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庆以北。
大地的震颤从那股强大的力量到来之后便一直没有停过,项武也好,风绛也罢,在这场战斗中他们此时都已经停手。无比惊骇的看着北方的异象。
世间的一切都在下陷下榻。
项武已经隐隐猜到,这是天帝意志的原因,在天帝意志的领域之内重力被无限增幅,所以才会出现一切都在下沉的景象。
但……太触目惊心了些。
即便是帝月洛也无法做到这样的领域。整个大地都在震颤,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而随着那股力量越来越接近,项武和风绛再次震惊起来。
因为他们终于明白那股气息为何如此强大。
这本就不是一个人的气息。
风绛惊诧的说道:“天亡我楚国?”
即便项武如何强大,风绛与郭绿川,东楚八将任何一个人也不曾想过放弃,但如果出现远远强过一名龙将的援军出现,这场战斗便再也不可能有任何别的可能性。
风绛所看到的,乃是近两百名的穿着银甲的强者,这样的银甲,在帝国意味着帝星将的身份。
在这一刻,他已经瞬间明白了这是一只怎样的部队。
将近两百名九叶境界甚至叶之境巅峰的帝星将,这样的阵容,纵然楚军有雄兵百万,也只有被碾压屠戮的份儿。
而其余的东楚八将们,随着那股气息越来越近,也终于明白了即将面临的局面到底有多可怕。
帝月洛一个帝星将,便足以攻克他们两道防线,如果瞬间出现两百名帝月洛一个水平的强者,那该有多可怕?
孟追的视线远远异于常人,他眼中所看到的景象远比其他人更要来的惊骇。
近两百名帝星将自然恐怖,但孟追秦楚能够将天帝意志领域化的,即便是帝星将,前前后后这么多人,除了当年的秦先皇,也唯有帝月洛可以做到。
而近两百名帝星将汇聚于一处,这些帝星将给孟追的感觉,实力该是在帝月洛之下,他们本当是无法做到天帝意志的领域化。而在这些帝星将的身后,有一个身着龙袍的老者。
孟追何等聪明,瞬间便从这身装扮猜到了这老者的身份。
沉着冷静如孟追,也在这一刻感受到了绝望的气息。他知晓自己的猜测十有八九不会错,那就意味着,如今楚军面临的不止是两百名帝星将的恐怖阵容,还有一名实力甚至可能在龙将项武之上的至尊强者。
秦先皇。
那个能够击杀前天下第一高手弛砚南,击杀前天下第一忠义大将沈潮崖的开国传奇,东楚八将再怎么强大,也未能有一人步入极意,面对秦先皇这样的强者,孟追甚至不认为自己这群人能够撑过三个回合。
这一仗还没开始打,但所有东楚八将,都丧失了战意。
帝月洛,帝云独帝骁羽三人,双目无神仿佛被人夺走了魂魄一般静止着,而在那股强大的气息逼近之后,在天帝领域终于缓缓移动到了众人身前时,三人同时动了。
像失去了意识或者说从未有过意识的傀儡一样。他们此前是这个世间最骄傲的武者,是整个帝国最为宝贵的战力,但如今三人慢慢并入了天帝领域之中,如同所有双目无神的活死人一样,成为了傀儡。
那领域进一步,楚军便退一步,而领域之中的秦军实力低微者,也都被巨大的重力彻底压碎陷入地中无法逃出,几经挣扎无果,最终死于这股恐怖的力量。
这道领域,就好像一道移动的死亡冥河,只要沾染进去便会被瞬间拖入地狱。
楚军开始逃溃,秦军在见识到无数同伴死于非命时,也开始疯狂逃窜。
慢慢的,这片领域之内,除了那些帝星将,就几乎见不到什么活人了。
楚军连带着东楚八将都开始撤退,风绛掩护在最前方,但同样在退却,只在这一个念头间,风绛便做出了判断,如今的局面十分危险,也许这一战都不需要打,秦先皇还活着这件事情,如今在场的人大多都已经猜出来了,因为事实就摆在眼前。而这一点,连风绛都没有想过会发生。
