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腌过的鱼切块油炸，下锅佐以油、盐、醋、紫苏、炖得浓浓的鱼汤、再加上珍贵稀少的两片野姜红烧, 鱼肉里的土腥味被油炸和姜片、醋去除, 河鱼本身的鲜美细嫩便体现了出来。

　　骟去蛋蛋后养上小两月的野猪, 猪肉中的腥膻味大大降低, 皮下还长出了二指宽的肥肉, 将肥肉带皮切成小块榨油, 除获得油脂外，榨过油的油渣剁碎了拌入焯过水的大白菜、咸菜、萝卜干、猪皮煮的皮冻做成馅料，包成包子, 以水油煎焖，咬开脆皮满口便是满口喷香的肉汁和美味馅料。

　　萧云烧铁锅榨油渣时四个兔狲幼崽整整齐齐地跑过来围观，八只金中带棕的竖瞳眼巴巴地盯着他看，把油装进陶罐后, 萧云便拿碗装了油渣、拌点盐给这帮小家伙当零食……别人可没这待遇，谁叫兔狲幼崽这么讨人喜欢呢。

　　“回头有空也给部落里多补充下菜品吧, 大家都挺辛苦的，又没工资发, 嘴巴上待遇不好点过不去。”

　　脑子里转了下这么个念头，萧云便开始剁油渣、拌小煎包馅料, 这是给绿龙开的小灶，包出来的煎包不够数量供给其他人, 便不好使唤忙着给全族做饭的炊事小组。

　　精简版红烧河鱼、油渣煎包、咸菜蒸饼、面片汤、豆腐脑、豆干炒肉片，再加上正儿八经装碟的咸菜条萝卜丝凑了一桌看上去勉强算那么回事的谢礼宴席，原本萎靡不振的绿龙立即满血复活, 看上去斯文优雅，实则风卷残云般地据案大嚼……

　　萧云笑吟吟看着吃相迅猛的绿龙，待最后一条萝卜丝被这货拿叉子叉起来塞嘴里，便立即笑容满面地怼上去：“尊贵的领主阁下——”

　　“啪”地一声，绿龙一爪子拍桌子上，面色一变，“不好，我忘记了件重要的事！”

　　然后这货都不说走一下餐巾擦嘴的程序，风一般地从萧云身侧窜了过去，扑出门外卷起狂风、眨眼上天……

　　萧云都没反应过来：“卧槽？！”

　　连忙奔出门——卧了个大槽！那货的身影只看得见一个小绿点了！

　　萧云：“……尼玛还有这么吃干抹净转脸不认人地？！”愤怒举起双手中指。

　　一号集体卧室的人都挤出门来，一边嚼着麦饼一边惊奇地看看萧云，再看看飞走的绿龙。

　　萧云没好气地：“回房间去吃，站门口风一吹饼就凉了，不怕肚子痛啊？”

　　其他人退回去了，草根族长还站着，指了指绿龙飞走的方向：“阿云啊，这是……”

　　“别提了，那呆头笨脑的也学精了。”萧云悻悻地抹把脸，“我还说留他几天，看看能不能用他那喷火的能力帮我们试验试验耐火砖的配比呢。”

　　草根族长：“……”她想说你能不能真尊重一下龙族，想想又觉得就算说了也没啥意义。

　　“我不信丫以后就不来了！”萧云恶狠狠地。

　　草根族长转头就回屋里去了。她有时候真巴不得自己也跟不上阿云的思路，这么一次次心惊肉跳的谁受得了——昨晚阿云把绿龙留下来就让她一宿没睡好！

　　要炼出好刚就需要好的高炉，要盖出好的高炉就需要耐火砖……现在灰矮人的竖炉炼出来的只能说是具有一定机械性能的铁水，离钢的标准差得远，而钢的机械强度、韧性、耐热、耐腐蚀、耐磨等特性，是目前炼出的铁拍马也比不上的。比如萧云压榨绿龙演练一晚上的物质魔法动态结构得出的铧式犁构造图，犁刀的部分用钢肯定比用铁耐用。

　　灰矮人自有炼钢的技能，萧云与巴鲁交流复交流，大约了解了灰矮人炼钢的技术。他们的炼钢办法和地球上的转炉炼钢有点像，也是大肚炉子、炉身上留开口给融化的铁水使劲儿灌氧气，而要跨过这道技术门槛，目前最为紧要的就是耐火砖——炼钢原理说白了就是在高温条件下用氧气或铁的氧化物、把生铁中所含的过量的碳和其它杂质转为气体或炉渣去除，在这个过程中炉内的温度将接近2000度，而现有的竖炉炉内温度约为1500度……过了这个度，炉膛就要炸，一炉铁水全玩儿完。

