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目光短浅之人最为明显的行为特点，就是特别迷信一劳永逸, 恨不得干一票大的就躺下来吃几年。
跟这种人合作是挺恶心的事情, 这种人对自己的付出指定记得是一清二楚, 功劳簿能睡一辈子, 再接再厉更创新高不存在的, 但好处要越来越多也是必须的, 反正是矛盾得不行，特难伺候。
所以这种人就经常给人“不伺候”……
康拉德子爵就是这么一号标标准准的猪队友类型人物，上半年出海来回三个月, 他确实是赚翻了，同时他也觉得自己的付出足够了，身为贵族老爷居然在船上吹了俩月海风，这苦头可吃大发了, 完全可以躺下来睡着吃喝了；于是船队归国，他便脚下不停地跑回自己的庄园中享受休假、让管家来看顾海贸事宜, 并琢磨着自个儿劳苦功高，王子殿下怎么也得给自己面子, 大大咧咧地让管家把前年就积压霉坏的香料拉到港口充数……
搂着情妇喝着小酒的康拉德老爷，在船队出海后才收到自家给从王室商会里踢出来的消息, 当场差点没把花生米给呛到气管里。
气愤不已的康拉德赶紧跑去自己的老朋友、同样是才刚富到第三代的暴发户人家，结果到了地儿才发现……和他一样回国后就跑回来享受人生的老朋友, 偷摸避着他跑回港口，这会儿已经在出海的船队上了。
康拉德再猪脑子也发现自己掉到了坑里，又赶紧去找参加了王室商会的其他贵族——好么, 除了他，那些老爷们都奔着海上去了。
……这也很正常，又想“小富则安”又想财源滚滚的没逼数傻缺毕竟是少数。
折腾数日，终于从商会总部弄到切确的消息后，康拉德一屁股砸在地板上，明白过来他成了最倒霉的那个糊涂蛋——王子殿下发现他玩的那套以次充好的伎俩后毫不留情把他踢了出来，其他人抢他的份额都来不及，哪里还会跟他通气；商会船队上王室的商品只占四成，六成给跟随卡莱尔王子的人家分润，谁家没几个庄园种植园，只会恨船舱装不下，不会嫌空间多。
远航一次至少十倍的利润打底，这种关头上讲感情，太伤钱！
康拉德老爷失魂落魄地回到王城贵族区自家的府邸中，绞尽脑汁思索怎么挽回卡莱尔王子的心。正龇牙咧嘴地揪头发时，大王子安东尼殿下的侍卫来访。
这名出自贵族人家非袭爵子弟的侍卫陪着康拉德老爷闲扯淡了半天天气和王城中的知名贵妇，话锋一转开始询问康拉德老爷是否记得卡莱尔王子船队的航线、北边大陆港口的位置、跟接头的精灵族有没有交情等等。
康拉德一脸懵逼，航线？他坐船的时候因为卡莱尔王子不让带情妇上船，成天闷船舱里喝小酒，不知道；精灵族？那些尖耳朵又傲慢又不爱搭理人，康拉德跟他们不认识。
侍卫白眼一翻，拍拍屁股走人……
“卡莱尔招揽的都是这种无能的废物吗？！”
城堡中，大王子的书房，安东尼殿下气得拍桌。
王子殿下的侍卫长咽了下唾沫不敢吱声，要不是这么废物也不能这么快就给二王子踹出来啊。
“也罢……霍克利家的尤米这次没有跟着出海是吧，替我向霍克利家发邀请函，约她来参加明日的茶会。”安东尼王子语气不善，“我不信霍克利家有拒绝我的勇气……若他们敢这么不识趣，霍克利议员下次提出的议案就别想通过！”
王城偏厅中的茶会是贵族小姐、少爷们趋之若鹜的交际场，而安东尼王子至少在一年前也还是王室中最受欢迎的主办者，尤米·霍克利收到邀请函，隔天就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搭着马车赶来。
身为王城第一美女，尤米出现时总是众星捧月、蜜蜂缭绕，让同时出席的其他人家小姐们羡慕嫉妒恨，也让想跟尤米套话的安东尼王子半天找不到谈点儿“私密”话题的机会……都躲到会场中最角落的位置了，隔三差五的还老是有想跟尤米套近乎的纨绔少爷凑过来打搅。
“您是说北方大陆的风情吗？当然，很有趣，那些尖耳朵的精灵美貌而英俊，可惜有些不懂风情，肤色也不太符合我的喜好……啊，维克，好久不见，好的，下次布莱丝夫人的酒会我一定来。”
