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了许久的心湖蓦地被刀子划过一道裂痕,很深很深,感觉裂开的口子涅涅地流着鲜血,疼的难受,如梗在喉。
妇人的一句话,崔生出内心一道又粗又大的嫩芽,一个叫荆刺的嫩芽,因小男孩刻薄而不屑的话而变的更加粗壮。如施了肥料般,疯狂地成长,紧紧缠绕着身体每个角落,刺的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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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阵沉默,空气中有令人窒息的感觉。
赵蓝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用一双黑黑的眼睛沉默地盯着我。我低下头去,避开他的目光。
“琳琳。”
“嗯?”我抬头,看到他乌黑的眼睛炯炯地盯着我,他的目光如滚烫的猪油,轻轻一拨,就会四处飞溅。我飞快地低下头去,移了移屁股,凳子好硬,坐的浑身难受。
“你现在过的好吗?”
“还好,谢谢关心。”我继续低着头。
他没有说话了,可我却感到他的目光一相集中在我身上。
“我听说你离婚了。”半晌,又听到他的声音。
我“嗯”了声。
“琳琳----”
再也坐不住了,我飞快起身,拉开凳子,道:“你肚子饿不饿,我出去买些早餐给你吃。”
他看着我,眨了眨双眸,轻轻摇头:“头还很晕,恐怕吃不下。”
我紧张起来,“头还很晕吗?那我去叫医生来。”
手腕被拉住,“不必了,没什么大碍的。”
“真的没事?”
“嗯。”
我重新坐下来,“没事就好,你也太不小心了,为了一个不相干的我,怎么就那么冲动地跑来A城?你知不知道,赵叔叔他们担心死了。”
他看着我,目光炯炯:“琳琳,对我来说,你不是不相干的人。”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目光,他眼里含有某种深意,忽然很害怕。
“你伤势那么重,我还是去叫医生来,你先休息,我去去就来。”不敢再坐在这里,我起身,飞快地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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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了医生后,却不想马上进去,我站在病房外,看着走廊上三三两两的病人家属,忽然感觉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这时,从走廊尽头奔来几个白大褂,他们手头还推着人,飞快地朝手术室奔去,边跑还边叫道:“让开,让开,病人需要急救。闲杂人等统统闪开。”
四名白大褂推着车子飞也似地从我身旁经过,车子身后还跟着一名妇人,边跑边哭,她身形很胖,最后一个狗吃屎地扑倒在地,飞快地爬起又跌倒在地上,我看到她膝盖处有两团深深的痕迹,忙上前抚起她,安慰了两句。
胖妇人也不说声谢,又踉跄地朝前边奔去,身后又跟来一对夫妇模样的人,把她拖住,“你儿子已经进了手术室,你再急也没用。先坐下休息一会。”
胖妇人狠狠推开他,并甩了他一巴掌,撕心裂肺地骂道:“我家阿云何时惹了你们了,非要把他扔进河里,他不会游泳啊。”
男人很是愧疚,恨恨地瞪了身后的儿子一眼,我这才发现,这名夫妇身后还跟着几名十来岁的孩子。一个个低下头去,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那妇人指着其中一个孩子,声音颤抖,“你说,你说,我家阿云何时惹到你了,你为什么要伙同其他人把他扔进河里,你安的什么心?”
那孩子倔着脸,不发一语。
“成雷,你说,为什么要这么做。”那男人开口了,声音威严,我看了他一眼,这男人穿着考究的衣服,他的太太衣着也精致,应该是有钱人家。而那名胖妇人,衣着粗糙,逢头苟面,普通话说的生硬,应该是外乡人。本地人是不会说普通话的。
那男孩被父亲一通疾言厉色的责骂,身子缩了缩,大声道:“谁叫刘子云是外地来的,乡巴佬一个,连游泳都不会,是他笨嘛。我五岁就学会游泳了。”
那胖妇人气的脸孔扭曲,脸色胀的青紫,似是气极,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蓦地,仿佛从肺里撕厉的声音:“我们是外乡人又怎么了,我们外乡人碍着你们了,啊?”她的声音凄厉,吼的声音都嘶哑了。
我倒退一步,看着他们,平静了许久的心湖蓦地被刀子划过一道裂痕,很深很深,感觉裂开的口子涅涅地流着鲜血,疼的难受,如梗在喉。
妇人的一句话,崔生出内心一道又粗又大的嫩芽,一个叫荆刺的嫩芽,因小男孩刻薄而不屑的话而变的更加粗壮。如施了肥料般,疯狂地成长,紧紧缠绕着身体每个角落,刺的好痛。
