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从来不怎么说实话的人,有一天跟你说了实话。那这实话便很值得推敲。但同样,一个从来不说谎话的人,有一天跟你撒了谎,哪怕事后去回忆那些表情上的细节,会察觉到很多不对劲的地方,但也终究会第一反应选择相信。就好比佛宗的小夜和尚从不说谎,所以哪怕他嘴里说出了永生之人这样荒诞的东西,老天师和李四象也是信的。
风展虽然油嘴滑舌,却不骗客栈,所以那些惊骇的事情从他口中说出来时,客栈众人也都是信的。
掌柜于客栈而言,更是一个从不说谎话的人。
于是过后书生对客栈众人以及阿卡司说明了情况,众人也都理解,所谓理解,自然是先信以为真。
宸回为了众人的安危放弃了复仇,这于众人而言并不是好事情。但这是掌柜的决定,这世间又哪里有逼着别人报仇的事情?所以复仇者自己都放下了仇恨,客栈众人也都明白了其间掌柜的觉悟里的重量,故而都顺从的接受了。
如掌柜所言,这次面对的敌人太过于强大,强大到超出了人类的范畴。所以似乎这也并不是一个可耻的决定。客栈经历过一次濒临覆灭的事件。身处于齐家的丁七两,身在楚军军营的风展,身在连庆的钟云秀和公输琉璃,以及生死不明的掌柜和牢狱之中的书生。
那一次的经历让客栈每一个人都明白了一件事——或许这一路行来,客栈战胜过许多敌人经历过也克服了许多逆境,但是客栈……并非不可战胜的。
江湖中有很多闲事他们想管,想要一展拳脚以证心中正义。
可生命只有一次。这或许是胆小者的托词。但最先想明白掌柜用意的是丁七两。进退便是进退,中间难有别的东西,可随着无退之道的修行,他渐渐有感觉到,有时候进退之间,或许也难以分明。
总而言之,客栈在这件事情上,最终选择了做一个看客。
江湖从来都有不少浩劫。世间从来不缺纷争。这一次,就交给那些江湖人自己去拯救罢。
……
……
于面对龙脉武者这件事情上,客栈选择了或逃避或退避的姿态。但生活却还是要继续的。阿卡司对此表示接受,事实上,无论是秦楚之争,还是这个传说中的劫数,对于阿卡司而言,似乎能做到的并不比掌柜多。
弱小便意味着选择少。阿卡司认清了这一点,倒也坦然。
当然,去掉剑阁剑圣这种级别的存在,阿卡司放在当今大陆,谁也没有资格说他弱小。
在银月国住了小半月后,依米和唐索野也都在银月国有了住所,依米喜爱雕刻,唐索野则是开始专研机关术,做出来的东西也都挺受当地人喜爱。风展看着这一切觉得已经算是安顿好了。
将来秦楚战争打响,至少这里,会是一片净土。
风展不认为自己能够真正的做到避开战争,秦落孟追张小风这些人对他来说也算是朋友,而那个世间唯一一个活着的亲人风绛,风展也不希望他死去。
战争总是会死人的。
风展不知道秦楚战争的结果,这是一件书生也预料不出来的事情,郭绿川为此日夜操劳,同样也算不出个所以然。可这场战争到了最后,无论秦国赢了还是楚军赢了,风展都希望,风绛和东楚七将们,能够活下来。
不过风展也并不是一个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人。
眼下的日子很平静很快乐。他是客栈四个男人里年纪最小的一个,却是最早成家。风展与依米很少在一起,但风展回来的时候,基本是将所有的时间给了依米。
依米往日里有唐索野作伴,倒也过得很充实,但每个夜里,总是会为风展祷告。
就像是这么多年来一样,小姑娘总是在漆黑的最深处里,挥舞着锄头,凿开石壁,累了闲了便思念风展,然后替他祈福,这样的日子过了太多年,早已成了她生命里的一部分。
