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曾经的鲁莽少年
坐在看台上,哈迪斯看着拳台上的两名选手,今天如果能赢上这一场,那输得还不至于太难看。毕竟早上蒂尔加打得还是不错的,最后输,只是对中方拳手的强悍和韧性考虑不周的一次意外。所以还颇有点虽败犹荣的意味儿。
而这一场如果能赢,那么虽然以二比一输了,但也能说得过去。
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想法很丰满,但现实却很骨感!同昨天一样,数秒之间,哈迪斯就知道自己太一厢情愿了。他也终于见识了能在中国打出名声的周口心意六合拳的那种强横与无理。
原来古纳在看了上几场比赛之后,原本已经打定主意,不摸清对手底细,绝不盲目进攻。因为他已经看出,这些中国人拳架极严实,而且很有一股子韧劲儿。
他总结了前面所有的比赛,第一场克鲁是冒失进攻,所以被打败了;第二场期亚罗,就是先守后攻,打死了马力强;而第三场格桑雷奴也是在同对方抢攻中,被打死的。
今天的比赛,头一场蒂尔加是输于大意,而第二场普拉特,却也是在抢攻对方的过程中,被对方消耗之后,破防打伤。所以,他就打算采取期亚罗的方式,就和中国拳师先耗着。
但这却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因为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格斗场上,其实都是因敌变化的。
中国武术源远流长,其修合于道,其用合于兵!也就是修练方面,合于道,法于自然。但用的时候,却合于兵法奇正之道。正所谓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再往通俗地说,示之以虚,开之以利,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头一天白志刚只所以守中带攻,并不是心意拳不能主动进攻,而是因为克鲁在主动进攻。梁山当时只所以同格桑雷奴抢攻,是因为格桑雷奴挟期罗亚新胜之威,欲要一战而下,所以梁山打了一个略带时间差的迎击。今天一战,李佛协胜于自己的意志,而不是拳法。而李柏文对普拉特一战,却是因为李柏文自己本来就善守,以已之长,应敌之短,采用了牛皮糖战法,这些都是基于华人拳师对敌人的判断和对自己特长的发挥。
并不是简单的攻守之势的变化。
杨臣声拳法犀利,功夫好,经验老道,古纳一上来,用这种教条来衡量比赛,本身就是一种错误。所以,俩人一上场,杨臣声一进步,古纳就采用早就想好的战术,往后退守。
他这一退,杨臣声是什么人,立刻就判断出他已经生出胆寒之心。
而且,杨臣声本身的打法,以及周口心意拳的用法,本身就偏向于狭路争锋。此时他退,杨臣声就箭窜而进,左手从下往上一甩手背一领手,右手反背掌就送向他的面门,甩鼻遮眼。正是周口心意拳师惯用的云遮月。
古纳没有料到这人进步如此之快,明明还在三步之处,一瞬间就到了面前。
不过,他反应也是极快,当时右手架起,就想封门。但杨臣声的手一甩上他的右手臂上,立刻反甩为把,一把把住他的手臂,往下就扯。
这一把用的是恨天无把塌天落的劲力,古纳根本抗不住杨臣声的功力。当时就被将手臂一把扯下来,直接封到了他的腹前,连身子都被扯得晃了起来。杨臣声右手扯落对方臂膀,左手一落,掌就盖脸落下。
古纳左手急忙架起,俩人手臂一触,杨臣声左臂一旋,身体拧裹之间,猫洗脸就将对方的手臂拨转向自己右侧脸侧,而右手顺着他左臂腋往上就穿,如沪上心意之蛇形,同时就趟步进身,出了弓箭虎步,同时右手就如同理鬓角发际一般,往头上一摸,那一肘就硬硬地送了进去。
这是硬冲硬进的虎抱头,就听嘭地一声,这一肘就结结实实地冲撞在古纳的心窝子上。
杨臣声的功力非同一般,这一肘又正撞在心窝肺门处。于是就只看见古纳的身体倒仰而出,一口血就喷了出来,像一朵盛开的血花儿。
一跤到了地上,古纳就挣扎着想起来,因为现在华人和印尼拳师双方已经势成水火,都是以要命为目的,举手认输,他丢不起那人,所以他还想再挣扎着拼命一搏。但他挣起身体,就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杨臣声已经做出虎窜把的准备,看到他这个样子,就知道这人已经废了。他刚才一肘正打在对方肺门之上,此人已经注定要哮喘一辈子,终生不能再出力气了。他收起架式,缓缓地退开,立在一边。
古纳第二口血出来,就感觉胸憋气闷,浑身一下子没了力气。
他认命地坐倒在地上,却意外地看到杨臣声已经退到了檑台边上,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他还没来得及品尝劫后余生的喜悦,胸腔里一股劲儿突然泛起来,让他忍不住地咳了起来,一口口鲜血就随着他的咳喘而喷溅出来。
已经上台的场外医生束手无策,只好用印尼语徒劳地叫着,安慰他。
杨臣声知道,这医生根本没有处理这种肺门被伤的经验,而且也没有灵验的药物。他心中叹息一声,终于从自己怀里摸出康顺风那里配制出来的敛肺伤药,走过去。
已经上台的裁判立刻挡住了他。
“这是伤药!”杨臣声道。
那裁判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还是在他的眼睛中没有看到恶意,终于放了他过去。杨臣声过去,将手中的药瓶拧开来,蹲下来,放在正在剧烈喘息,酝酿着下一波咳嗽的古纳鼻子下面道:“吸一口!”