　　灰矮人给暗精灵冶炼的时候自有暗精灵提供的所谓“炼金技术”耐火高炉，这玩意儿很明显不是雪狼人弄得到的——这世界上任何东西只要沾上炼金这个词儿就贼鸡儿贵，草原上估计也就虎族能接触得到，牛头人都没有！萧云除了从绿龙这想办法，他还能有啥辙？

　　这会儿绿龙厚颜无耻地跑路，萧云没法可想，揣着压榨绿龙所得的构造图便去找巴鲁商量打造……其他的部位以铁水浇铸，犁刀的部分用铸造打造，麻烦是麻烦了点但总能先把犁造出来，办法总归是人想出来的，既然没条件去挑好不好，那就先解决有没有的问题。

　　蓝果今天被阿云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堆话，给打发走后昏昏糊糊过了半天，到了晚上收工时，很少登门的阿云居然找上门来了。

　　“咦，阿云？”雪花特惊奇，然后便转头去看自家炕上还挤不挤得下……

　　“我找蓝果说点事，回头我还去二号房过夜。”萧云摆摆手，示意她憋忙活。

　　“蓝果？！”雪花虎躯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看自己伴侣，再看看已经坐到炕上的阿云……倒不是说她看不起自己伴侣，虽然她确实比蓝果高点点、比蓝果壮一圈儿……可蓝果就算在家里也是个不怎么说话的人啊？！

　　炕上打闹的五名幼崽也是一脸震惊，羊毛咬着别人大腿的嘴都忘记松开。

　　蓝果有些不自然，双手很拘束地搭在盘着的膝盖上，但当萧云坐在他身前时，他低着的头微微抬起，眼神中除了紧张，还有一丝掩不住的期待——没有人会希望自己不被他人重视、不被他人抱有期望，本就身体残疾、终身于战士无望的蓝果，内心深处其实是更渴望成为部落里重要的人、被部落所需要的。

　　萧云没有错过蓝果目光中的紧张和期待，被绿龙糟蹋的心情大为好转，之前他就错过了蓝果，谁知道其余的族人中还有没有被他忽略的宝石呢？

　　“我们部族，现在的境况其实很困难。”萧云神色沉重，开口便是一叹，“现在看来我们似乎短时间内什么都不缺，有屋子住，有火炕睡，有食物吃……我也知道有部分族人对冬季的劳动安排不满，他们认为这么冷的冬天舒舒服服地在屋子里窝着就好，有什么事儿可以明年再说……”顿了顿，萧云再度叹气，“如果轻轻松松地混日子就能把日子过好，那么大家又何必这么辛苦呢，这个道理我又不是不明白。可摆在我们面前的实际情况是……我们还有无数的事儿没有时间也没有人手去做。”

　　他这话说到一半，羊毛他们都不敢打闹了，雪花的神色也凝重了，蓝果更是把心提到了胸口。

　　“今年我们种出来的食物，只够吃到明年夏天。如果明年的小麦收成不佳，明年的冬天我们就没有麦饼和面片汤可吃。”萧云语气十分肯定地甩出一记大雷。

　　“啊！”

　　坐他对面的蓝果、站在灶台边的雪花、挤成一团的五名幼崽脸色都变了。

　　“同样的，如果明年没法儿和今年一样顺利地种植收获苜蓿，那么明年我们就养不起这么多的牛羊和猪。”萧云再补一刀。

　　“啊……”负责畜牧喂养的幼崽脸色白了。

　　“今年我们种过一次小麦和苜蓿，大家都知道，种田想要有收成和肥料水利是离不开的。今年我们一直处于肥料紧缺的状态，那么明年，我们必须要耕种更多的田地，本来就紧缺的肥料要从哪里来？没有肥料，种不出作物，大家愿意回到以前那样过日子吗，我想没有人愿意自己的日子越过越回去的吧。”

　　“阿云，大家都是很愿意工作的，真的。”雪花忍不住走过来挨着蓝果坐下，很用力地点点头，“我们都知道努力工作是为了让我们大家都能过得更好，现在是绝对不会有人想去过以前的日子的！”

　　萧云当然知道这一点……雪狼人是务实的种族，眼睛能看到的好处肯定会死死地抓住，他目前也没到操心族人还没富上呢就先喘上了，争先恐后学习好逸恶劳的时候。

　　点头认同雪花，萧云继续道：“我相信大家都是愿意日子越过越好的，大家这一年多来的努力我能看得见。但就像我一贯说的，活儿是做不完的，我们现在确实比以前好过了一点点，可要是不继续努力，我们的生活依然会倒退，倒退的速度还会比我们前进时更快。就好像河水里的鱼，顺流而下是最简单的，逆流而上则颇为艰难，鱼要前往上游就必须一直全力以赴，不进，就得退。”

