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士的话总是只说三分,郭世充想了一路也想不出来到底会是哪个女儿利他。
回到府中,他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姑子们住的稚院,他负手站在那里,看着拱形的门楣上规规矩矩的两个字,若有所思。
“郎主,”过来一位婢女,她福了福,“姑子们都在屋子里呢。”
“喔。”郭世充应了一声,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姑子们都在做什么?”
婢女笑答:“各自在房中练字。夫人交代,每日午睡后需练习半个时辰的字帖。”
郭世充带着笑道:“如此,我便查看查看。”
他先去的是郭蓉房中。伏在岸上的女郎正聚精会神地运笔,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丝毫不影响她的专注。
感觉到有人进屋,站在远处盯着她,郭蓉心下生怒,她皱眉抬头,一见进来的人,吓得不轻!赶紧将笔下的纸揉成一团,结结巴巴道:“父亲,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郭世充看着她背向身后的手,“在写什么?”
“写——字,呃,写的不太好。”
郭蓉往后退了两步,身子靠在梳妆台前,琢磨着手上的那团纸该往何处扔。
郭世充在几凳上坐下,一脸慈爱,“拿来阿爹瞧瞧,写的不好不要紧,关键是要多练习。”
郭蓉扯出笑,很快眼珠一转道:“阿爹还是看看我写的好的那些吧,你等等,我找来给你看。”郭蓉连忙跑到房子的另一侧,打开一个箱子,翻出几个卷轴,拿了其中一个。
手上的那团揉皱的纸她塞到了床榻之下。
郭世充展开她拿来的那副字帖,细细看了看,赞道:“不错,比起你刚练字那时候强多了,好,好。”
他转过头来看这个女儿。
郭蓉生的俏丽,特别是一双大眼,乌溜溜地,灵动狡黠,可惜了,她的左眉尾处有一块铜币大小的青黑色胎记,生生破坏了这张脸。
在这个时代,女子相貌清秀加上肌肤白嫩便是上等姿色,郭蓉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穿着一身锦绣衣裳,倒像个玩偶娃娃一般。
“阿爹看我作甚?”
郭蓉有些不满,嘟囔道:“阿爹查了阿蓉的字帖,也要去查妹妹的字帖,不许偏心。”
郭世充一愣,转而哈哈笑起来:真是小女儿性情。
“好,阿爹也查看查看芳儿的字帖。”
郭蓉见他出门,往郭芳的房里去了,松了一口气。
门口一个身影闪了闪,她拉下脸低吼,“阿紫,进来!”
阿紫是郭蓉的贴身婢女,她知道郎主来的太突然了些,自己没有及时告禀,蓉姑子肯定要追究的,所以在门外进来也不是,离开也不是。
“蓉姑子……”她慢慢地靠过来。
郭蓉冲上去就是一掐!掐着阿紫的胳膊,她咬着牙问:“你死哪儿躲懒去了?”
“蓉姑子,我,啊——”阿紫一说话,郭蓉将掐着她的肉一拧,她不自觉地叫了出来,这一叫,让郭蓉更加火大,她抓起一团纸,揉起来,塞到她的嘴里,“让你叫!脾气见长啊,想让我阿爹来给你撑腰不是?”
她将掐住的那块肉左拧拧,右拧拧,“让你叫,让你叫……”
阿紫只得憋着,大气也不敢出。
此时郭芳的房里,好一幅父慈子爱的画面:郭世充的在郭芳身后,捉住她的手,一笔一笔地教她写字,郭芳不时回过头来问:“是这样吗?”
郭芳是几个女儿中生得最像郭世充的,容长脸,柳眉星目,她最小,正是换牙的年纪。一笑,可以清楚地看到嘴里的那个豁。
郭世充看着郭芳,心里在想,她出生那年有没有什么兆头?
他从郭芳的房里出来的时候,看见郭蕙走过来。
“蕙儿。”稚院里三个姑子,就数这个侄女是个美人胚子,身段肌肤容貌,哪一点都不差,可惜啊,不是自己亲生的。
“叔父,”郭蕙福了福,笑着道:“听说叔父来查看字帖,蕙儿特地相迎。”
郭世充本未打算上郭蕙的房里,现在她知晓了,还来相请,推脱总不好,就随她去了。
郭蕙早已把自己这些日子做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字帖,绣活儿,还有画,一样一样都拿得出手。“好,好。”郭世充看一样赞一样,不像那边房里自己的两个女儿,年岁大一些就是不一样。
“蕙儿今年十六了吧?”
“是的,叔父。”
“该为你选一门亲事了。”
郭蕙听了这话不自觉地低头,娇羞起来,“蕙儿还年幼。”
“不小了,”郭世充哈哈笑,“叔父一定会上心的,将你如自己亲闺女一般风光嫁出去。”
郭蕙喜道:“蕙儿让叔父操心了,”想了想续道:“叔父的养育之恩,阿蕙一生铭记。”她这话里,表达了很多意思,郭世充倒没有想太多,他将那些画啊字的扫视了一遍,说:“等蓉儿长到你这么懂事,还要好些年……”
“叔父难道忘记自己有个和蕙儿一般大的女儿了?”这话让郭世充一愣,郭蕙赶紧说:“叔父也该为阿荃选一门亲事了,她是真正的郭家长女呢。”
“哦,呵呵,”郭世充有些尴尬地笑,“会的会的……”
“叔父,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郭蕙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你说,你说。”
郭蕙说:“我来叔父府上的时候,阿荃妹妹和她母亲还在,我记得当年是说李敬大将军图谋反叛,是先皇定的罪,还下令抄了李家,将一干人等发配边疆,为何这次回来,阿荃妹妹和她母亲能得到圣旨,让叔父将她母亲重新接回来列为平妻?叔父,这是怎么回事?”郭蕙咬了咬嘴唇,试探着小声问:“是新皇给李敬大将军平反了吗?”
说实话,这件事情,郭世充真没想过,他开始对这个侄女另眼相看,她不仅书画了得,心思还这般灵巧……她怎么就不是自己的女儿呢。
“叔父?”
“哦,我想起有一件事还得赶紧去办,这件事,以后有时间我再与你细说。”郭世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自己也云里雾里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吧,只好随便找个借口离开。
郭蕙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有些懊恼,她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告诉叔父自己的能耐,她不想被随随便便许个一般人家,她展示了书画展示了手工,展示了活络的心思,怎么感觉叔父没有明白一般。
虽然到时候决定她亲事的不会是叔父,但是这些心计若在叔母面前展示,她不记恨才怪,她心中只有自己的两个宝贝女儿,自然是要将她踩得越低越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