如今的安稳日子,让风展都有些舍不得走。
而恰好,客栈也并不打算仓促的离开。
在问及掌柜日后安排的时候,宸回与书生商议了一下,似乎如今也没有非去不可的地方,原本打算行去魔宗的客栈,最终书生与掌柜一番谈话后,也都决定暂时不去。
客栈便安顿于银月国边陲小镇了。对于阿卡司来说,客栈自然不是什么通缉罪犯或者恶势力组织。
所以第一次,宸回的客栈进入了城里,开始做起了生意。
丁七两已经都快要忘记了这种忙碌的感觉。因为往日里只需要给客栈的人做饭,他觉得挺闲的。比起御膳房的日子,清闲很多。
如今的忙碌反倒是让丁七两喜悦起来。
他无法放下仇恨,也一定要重振丁家,但他也始终记得,多年前在霜川,他对自己的父亲说,想要做一个厨子。
既然厨子忙了起来,就说明生意不错,生意不错账房便自然有了工作。书生是客栈里的账房,可他从来没有拿起过算盘。
是这样的。当一个厨子每天都做着他见都没见过的菜,当一间客栈十数天甚至更久才开张一次,来的客人也是天南地北各不同时,他很难去想到要怎么算账。
于是乎这个账房便将之前掌柜那一套变本加厉了挪用过来。
是便宜是昂贵,全看心情。
今天天气不错,于是一顿大餐收上几个铜板的事情没少做。今日客栈朝向风水不对,于是一杯粗茶收上个百十来金的事情也常有之。
总之客栈的收入就跟掌柜本人一样,很随性,很佛系。
所以如今,客栈里的人开始正儿八经开张做生意了,这一套佛系收钱的法子便不怎么好使了。书生很头疼。若按照成本来算,一顿饭菜的钱可不少。掌柜当初找来厨子虽然是因为厨子能用各种便宜的食材做菜,但厨子来客栈后,却对食材很挑剔。这些食材,就拿暗海鳕鱼来说,放在南蛮可是天价。
但南蛮秘境的客人实在是不怎么有钱,所以似乎不能要价太高。
当然,一道菜除了看食材来定价,还得看加工过程,也就是厨子的手艺。
所以书生很无奈,御膳房的大厨水准的厨子,用极为昂贵的食材做菜,却只卖白菜的价钱真的合适吗?
以前这间破客栈生意凋零,偶尔悄悄竹杠,众人还能维持开销,可如今这样做,那可是要公开破产啊!
书生真是夜不能寐,简直比楚军军师郭绿川还要难受。
但客栈这些天,真的很热闹。每个人都有的忙。
当然一切就如书生所想,这种亏本买卖做太多的店开不长久,没过多少时间,客栈便关门歇业了。
书生终于落得了清闲。但风展就又要忙起来了。
虽然说客栈的歇业跟入不敷出有关,但其实……这些天,客栈也要做一件比较有趣的事情。
风展来到银月国后一直过得很不错,而宸回在这段时间里并没有闲下来。
他在请教阿卡司与风展轻功。
风展有着如今这世间最强大的爆发力,关于速度。
而阿卡司则是天下轻功的第一人。宸回在与宁无邪一战之后,深深的感觉到了速度力量体能在战斗中的价值,尤其是面对困境的时候。当霸者无御领域开启,当熔炉功进一步削弱自己的时候,宸回便感觉到了速度与力量的重要性。
而在速度一道上,天下间最强的两个人,恰好一个成了他的朋友,一个本就是他客栈里的人。
宸回这些天便一直在与这二人探讨,或者说向这二人学习。风展在加入了楚军之后,虽然没有学到多少轻功,但对于极限速度的控制,在第三道禁制打开之后的能力驾驭上,风展提升不少。
而阿卡司并没有风神血脉这样的强大天赋,但阿卡司同样很快,甚至可以说是这个世间真正的轻功的极致。
风展依靠的是先天的血脉天赋以及野兽一般的本能反应,而阿卡司则是才华。
在真正了解到二人的差别之后,宸回才意识到才华与天赋其实并不是一样的东西。