“海族？不不不，安东尼殿下，那些宽鼻子的小丑我可不爱跟他们打交道……嗨，布雷迪，你看上去更加强壮了……是吗，你成为骑士了，噢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宝贝……”
“草原上我最在意的人？那当然是我心爱的大河了！是真的，安东尼殿下，我发誓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大河更加俊美、更加有风度的男子，我的天呐，任何人都会第一眼爱上大河的，相信我，他是生命女神的最高杰作，独一无二、不可取代，balabalabalabala——”
当尤米双手捧心发起花痴，安东尼殿下便觉眼前一黑……显然，这次见面他是没法从尤米口中套出更多东西了。
强笑着打起精神熬过这场无聊的茶会，安东尼王子几乎是以飞奔的速度逃离偏厅，不逃的话那些想要萌发第二春的贵妇们能把他生吞活剥……多代的美女基因改良下圣布里奇王室的颜值还是挺高的，就是还没高到能让尤米发花痴的程度就对了。
“该死，卡莱尔口中的‘阿云老师’到底是什么人？”
无能狂怒拍桌，安东尼王子暴躁得想打人：“卡莱尔拜过了那么多大陆上有名的名师，可也没见谁能把他教得像现在这样难缠，那个阿云到底是谁！”
“呃……王子殿下，不如召丹·克劳迪来问一问？”侍卫长硬着头皮建议。
安东尼王子脑海中马上出现了他对丹·克劳迪那个逗比骑士最深刻的印象——他还未曾从王室学院中结业时，低年级的克劳迪就是个追着特聘的异族教师、想让人家给他当坐骑，结果让异族教师按着猛揍的风云人物。
“免了，我可不想闹笑话！”安东尼王子脸都黑了，可话一出口他又后悔了，马上改口，“不，你派人去克劳迪家，就说我要在王室马场上召见丹。”
“遵命。”侍卫长应声，立马派个侍卫出宫、骑着马朝着克劳迪家狂奔。
然后吧……没见着人，说是丹少爷出城打猎去了，不知道多久回来……
当晚，安东尼书房的桌子再度hp-1，hp-1，hp-1，hp-1……
也是同个晚上，王城郊外的贵族猎区中，丹·克劳迪和尤米·霍克利两个不知啥时碰了头，面对面坐着将香料往油汪汪的烤肉上洒。
“大王子的侍卫下午跑我家去了，你在中午的茶会上激怒了安东尼殿下？”丹边啃着羊腿边说话，口水喷得尤米嫌弃地把小板凳往后挪了挪。
“我怎么敢激怒安东尼殿下，他问什么我答什么，可顺从了。”尤米淑女地用手撕着肉丝吃，“我只是夸了一下大河，他的脸色就难看得跟什么一样，真是的，就准他们谈论美女，不许我谈论美男子？”
“嗯嗯……那我看我这阵子暂时不能回去了。”丹舔着手指，“就让大王子的侍卫多跑几趟，反正别人本来看我也不是很顺眼。”
“安东尼跟卡莱尔差太多辣，人家卡莱尔找人都是自己亲自上门的，他随便派个侍卫登门，谁相信他的诚意呢。”尤米耸耸肩，“不说他了，有多少人家找过你？”
丹嘿嘿一笑，数出了几家贵族。
“都是些不怎样的小贵族嘛。”尤米皱眉。
“这一趟船队回来，该动的就应该动起来了。”丹大大咧咧地，“王子殿下不方便回来，就由我们俩给他筛选靠得住的人家了，我们只要等着就行。”
派出几拨侍卫、等了两天都没见着丹·克劳迪，大王子殿下书房里的桌子直接换了一张……
围着新换的桌子无头苍蝇似地转了两圈，安东尼忽然顿足：“等等……那个叫提姆的男仆小子和叫达伦的平民并没有归国——卡莱尔把他们留在北部了？”
“应该是。”面对脾气越来越差的大王子，身为侍卫长也有点着不住。
“这么看来，卡莱尔很重视他们？”安东尼冷笑，“很好……替我联系汉弗莱家。”
“是。”侍卫长头皮一紧。
萧云手搭凉棚朝前张望，这片海岸线离他之前煮盐的地方有点距离，起码隔了二、三十公里，这边的海岸线地势平缓，少见常见的低矮山脉，走出阻碍视线的森林区域，一眼就能看到大海，以及海滩上新落成的港口。
几名巡逻的精灵族战士发现了这群雪狼人，主动靠过来，里面有人认出了羽，笑着挥手：“你们来得还挺快，商船还没来呢。”
“我们先把东西运过来。”羽点头，转身跟萧云介绍，“阿云，这是艾伦。艾伦，这是我们部落的阿云。”
“你好……”
“那些鬼故事就是你说的啊！”精灵艾伦指着阿云正义地喝道。