一直以来,他的关注点都在帝国本身,在龙将,也在龙脉武者之上,却始终没有去注意那个早在数十年前,便开始与恶魔做交易的男人。
秦先皇,这个在楚国并未步入衰败期便完结了楚国统治的男人,这个在十多年前忽然消失的男人,本就不该被人轻易的认为他已经死去。风绛早该注意到这一点。
楚军的撤退显得有些狼狈,又有些无可奈何。
风绛自问,恐怕这一次,楚军得再次步入浓雾之中,等待时机。也许需要再过一个三十年,也许多年后,自己便是下一个垂垂老矣的风倦离。
这是一场绝对没有胜算的战争。
……
……
项武没有退。当楚军败退之后,秦军逃散之后,在这片领域之中的,便只有那数百名帝星将和秦先皇,以及项武。
巨大的重力并没有停止,但作为实力堪比当今天下第一的帝国最强之武,这样的重力,项武足以承受。
他手握着万夫莫敌,握得非常用力,指骨发红,他的眉眼之中带着惊讶,悲痛,困惑,一切情绪酝酿在一起,便显得极为复杂。但他杀伐一生,一直以来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看着倒也平静。
“有些年头不曾见到你了,在寡人离去的这段时间里,你的武功进步很快。不比你的上司差。”
项武的上司,除却皇帝,也只有一个人。听闻这话的时候,尽管心中百般震惊,但项武知道此人的的确确千真万确就是秦先皇。
他本该跪下,却是不知为何,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
“他们为我大秦出征,皆有妻儿在北方等着他们,他们若战死于沙场,死于敌人之手,此为军人的宿命,可为何,您要杀了他们?”
秦先皇看着项武,眼神之中带着绝对的漠然,他说道:“他们死于沙场,也死于敌人之手。你看到的真实,在数百年后的史册里,就不再真实。”
帝星将们的脚步终于停住,秦先皇似乎也不在意那些退逃的楚军,他一步一步的走至项武身前。
秦先皇有些老了,但面容很坚毅,身形不见佝偻,与项武一般皆是魁梧的北方汉子。
秦先皇明明是平视着项武,却又仿佛是从高处在俯视他。
“他们死于寡人之手也好,死于敌人之手也好,只要寡人愿意,他们可以成为最为忠烈的将士,也可以成为投敌叛国的逆贼。”
如果说前一句话,是在讽刺历史的不真实,那么这一句话,便是实打实的在项武的心里留下了一道疤。
“见到寡人,你当跪下。”秦先皇说道。
项武下跪,抱拳道:“末将见过先皇,不知如今陛下在何处?”
秦先皇眼中闪过一丝冷色,他说道:“这些不是你需要担心的问题。”
项武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如今皇城远在千里之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并不知道。
“你是我大秦的将领,大秦是寡人的大秦,你只需要记住这一点便好。”秦先皇说道。
项武有一种感觉,如今的秦先皇,实力更胜于十七年前大战沈潮崖和弛砚南时,但就好像实力来自于某种人性的泯灭,如今的秦先皇,更像是一个早已不再在乎天下人生死的魔,在他身上已经很难看到人情二字。
那些楚军也就罢了,那些秦军死的时候,秦先皇甚至的语气也好,呼吸也好,都没有一丝波动。
这位开国皇者,能够于十七年前巅峰状态下弃人间最高的权力不顾,到如今,他所表现出的也都是对生命的漠然。而当你追随他的最为忠诚的武将龙将沈潮崖,也成为了叛将。
在他的心中,应该是没有君臣之情,没有苍生大义,甚至连一个君王对权力的贪婪似乎也看不到。
他到底要的是什么?