古纳看着他,他憋得不行,许是听懂了杨臣声的话,也许是闻到了那股清凉的敛肺散淤的药味儿,他终于吸了一口,清凉的药味儿进入肺里,火浇一般的肺叶立刻清凉起来。他又吸了几口,终于止住了咳嗽,不再咯血。
“谢谢!”他用印尼语说道,杨臣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退开。
那医生就招呼工作人员抬了古纳下去。此时,裁判就走过来,宣判杨臣声获胜。
此时,场内一片寂静,然后不知从那里传来稀稀拉拉的鼓掌声,接着,掌声就成片地应和起来,渐渐地放大。鼓掌的,有华人,也有印尼人。
当然,不和谐的声音也有,许多反应过来的印尼极端分子,大声用印尼语叫着,骂着古纳,认为他应该去死。
不过,杨臣声此时已经下了台子,回到了休息室。
哈迪斯久久地坐在那里,心中充满了恨意!这个虚伪的华人,打伤了人,又故作仁义。这个古纳,真他妈的没出息,丢尽了哈迪斯家族的人。
谢寸官同几位华人政党的头脑们谈判并不顺利,这些人也都是华人中的既得利益者,他们不愿意冒太大的风险,来实行华人自治。在他们心中,与其自己行险对抗这次的暴乱,还不如通知政府,让政府力量来对抗。
在他们心中,现在的印尼政府已经比前多年对华人温和了许多。
谢寸官知道再讲下去,就是鸡同鸭讲了,根本没有什么作用,也就不再废话。不过,当这些政党的头脑们提出要将事情报告政府时,谢寸官也没有说什么。他相信,印尼政府无法很快在此时上达成协议,毕竟政府中排华人士也不少,而且权利不小。
就是不排华的印尼官员,其中乐于见到对最近几年华人获得的政治地位进行一次冲击,然后再出来收拾残局的人,也不是少数。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是印尼政府能控制得住了,几万极端民族分裂分子进入泗水市,除非出动军队,否则根本无法控制。但印尼政府会在此时出动军队吗?谢寸官并不抱很大的希望。而且,他相信黑龙会在印尼高层肯定没有少做工作。
不过,这些他都感觉没有必要对这些人讲,这些人虽然是华人,但同样是亲政府派,他们能成立这些政党,就是因为他们是印尼政府需要的人。
三千名训练好的华人青年,今天已经出发,连夜赶路的话,一千二百人明天中午就能到达,而其他的一千八百人,到明天晚上就能到达。
谢寸官回到唐人街时,今天的拳赛已经结束,他一回来就听到了李佛协受伤的消息。心中不由一黯,以他好强的性子,此时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他立刻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
到医院时,被医生处理过的李佛协已经被送入了送房中,他的情况极不好!医生判断,他的颅内有出血。那一肘不仅仅震伤穿了他的耳鼓膜,而且将他的胫椎震错位了。此时,他的头上缠满了绷带,只露出脸庞,依旧昏迷不醒。
杨师、刘三和他的师弟张博然都陪在他身边。
看到谢寸官进来,几人都脸色黯然地同他打招呼。就在此时,一直昏迷的李佛协竟然醒了过来,他努力地睁着眼睛,模样还有些呆滞,毕竟受伤的是头部。
当谢寸官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面容就有了一些变化。他的口唇嚅动着,不知道说些什么。张博然跟这个师兄很亲,就附下耳去,在他嘴边,然后重复他的话给谢寸官:“我师兄说谢谢你!他现在终于明白赛前你说那些话的意思了!不过,他很抱歉他没有听你的话,因为朱家形意,只有站着死的,没有跪着生的!他赢了,没丢人……他说等他好了,他还是想同你比一场,希望你不要拒绝!”
谢寸官眼睛湿润,他点着头道:“我知道!朱家形意是好样的!也知道李佛协是好样的!等你好了,我一定陪你打一场,绝不留手!”
那边李佛协就在脸上牵出一个笑容来,但这笑容却最终凝固在他的脸上。
他终于还是死了!也许他并不是昏迷不醒,他只是在等,在等谢寸官回来,要给他说这一番话。没有同谢寸官一战,终是他心中的遗憾。
有时候一战并不是一定争成败,许多时候,那只是一段友情与交往的开始。
张博然放声大哭起来,杨师叹息着,眼睛红红的。刘三狠狠的一拳打在墙上,就在白墙上留下了一个凹下去的血印子。
谢寸官看着那笑容凝固的,包在绷带中的脸庞,他忍着悲痛,慢慢地走上前去,用手轻轻地合上李佛协的眼睛,轻声道:“兄弟,你走好!我欠你一场拳,我会一直记着的!如果有来生,我一定陪你好好打一场,我们一定能做最好的兄弟!”
随着他的话语,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这是自张苗儿去世后,他头一次流泪。流得是那样的汹涌淋漓。恍然间他似乎又回到了北大的一勺池旁,曾经的鲁莽少年,就那么挑衅地看着他:“真不给这个面子吗?”
一语如决,发黑人先行!哀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