萧云：“？？”
其他的精灵战士都乐了：“明明是你自己又害怕又爱听，还怪起别人来了。”
“艾伦，不要去吓人家的幼崽。”
“哈哈哈，笨蛋！”
“……”萧云嘴角一抽，斜眼看羽，“毛毛，你把故事讲给别人听？”
“是我们讲故事的时候他们自己来听的，不是我要吓他们。”羽抓抓头皮。
萧云也懒得解释自己其实是想说啥：“……行吧。”
这群精灵战士友好地将雪狼人带到港口里，名为艾伦的精灵还将新建的木屋指给他们看：“这边的木屋是给你们雪狼族加盖的，比人类住的木屋门框高，不会那么容易碰到头了。”
萧云摸下巴……这些尖耳朵意外地善良嘛。
“那边是货仓，绿色门的仓库归你们用。”精灵战士又指另一排规模比较大、比较简陋的木屋。
“租金怎么算？”萧云自然地。
“……诶？”艾伦一愣。
“住你们提供的木屋又借用你们盖的仓库，我们当然要给租用的费用啊。”萧云理所当然地。
“这……将军没有说。”艾伦抓头皮。
“请帮我申请贵部族将军接见，租用的费用希望能尽早定下来。”萧云当即道。做生意的追求是降低成本，但必要的费用是不能免除的，免费用人家提供的场地，别人能随时不让你用，付了钱，这事儿就合理合法了~提点不过分的要求都行。
地球人发明的数不胜数的商业骗局已经无数次证明了免费的才是最贵的口牙~
“好吧。”精灵战士不能理解这名幼崽为啥要这么坚持，但人家主动付钱这种事儿他们也没立场去拒绝。
精灵族效率很高，很快萧云就见着了精灵将军克莱斯特，看到这人的第一眼吧……萧云脑子里面就产生了一个不是很礼貌的念头：这货不去cos莱因哈特真是浪费了。
金色微卷的披肩长发，细眉长眼，高鼻薄唇，俊秀精致，又穿着太阳布的笔挺精灵族制式军礼服，拖着条大氅，腰配宝石鞘面佩剑，要不是脑袋两侧的尖耳朵和淡绿色的皮肤有点违和，萧云都忍不住要夸一句帅……
嗯，当然，就算是这位精灵将军也没有大河帅。
“雪狼族的幼崽阿云，是你主动提出要缴纳租金？”克莱斯特和颜悦色地，无关乎种族，对幼崽、幼体要礼貌亲切是精灵族的修养，凯那种中二病精灵另说。
“是的，将军阁下。”萧云恭敬地……把自己放在晚辈立场上，“我族借用贵部族的港口已经很过意不去，若是连贵部族提供的木屋和货仓都要厚着脸皮免费使用的话，那就太不知好歹了。”
克莱斯特似乎觉得一名幼崽一本正经的样子很有趣，笑着道：“那么你认为，该付我们多少租金合适呢？”
“交易额的三十分之一。”萧云道，“我们与圣布里奇交易到的香料、白棉布等货物，总量的三十分之一作为我族租用贵部族场地的费用，将军阁下觉得是否可行呢？”
克莱斯特细长的眼睛瞪得有点圆，眼神儿有点发直……等等，这个听上去怎么像是……雪狼族给他们森林精灵缴的税？
“这是你们部族的意见吗？”克莱斯特不敢置信地，别不是这名幼崽在胡乱说话吧？
“是的，事实上，我此行正是受部族内两位族长的托付而来。”萧云谦虚地，“两位族长一致认为我们雪狼族不能平白利用贵部族修建维护的港口进行交易，应该付出一定份额的费用才对。”
克莱斯特眉头微蹙，手指在扶手上轻敲……精灵族下力气修建和维护港口为的自然是精灵族自身与海族、与人类的交易，并不很在乎雪狼族来不来蹭用……反正草原上的土地本来也不属于森林精灵，修建维护的主要劳动力也是附庸种族，心情好、看雪狼族顺眼就提供点方便，也不算多大的事。
可是雪狼族提出将他们的交易视为受精灵族庇佑下的“纳税”行为，这就有点超出预期……
但这事儿无论怎么看克莱斯特也没有拒绝的道理，虽然不是很看得上雪狼族交易的香料、白棉布，可雪狼族这种把森林精灵当成“港口主权所有人”的态度还是挺让人心里舒服的。狮子不在乎蚂蚁拍不拍马屁，但蚂蚁机智点、马屁拍的好，狮子也能笑一笑。
“可以。”克莱斯特将军微微颔首，“我族收取你们缴纳的三十税一，提供你们雪狼族交易的场所、交易期间的住所和货仓，并禁止任何人在港口区域内伤害雪狼族，这样的承诺你满意吗？”说到最后精灵将军笑了起来，在他这样五百多岁的人看来，这名或许只活了十几年的雪狼族幼崽认真的样子确实有点儿好笑。