　　蓝果想象了一下萧云的描述，还有些紧张的表情顿时沉稳了不少，以河鱼逆流而上来形容族人追求好生活的努力，他可以理解得十分形象。

　　萧云卖弄嘴皮子的目的就是为的蓝果，见他这反应，颇为欣喜……有忧患意识（不等于杞人忧天啊，那种是属于吃饱了没事干、闲出屁来的无聊人干的事）的人脑子绝壁笨不了！再结合蓝果一贯的勤劳肯干、吃苦耐劳风格，这是个标准的人才啊！

　　像这种默默地期望着被认同的人，最好的利用方式便是表现出信任态度、憋客气、尽管往对方肩头上压一挑责任感满满的重担……对方压力越大、爆发出来的能量就越可观，那些优秀的国企员工就是这么给领导调|教出来的，咳咳，反正萧云现在就打算把部落里最重要的任务甩他身上。

　　“青草的工作队现在已经很难铲到鸟粪了，周围那一段森林地表几乎都被他们铲了回来。这些鸟粪里含有可溶于水的磷，我们种的小麦、苜蓿，都离不了含有磷的土肥。战士们从野兽巢穴里拖回来的兽骨倒是可以作为补充，但这些兽骨也不是无穷无尽的……所以，我们部族要保持目前的生活水准、还要越过越好，就要有自产肥料的能力。”

　　萧云盯着蓝果，他说到这些的时候雪花的眼神儿开始晃悠，显然是理解吃力，但蓝果听得很认真，不错，理解力合格！

　　“目前部落自产肥料有两大来源，一是我们圈养的牛羊和猪产出的粪便，二是草根族长养殖蚯蚓产出的蚯蚓粪。就现在的产能而言，我们必须承认，很吃力，仅靠目前的产量完全不足以支撑我们的田地所需。”

　　蓝果眼神一动，嘴皮蠕动了下，小心地开口：“阿云，你要我……去养蚯蚓？”

　　“那太浪费你的才能了，完全是大材小用，拿能架房梁的好木料去当柴草烧！”萧云立即毫不吝啬地拍蓝果的马屁、给他增加自信心，“养蚯蚓这种事情交给草根族长就好了，她年纪那么大，你还要去抢她的工作？你不能让她去做年轻人的活儿吧？”

　　蓝果脸色臊红，嘴角有点想往上翘，又强行忍住，搭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握成拳。

　　萧云神色不变，70多岁快80的草根确实年纪大，算是老年人标准，火炎族长那个才60多的还能算是中年呢！

　　“我认为蓝果你的才能应该发挥在更合适的地方，为了我们部落里的所有人都能过得更好，你也应该把你的能力施展出来才对，要是你拒绝的话，那我就要跟雪花告状。”萧云开了个玩笑，免得蓝果控制不住自己情绪。

　　一脸懵逼的雪花：“啊？”

　　蓝果的嘴角还是没忍住往上弯了下，神经确实放松多了，一双眼睛期待地看着萧云。

　　萧云此前把部族里不太“合格”的劳动力都丢在一队让蓝果管，之后事儿一多，他就没功夫去留意这个工作队……毕竟蓝果的队伍都是给大水和青草打下手，出不了啥大问题。

　　意外发现蓝果居然是个被遗漏的人才，他便抽空跟族里的人套了下话，发现蓝果这个工作队居然还带得挺不错，里面几个爱抱怨的都没说过蓝果一句不好，大水对蓝果的评价还挺高——这个原草根部落过来的雪狼人小伙子是草根的孙子，但是雪狼人没有隔代认亲的习惯，也就是说没有奶奶这个称呼，所以大水也享受不到啥特殊待遇……倒是继承了草根的优秀基因，脑子灵活人聪明，还没成年的时候就跟着族里的战士年年跑东面找商队。

　　带不合格的队伍还能带好，只干打下手的活儿还能获得好评价，这本身就是一种能耐，再加上能有忧患意识不是懵懵懂懂过日子、理解力合格等亮点，萧云要不把他的潜力榨出来才叫浪费……当即放开嘴炮一通海侃：

　　“我们部落现在的建设情况是不合格的，许多必须的设施我们都没有落实，秋季抢盖出来的工程只够我们紧巴巴地过日子。要全面展开部落建设，需要有人去专门负责这一块，去带出熟练的建设队伍、在部族需求前就把设施落实，比如草根族长养蚯蚓，我们连个现成的养殖大棚都没有，还要现盖，这像什么话？”

　　“去年我就提过的完善羊圈也一直没有落实，到了今天冬天，我们的牛羊还是露天放养。如果我们有人力、有人来专门负责这一块，在秋天前就把有顶的羊圈盖好，冬天下雪了羊也可以和人一样住在屋子里，风吹不着雪压不着，那么我们的母羊岂不是又可以在冬天下一批羊羔？”

