣想了想,嗯了声;“龙威猛,也挺好。”
高耸道:“我哪里威猛,连亲人的长相都记不得了。”
兰君垣没说话。
高耸道:“你不知道我的来历吧?”
兰君垣想了想道:“多少也知道一点。”
因为是汉王的人,又对他充满敌意,他当然要查一查。
高耸苦笑道;“我再跟你讲一讲。”
兰君垣不置可否。
高耸头微抬,看着前方的虚空,目光聚在一点,像是在回忆往事。
随即,他用平静的语气娓娓道着他的事情。
“从身世说起吧,我这人挺不祥的,我是个孤儿,我爹爹是个屡试不中的落地秀才,我娘绣工很好,但是身体不好,所以是靠给人做活计为生的老实妇人,我两岁那年,爹爹还是没有中举,心灰意冷,就投湖自尽了,尸体捞上来,我娘接受不了事实,一病不起,没几天也撒手人寰,我还有个叔叔,占了我家的三亩田后,因为婶婶特别泼辣,不愿意养我,就想把我卖掉,这时候我爹爹的好友出面,给了叔父二两银子,把我抱回家,从此后我就成了他的养子,他就成了我的养父。”
说到这里,他看了兰君垣一眼,
兰君垣心中一动,坐直了。
高耸笑了笑,这回笑容很和煦,也很自在了。
继续道;“养父养母对我视如己出,虽然对他们的最后记忆是五岁,可是我记得清清楚楚,家中没什么钱,养母怕我吃不好,还是要从别得地方省出钱,没几天就要买肉回来,她和养父都不吃,都留给我,但是肉实在太贵,鱼便宜,可是鱼有刺,养母怕我小,被扎到,每次吃饭前,都要在厨房剔鱼剔半个时辰,对我的照顾,几乎是无微不至。”
兰君垣道:“他们人真好。”
高耸咬紧了牙关笑:“是,这世上没有比他们再好的人了,我不过是故人之子,父亲可以抛下我们母子,叔叔婶婶可以嫌弃我个孤儿,但是他们没有,养父重义,养母心善,要不是他们,我一个两岁的孤儿,如何能活到五岁?”
五岁,那么五岁后呢?
他对养父母的印象为什么只停留在五岁的时候?
兰君垣心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可是他不敢说出来。
高耸道:“不过很不幸,我养父母在我五岁的时候,都去世了。”
兰君垣问道:“是如何去世的?”
高耸摇着头:“之前我也不知道,之后就是猜测,没有确凿的证据。总之他们是死于非命。”
兰君垣神色有些动容。
高耸道:“接下来还有呢。”接着道:“养父母去世的时候我已经五岁了,懂事了,他们说要去接老姑奶回家,因为家中没有人劳力,养母怀着身孕,养父不放心养母,就把养母带去了,但如果带我,又怕照顾不过来,所以就把我交给邻居家的寡妇奶奶照顾,他们说,二十天就能赶回来,可是我等啊,等啊,他们走的时候粮食已经收了,到第二年春天,也没回来。我就问寡妇奶奶,爹娘怎么还不回来?奶奶已经是六十岁的人,她无儿无女,当然也不知道,她就带我去找里长,让里长去帮忙打听消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