项武说道:“臣领旨,如今楚军败势已成。必然会撤军,我军可于连庆城以南截击,绕开连庆,如此一来,这些帝星将的恐怖领域对百姓居所的破坏也能降到最低。”
秦先皇没有说话,只是说道:“赶路几日,也该歇息了,这些楚军不过都是蝼蚁,寡人要驱散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在寡人离去的时间里,江湖也好,天下也好,想来都有很多事情发生。”
此时的楚军毫无战意,当是追击之时,但秦先皇如今却是连楚军也不关心。
只是这毕竟是先皇,项武对于秦先皇的命令自然不能违抗。
当夜,秦军后方的十余万大军不再前行,就地扎营,占据了长河以南,而帝星将,秦先皇,项武这些足以毁天灭地的高手的集结,则在连庆的北方最前线。
如今他们早已经通过了山带,直达连庆城,也只需经过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原。
而秦先皇并不打算绕开连庆城。
项武听到的话语让他再次动摇起来,他开始不断地回想当年沈潮崖背叛的帝国的原因。
“楚军能够以连庆为据点,这里的百姓也好,江湖群雄也好,想来都是楚军的倚仗,国家已经建立了三十余年,到如今却还惦记着前朝,既如此,便送送他们去与前朝相见好了。”
秦先皇的话语依旧冷漠到极点,不带着一丝一毫的波动,仿佛顷刻间决定数十万人生死,再寻常不过了。
项武感到不可思议,这真的是一个天下之主该说的话么?
难道皇帝陛下同意覆灭连庆城?
那得是多少万生灵?
战争向来是国之罪,而非民之罪,如果百姓能够真正决定他们的生活和归属,这个世间又哪里还会有霸权?
项武在秦先皇流露出意图后,再次下跪,劝阻道:“百姓无罪,他们根本没有办法选择他们的命运啊!”
秦先皇抬起头,看也不看跪在他脚下的项武,说道:
“既然他们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命运,那么交给寡人,寡人做出的选择,他们也只能接受。”
“只要是叛徒,我又岂会因为他的强大或是弱小而改变主意?”
“违逆寡人者,皆当死去!”
这句话语带着沉重穿透力,响彻在天地间,于那些山带中不断地回荡。
项武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曾经他听神兵绝将营的卫池说起过西域战事,而今日秦先皇的话语,其实与那时候的帝月洛很相似。
不会因为强大或者弱小而放弃对背叛者的惩处,是沈潮崖也好,是平民百姓也罢,只要忤逆了这个人,就一定要死。
这……没有道理。
项武以军人的天性来说服自己,可始终无法认同这样的道理。这本就……不是任何道理。
……
……
楚军的确开始慢慢撤出连庆,所幸的是,这些天秦军一直没有追来。
原本楚军之中有孟追主张坚守连庆,料定秦先皇不会以连庆百姓为目标,只要利用好这座连庆城,楚军还可以顽抗一阵子。
但这个建议被郭绿川很快否决了。
这些天这位楚军的智者一直在思考一些问题,关于过去。
他有了一个惊人的猜想。这个猜想多多少少也有些荒诞,他不打算说出来,但他还是说了一句话:
“也许当年发配去天坑的十数万人,都是见过了那支部队的人。”
那支部队,自然没有别的可能性。
众人沉默。
“秦先皇,是一个传奇的开国皇帝,但他可不是什么善类,咳咳咳……为了天下,他能够做出多么可怕的事情,谁也不知道,而且这一次,咳咳,我有预感……”
“他或许有着比得到天下更为深远的目标,这样的人……别说连庆的百姓,恐怕只要能达到他的目的,就算献祭全天下人,他也不会犹豫。”
王鸿熙说道:“难道就没有什么胜算么?”
郭绿川思考了很久,才缓缓开口说道:“我们还有一线生机,但要拥有这一线生机,必须要找来一个人。”
风绛问道:“是何人。”
郭绿川说道:“沈家书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