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郭蕙见完,郭荃心中已有几分答案。
她走在集市上,见着有代写书信的,便给了钱,借来纸笔,写了几个字。她拿着信,到了烟雨楼,交给跑堂的。公子瑾经常会来烟雨楼,要找他肯定不能直接上齐王府去,留信在这里最合适不过。
过了一日,公子瑾打发伙计来叫郭荃。
她主动找他,还是通过这种方式,让他大为意外。
郭荃见了他,没等他说话,第一句话便是:“我想见那两个假官差,还有胡公公。”
公子瑾笑:“你何以认为在我这里能见着?”
“瑾公子既然插手了这件事,就没有那么算了的道理,你主动找我,便是料我不会只听你一面之词,还没有让我亲自审问过那几个人,你是不会将人放了的。”
公子瑾笑而不语。
聪慧如她。淡定如她。换做别的女子,除了以泪洗面,便是自怨自艾,只会束手无策。
“忘了告诉你,胡公公也是假的。”
郭荃早已猜到,能伙同做戏的,难道还是宫中真人不成,目前的曾怀柔可没那么大能耐,“还请瑾公子让我见见这几个诬陷我母亲的人。”
公子瑾点点头,问她:“你要见了这几个人,打算如何处置?”
郭荃冷笑一声,缓缓言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不及妇人心。”
这话让公子瑾一愣。不知道她是在说曾氏怀柔,还是在说自己的打算。
那三人被一齐关在城中无名小院的一个四壁徒徒的房里,房子没有窗,看不到外面昼夜变化,没有专人看押他们,每日不一定能吃上一顿饭,他们所在墙根,相对无言,就这么生生挨着,数着日子一点点地过。在这里,连外面街上的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能百无聊奈到发疯,有一个扮官差的真发了疯,吼了一天一夜,惹得另一个扮官差的十分烦躁,两人掐了一架,一个奄奄一息,昨晚,另一个往墙上撞了,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
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屋里的人顿时来了精神,爬不动的也挣扎着要起身,胡公公跑得最快,他抓住铁栅门,叫了两声。
郭荃见到他的样子,没由来地一阵恶心。他本不是宫中的公公,因要扮作公公,找了一套与宦者的宫服类似的衣裳穿着,还特地刮光了须髯,在面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粉,这些日子被关在这里,胡须疯长,抹的粉在脸上乱成一片,白一块灰一块的。
他一脸无神,目光呆滞,虚弱地张嘴冲郭荃喊:“放我出去……”
郭荃掩住口鼻,远远地站定,厉声问他:“你是何人,为何要假扮宦者?”
胡公公哀求道:“我错了,女郎,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郭荃拔高了声音质问他:“你想诬人至死,一声‘我错了’就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吗?我问你,可是里亭侯郭世充府上曾氏怀柔指使的你?”
胡公公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就是她……”
“她可是让你将人乱棍打死?”
“是!”不管郭荃说什么,面前的人一律答是,郭荃喝道:“说清楚些!”
胡公公一惊,他急着答是,急着说完,是急着从这里出去,没想到听在对面人的耳里,是敷衍之词。他喘了两口气,将事情理了理,从头说起。
“那几日,在街上遇到女郎……”
郭荃侧耳,“谁家女郎?”
“曾家女郎,”胡公公呲目,用食指在空气中虚点着,一字一字说:“守城太守曾家女郎,曾怀柔。”
郭荃寻思寻思,问:“你原是曾府家奴?”
胡公公点头,“我原是曾府车夫,以前女郎出府郊游,都是坐我的车。”
方才他说在街上遇到她,便是已不在郭府为奴,郭荃问:“你因何事被赶出曾府?”
胡公公没有做声,郭荃猜:“可是护主不力,你被赶出曾府?”胡公公犹豫了好久,才点了头,郭荃心里猜到七八分,但是不说,问他:“因何事?”
胡公公垂下头,仿佛是不愿意说。郭荃便道:“不说便罢,你就在此地了却一生吧!”她拂袖转身,胡公公抬起头,急了:“此事乃是曾府丑闻!”见离去的人驻步,胡公公咽了咽口水接着道:“女郎郊游染孕,是说不得的丑闻。”
郭荃勾起一侧嘴角,这事一说出来,她便相信他是曾氏旧识无疑,也相信了诬陷李氏之事是曾氏指使无疑!
当年,曾氏郊游,遇到郭世充,两人意乱情迷,于天地间野合,曾氏怀了野种,令曾府蒙羞,问责一干人等,杖毙的杖毙,遣散的遣散,为的就是掩人耳目。
眼前的车夫不知什么缘由幸存下来,还被他又混回了京都,曾氏也真够大胆,不仅不怕他抖出自己的丑事,还指使他假扮宦者,为她清敌。
郭荃问他:“你可知,那日你答应曾怀柔做这伤天害理的事,是将自己置于死地?从这里出去,她是不会放过你的。”
胡公公无力地瘫软下去,“当时我落魄至极,本想着,遇到女郎,看在我为她严守秘密的份上,她应该能给我点钱财,我不该,不该为了得到多一些钱财便应了她另一件事……”
郭荃冷哼一声:“冒充宫中宦者,本是死罪,诬陷良妇,擅自动用私刑,也是死罪。抖了曾氏怀柔的丑闻,她也不会放过你,如今,钱财你便是不能想了,你好好想想如何保住性命吧!”
胡公公哀求道:“女郎!你若能饶了我,我愿为你做牛做马!”他双膝跪地,磕起头来,“女郎,你若能饶了我,我愿为你做牛做马!”
他这些日子在这里呆着,三餐不继,本来就虚得狠,磕了两个头便头晕眼花,一点多余的力气也没有,他瘫倒在铁栅栏上,费力地喘着气。
郭荃在他面前蹲下,看着他呼哧呼哧喘了一会儿。
“女郎?”胡公公的眼里透着迷茫。
郭荃缓缓道:“不用你为我做牛做马,我只要你做一件事,做得好,能活,做不好——”她将尾音拖长,言下之意不言也明,胡公公看到一丝希望,忙说:“我做我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