　　“猪圈倒是盖得还行，但是以后我们的猪还要产崽，对吧，紧巴巴的猪圈，那些猪崽怎么装得下？”

　　“水泥砖全用完了，泥砖盖了猪圈和养殖棚也用完了，原本草根族长还可以带几个人把成熟的蚯蚓养殖规模扩大、给我们的田地提供更多的蚯蚓粪肥，可现在想要盖养殖棚，我们还得从头去造砖，这都是因为我们没有人能来专门负责部落建设这一块的原因啊！”

　　“我们部落的财富增长，硬生生是被跟不上趟的建设情况拖累了！”

　　萧云痛心疾首、大力拍自己大腿；他对面，蓝果血脉贲张、呼吸加重，搭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又松开、松开又握成拳……

　　蓝果的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世界大战，一个声音告诉他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是绝对做不到的、贸然答应只会辜负阿云、辜负族人的期望，另一个声音则拼命怒吼不去做怎么知道做不到——他这辈子从未遇到过这种需要他自己作出重大绝对的时刻，整个人头顶都快冒烟辣！

　　萧云唱完这一段，抬起头，期翼的目光扫过来：“蓝果，这件事我和两位族长（单指草根）商量了很久，但我们始终没有合适的人选……你愿不愿意把这副担子担下呢？”

　　“阿云，我……”蓝果挣扎再三，痛苦地，“我不会啊……”

　　萧云立马把腰挺直，信心满满地：“族人以前也不会造砖、不会盖房子，现在大家不都会了吗？蓝果你这么有才能的人，学一学就好了！”

　　蓝果纠结得五官扭曲，不敢开口应下，雪花倒是懵懵懂懂地听懂了……阿云是想让蓝果做很重要的事情？

　　“蓝果，我会支持你的！”虽然不理解蓝果将背负的是什么样的重担，雪花作为伴侣毫不犹豫地表示了她的态度。

　　“爸爸，我们也会支持你的。”小两口的两名幼崽连忙跟着雪花表态。

　　萧云特地当着蓝果的家人来请他上钩……啊呸，来向他伸出橄榄枝，就是为的这个——身为雄性，在家人毫不保留的支持态度下还能拒绝挑战难关的能有几个？

　　蓝果本来就不是啥硬得起心肠的人，哪里招架得住，痛苦中带着幸福地：“那我……我试试？”

　　“好！”萧云作出激动样儿，伸手握住蓝果的爪爪，“明天咱们开个会，跟两位族长和战士们通报下，之后你就跟着我学，我知道的都会教给你，你肯定可以比我做得更好！”

　　轻轻松松搞定蓝果，萧云甩着臂膀愉快地回集体卧室……这货当着自个儿一家老小应承下的任务，今后再苦再累、学得再吃力费力萧云都不信他有脸摞挑子，人的潜力，都是逼出来的！

　　回到二号卧室，萧云便给呼噜声糊了一熊脸……好么，他这尽心尽力地挖坑给蓝果跳的时候这帮家伙全睡过去了，真心蠢萌也是种福气。

　　脱了鞋上炕，嫌弃地把牛角推到阿山那头，在一众韵律感十足的呼噜声中萧云忽然有点后悔没跟蓝果他们挤一屋……起码别跟牛角睡两隔壁不是，这货睡相真心比大河青草那俩好不了多少。

　　“明天转个卧室，去跟青岩睡一屋。”按了按额角，萧云揭开温热的羊毛毯躺了下去。

　　说起来，十间集体卧室其实还有两间空着，萧云要嫌挤的话完全可以带上自家亲属阿山去独占一间，但是想想多烧个炕就多费份煤，便打消了主意。

　　就算他在部落里实际上早就玩开了一言堂，多吃多占、特权享受这种风气的先河能不开就先别开……要享受等部落发达到啥啥都过剩的时候有的是机会，现在才哪到哪，胖都没胖上就急着喘也太搞笑了，反正他不能带这个头，上梁一歪，下梁就不好带了。

　　举着为全族利益的大旗去使（ya）用（zha）人力，萧云那是绝壁没有客气讲。可你掌握了族里最大的话语权便认为所有人都应该听你的、为你考虑、不在乎你便宜占尽好处占尽处处特权，那就是在作死……还是那句话，人不能自私到以为别人都不自私，你这边带了头，别人跟着你有样学样，屁股下面全是shi的你怎么去管别人，还没发家致富呢内部就搞起争权夺利、一个个的拼着自个儿的地位贡献抢占资源、要特权、要特殊待遇，团队还带不带，还要不要壮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要别人做事儿和要别人呕心沥血地去做事儿，是要有点区别的_(:3∠)_

　　就算是社会结构相对简单、思维单纯的雪狼人，也不是锁定100%忠诚值的npc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