胖妇人胸前起伏不定,不甘、愤恨、仇怨地瞪着小男孩,恨不得挖他一个血洞来。她恨恨地盯着小男孩,脸色扭曲,拍着自己的胸口:“你说,我们外乡人又怎样碍着你们了?咱们辛辛苦苦,不远千里来到A城,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能挣点儿钱,我们不偷不抢,不拐不骗,你凭什么看不起咱?啊?”她的声音凄厉,或许是长期受到的不平等待遇,被这么一句话而激发出所有不甘与委屈。如潮水般,当找不到突破口时,只能在内心里澎湃激荡。可小男孩那一句话却如解开的闸门,让她体内的那道愤世欲俗的洪流汹涌喷发。
她的泪水流了出来,她恨恨地抹了把,指着男人,道:“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咱,但你们凭什么啊?就凭有几个臭钱吗?就因为我们是外乡人,所以就只能任意被你们欺负吗?阿云是我的孩子啊,对你们来说,他什么也不是,可他是我的心头肉啊。我唯一的儿子啊,你们怎么如此狠心,你还我的儿子,还我的儿子---”
她上前扯着那男孩的衣服,那男孩被吓住了,哇哇大哭起来。那女人赶紧护住自己的儿子,又拖又拽的,那胖妇人已形同疯狂,男人也加入阵营,一时之间,搞的人仰马翻。
医院出面来了护士把他们分开,等他们离开后,我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耳边依然清晰响起那个男孩稚嫩却冷酷的话。
“谁叫刘子云是外地来的,乡巴佬一个,连游泳都不会,是他笨嘛---”
这句话,似曾相识,以前我也听到过。
看着走远的一群人,我的记忆也跟着我回到了从前。
那年,也是炙热的夏天,我放学徒中经过一条护城河,那时工业还不发达,护城河还算干净透亮,我正犹豫着是否要下水冰凉一下。
身后传来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咳,赵蓝阳家的小女佣,要下河游泳吗?”
我转头,身后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几个高年级男孩,其中一名是赵蓝阳,他穿着淡蓝色运动服,他正双手环胸,微撇唇角,一脸冰冷地看着我。
看到这群在学校总是喜欢捉弄我的坏学生,我吓的赶紧摇头,尤其有赵蓝阳的地方。我说:“我不会游泳,还是不游了。”说着背起书包赶紧从他们身旁经过。
“跑什么啊,怕我们吃了你不成?”头发被人紧紧捉住,我被一只手掌生生地扯了回去,我痛的眼泪都出来了。
“好痛。”我狠狠瞪着那个扯着我头发的男生。他高佻的身材,长相也不错,依稀有十年后程逸东的影子。
“咳,蓝阳,你家的小女佣要游泳,你要不要帮他一把?”
我泪眼汪汪地看着赵蓝阳,一脸惊恐:“我不会游泳,我不要。”
赵蓝阳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我,蓦地双眼一亮,朝众人邪邪一笑:“你们看过悍鸭子游泳过没?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不等我反应,身子已被重重推向河里。
我“扑通”一声掉进河里,冰冷的河水飞快地灌入鼻子嘴巴,我呛的难受,拼命地扑腾着双手,大喊“救命”。
岸边几人却笑的开怀,指着我大笑着说:“真的是悍鸭子啊。”
好难受,肚子被水填的饱饱的,身子也快沉入河里,我的呼喊声越来越弱,无法呼吸的感觉是原来是那么的难受。
“蓝阳,你家小女佣看来真的不会游泳。”
“这些外地人就是笨,土包子一个,连游泳都不会。”是赵蓝阳不屑的声音。
“唉呀,快去救他吧,万一被淹死了可不好了。”
“谁去救啊,不要找我。”
“是蓝阳推她下去的,就他去。”
“蓝阳,还等什么啊,你的小女佣已快不行了。”
“急什么,再等等!”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一北凉。挣扎的双手也变的无力起来,就那样沉入河里。好像有人掐着自己的脖子,不能呼吸的感觉是那么的痛苦,我紧紧抠着自己的脖子,紧紧地,再紧紧地----一阵猛烈的潮水向我扑来,我一个咧咀,蓦地,身子被人抚住----
我双手胡乱地在空气中乱抓,想要抓住一跟救命的稻草,倏地,抓住了一只手,我紧紧地抓着,可是,为什么不能呼吸,好痛苦,真的好难受,原来,窒息而死的感觉是这么的痛苦。
人中被紧紧掐住---
“啊!”我赶紧推开那人,好痛。
“琳琳,你怎么啦,快醒醒---”一个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喊道。
“奶奶,琳琳怎么了,怎么忽然晕倒了?”
我被摇醒,睁开眼,茫然地看着眼前放大的几张脸。有奶奶,还有赵氏夫妇。而我正躺在赵蓝阳病房中的陪护床上。
我茫然四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