总之,宸回开始向阿卡司请教轻功,态度非常认真诚恳,阿卡司也没有保留。认认真真的在教。这个过程里,阿卡司看出了宸回的不同寻常的认真。
这种认真里应该是在掩盖着某个决定。他是世间最强的刺客,心思自然细腻,观察力过人。但阿卡司没有声张。
而宸回也在轻功一道上展现了同样的才华。
轻功说到底是对气流的驾驭,是一门技巧。与风展的奔跑不同。而在极限速度下,就算是极意视界,也变得难以看清,但风展在这一方面则又有丰富的经验。
如果只是奔跑一条直线,比拼的不过是单纯的爆发力。但对速度的驾驭能力,则体现在变向上。如今的风展让阿卡司刮目相看,这一切的奥秘,自然在于反应能力上。
所以宸回如今从阿卡司这里学习技巧,风展那便学习心得。
至于进步,任何一个双脚健全的人如果能够学艺于这二人,都能够成为速度一道上的高手。而宸回的天分不低,甚至可以说惊人,在速度一道上自然远远不及阿卡司与风展,但宸回如今已经能够进入轻功的第一重境界……御风。
短短十数日进步如此明显,在阿卡司看来也有些惊讶。
但也只是如此,对于速度来说,世间再也没有比自己和风展天赋更惊人的。术业有专攻,掌柜的速度还能提升不少,但绝对无法达到神之外的领域。
或许是天生的对手总是会心有灵犀。
风展与阿卡司原本是在教宸回,但教着教着,二人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情。
“我说阿卡司,本大爷和你是不是还有一笔账没算。”风展说道。
这个时候宸回还在一旁虚心求教,风展突兀的来了这么一句,巧的是,阿卡司似乎也早就想到了。
“没错,我们之间,还有一场对决没有结束。”
“你现在有没有黄金一百万两?”
“你都不做贼了,还这么狮子大开口?上次的教训还没够?”
“哈哈哈哈,上次你运气好,财神阁最终是在算计老子,不然你这天下第一快,就得改改了。”
风展与阿卡司的兴致似乎都来了。
淡漠的阿卡司对谁都不屑一顾,除了那些比自己强的人。
但说到底,掌柜宁无邪或许比自己强,但速度一道上,却远不如自己。唯有这个风展……带来了些许悬念,但阿卡司不认为自己会输。
这一点上,风展也不认为自己会输。
风展在武林大会上见到了阿卡司的全力速度,他承认,那是自己打开第二道禁制也无法相比的速度。
月临。
这个状态下的阿卡司如同月光一般,瞬息间便跨越极远的距离,而且姿态轻盈无比。风展自问普天之下无人可以做到阿卡司这般,但论及速度的纯粹上,风神血脉全开的风展,不输给任何人。
于是乎……
二人再次起了较量的兴致。
“运气么,我倒是觉得你运气比较好。上次你受伤太重,而且帝国多加干预,我不想欺负你罢了。要知道,我跟你可不同,你只有速度这一样东西,如果这一样你都还不如我,那可就……”
“打住打住!说大话本大爷可不擅长,要不咱们再比比?”风展战意涌动。
“很好,如今的你希望不会是一个只知道冲刺的傻瓜。”阿卡司欣然应战。
“等等,你们现在不是应该教我怎么更快吗?”宸回愣住。
“掌柜的,这样的对决可不多见,我和阿卡司跑一次,你可以试着跟上我们,做个见证。”风展说道。
阿卡司耸肩,却还是淡淡的说道:“假如你跟的上我们的话。”
宸回想了想,说道:“很有趣,那你们何时比。”
“我看不如就现在?”风展已经等不及了。
阿卡司眯着眼睛,轻声说道:“我无所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