“那真是太感谢您了，将军阁下。”萧云很开心地鞠躬，卖乖讨巧嘛，简单~
特地跑一趟就为给别人送财，说起来实在有点贱……但萧云一点儿都不想因为草原贸易的事情跟那个拉弥亚商团硬碰硬，草原上随便浪，港口这可是个死地点，打仗可是会死人的，这么一算，这三十税一的小财破得还是很划算~
克莱斯特将军很难得地……亲自把拜访者送出精灵旅馆的门，最后还撸了一把萧云的狗头。
萧云：“……”要不是翻不起脸，他指定把这货的爪子拍开。
揉着装嫩装得有点发僵的老脸回到雪狼族的木屋，萧云还没说歇口气呢，海琳就朝他扑过来……
“阿云先生，你们带厨子来了吗？大河牛角谁来了？！”海琳毫无精灵族形象地板着萧云的肩膀使劲摇晃。
萧云摇头。
“咦——”海琳一下子就委顿了，五官皱了起来。
萧云用手指点着自己的鼻子：“大河牛角的厨艺是我教的。”
“阿云老师，教我！”海琳当场交出膝盖。
“松手，我又不是开蓝翔的！”萧云呵斥，“为口吃的像什么样！”
海琳起身，一把揽住萧云的肩膀，压低声音：“这个月值守港口的战士轮换，我们阿纳纳斯城最美丽的战士莎柏琳娜也轮换过来了……阿云，我们是朋友，没错吧，你是不是应该帮我一把呢？”
“……是没错，应该。”萧云瞪着死鱼眼，果然男人当起舔狗时智商都是无限下降的，别管啥种族。
“所以我想拜你为师学习厨艺，是不是很合理？”海琳声音粗重起来。
“你说得很合理，海琳，但凯也是我的朋友，我记得凯是单身，对吧。”萧云面无表情道。
“你是魔鬼吗！”海琳双手抱头，“不对，凯都没怎么主动跟你说过话吧，你们什么时候变成朋友的？！”
“当然是……心灵交汇、心意相通的朋友。”萧云正直地。
海琳：“……”
逗了一下海琳加深友谊（？！），萧云便拉着海琳回木屋，给他塞了两罐玻璃瓶装的水果罐头、一小包肉松、一瓶麦芽糖——这些东西部落里做不到量产，水果罐头和肉松搞点来零售还行（麦芽糖存放时间不长当不了商品），目标客户么就是卡莱尔的商团，船在海上跑一趟起码一个月，存放时间较长的水果罐头肯定能受欢迎。
反正水果罐头的成本就是烧玻璃瓶的成本和采摘下来时酸涩得难以入口的野果、还有森林精灵送的“礼物”，几近于无……除了开瓶时要把封死的瓶口打碎这点比较麻烦外，没啥缺点。
打发走海琳，萧云便把战士们召集起来，嘀嘀咕咕一阵，让其他人去搞新鲜海产野味，羽和木木给他打下手，找石头搭大灶——雪狼族目前没资格跟精灵族搞外交，那玩一下美食攻略、把双方的友谊基础打下来总能行！
“篝火晚会？”克莱斯特将军换上常服坐在房间中看书，闻言好奇地回头。
“对对，阿云主办的，就在港口东边的海滩上，邀请我们去参加。”海琳猛点头，“将军你也来吗？阿云亲手做吃的，他是雪狼族部落厨子的老师，他们的厨子做的食物就很好吃！”
“等等，阿云不就是……那个雪狼族幼崽的名字吗？”克莱斯特将军奇怪地，“那名幼崽还很擅长做好吃的？”
“是的将军，上次去送礼物的大家都吃过他们的食物，真的好吃！”海琳双手交握，脸朝前怼。
“好了好了……”克莱斯特将军哭笑不得地将身子朝后仰，“你们要去参加就去吧，换班的人先去，再回来替换轮值的人，我就不去了。”
海琳二话不说转头就走……他阔以拉着他的女神去享受美食辣~
“凯那家伙老实了很多，反倒是海琳变得活泼了。”克莱斯特将军摇摇头，转过身去继续看书。
精灵族的文化底蕴在大陆上首屈一指，由那些喜爱游历的精灵组成的吟游诗人协会，发行的各类杂记、游记、见闻录、传奇人物生平等书籍，占据了这个世界上公开出版发行读物的半壁江山……相对的，成年的精灵族（百岁以上）自然也有阅读的习惯。
克莱斯特将军正在看的就是吟游诗人协会新出的大陆游记，这本游记中提到了森林精灵与海族的交易，用大篇幅吹捧了一番森林精灵在艺术上的成就……呃，虽然是自己人夸自己人，但克莱斯特就是爱这一口怎么着吧。
正沉浸于辞藻华美的花式吹捧中的克莱斯特将军，忽然嗅到一股勾得人五脏六腑蠢|蠢|欲|动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