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几口稀饭,苏宸靖感觉到身上有了些许体力,问长更:“长友还没回来吗?”
话音刚落,便听到外面一阵噪杂的声音和纷乱的脚步声。
“小二,先去整治些简单的饭菜,要快点,送到二楼的乙字号房。”
“好的,客官您稍等。”伴随着店小二清脆拉长的声音,想起了一阵踢踢踏踏上楼梯的声音。
长更脸上一片惊喜,“是长友的声音,他将老太太和太太接回来了。”
话刚说完,门咿呀一声被人从我外面推开了,呼啦涌进来一群人,瞬间将房间挤的满满当当的。
十几口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唯一相同的是都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眼中还泛着劫后余生的惊喜。
两个中年男子扶着一个头发花白,脊背却挺的笔直,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坐了下来,苏宸靖知道这是他的祖母许氏。
还没等苏宸靖起身,另一道人影却扑在了床前,“靖儿,你怎么样?刚才听长友说你受伤了,伤在哪儿了,让娘娘看看。”
面前的中年妇人发髻有些散乱,苏宸靖记得她原本有些丰满的双颊此刻已经有些凹陷,双眼通红。
他的心里有些难受,这应该是原来的苏宸靖的情绪,不是凌靖的,现在两个魂魄应该还没有完全的融合到一处。
苏宸靖拉住她的手道:“娘,我没事,您不用担心,这些日子受苦了,快坐下歇歇。”
丁氏心疼的摸了摸苏宸靖消瘦的脸颊,“娘不苦,倒是你,从小就没有受过苦,娘这些日子担惊受怕的,就害怕你在外面急坏了,做出什么鲁莽的事情,你胆子也太大了,那天牢是.........”
“好了,老大媳妇,靖儿没事就好了,你先坐下歇歇。”苏老太太许氏出言打断了丁氏的话。
丁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话不妥,她只是在路上听长友说苏宸靖擅闯了天牢,又受了重伤,担忧之下说话便忘了分寸,皇上只下旨赦免了他们,却并没有提到靖儿闯天牢的事情,她怎么能在众人面前提起这件事,即便是靖儿真的闯了天牢,他们也不能挂在嘴上直说。
苏宸靖有些吃力的坐了起来,“祖母,您还好吧?”
印象中祖母许氏是个十分要强的人,对家里人要求也严格,唯独对自己十分宠爱宽容。
许氏打量了苏宸靖片刻,见他虽瘦了很多,精神却还好,心下松了口气,这可是自己唯一的嫡亲孙子,儿子眼下在天牢生死未卜,孙子要再出了事情,她怎么对得起地下的老侯爷,“你放心,祖母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就是担心你爹他........”
听到许氏说起平北侯苏晋,丁氏的眼圈又红了,“也不知道侯爷此刻怎么样了?有没有被用刑?”
“可惜我们虽然都在男监,却和大哥被分开了,大哥被单独关在离我们很远的牢房里,出来的时候也不允许我们探望,咱们身上又身无分文,无法向牢头们打听,不过在牢里时,曾见过太后身边的红人孙忠去过天牢两次,看方向应该是关押大哥的地方,既然太后的心腹去了,想必是问话,应该不会动刑,娘,您别太担忧了。”
说话的是苏二老爷,国字脸,身材中等,留着短须,他是老平北侯的妾室所生。
老平北侯与许氏成亲多年,许氏一直无所出,无奈之下将贴身丫鬟开了脸放在了房中,丫鬟没多久就怀了身孕,谁知这个时候,多年不孕的许氏居然也被诊出了喜脉,本来是许氏怀孕在后,可生的时候,许氏却比预产期提前了十几日,所以现在的苏晋就是名副其实的嫡长子,丫鬟所出的苏二老爷就成了庶次子。
因为这些事,许氏的心里一直认为苏二老爷是个福星,所以二老爷的生母去世后,将二老爷养在了身边,视若亲生,苏二老爷和苏晋的关系也一直不错。
听到苏二老爷安慰许氏,站在许氏另一边的苏三老爷也跟着安慰许氏,“是啊,二哥说的有道理,母亲不用太过担忧。”
不同于苏二老爷的中等身材,苏三老爷身材瘦长,下巴略尖,眼神也有些游移不定。
他是老平北侯在外面带回来的妾室所生,比苏晋和苏二老爷小了两岁,他自幼跟着他的生母长大,虽也按照规矩叫许氏一声娘,但他们之间的母子情分相比苏二老爷来说淡了几分,比如苏二老爷叫许氏娘,他却称呼母亲。
虽然明知道他们说的是安慰之语,许氏的脸色还是缓和了几分,对苏宸靖道:“当务之急,还是先想想有没有办法救你父亲出来,再来说咱们家如何安顿的问题,你现在身体弱,不能出去走动,有什么事就先让你两个叔叔帮忙。”
“娘,您说哪里话,咱们是一家人,这个时候自当同心协力才是。”苏二老爷真诚的对许氏说道。
苏三老爷抿了抿嘴,也附和着说了句:“二哥说的是。”说完了,嘴唇嗫嚅着,片刻才看着许氏,有些支支吾吾的道:“母亲,我想........”
许氏的脸色略微沉了沉,打断了他的话,“老三,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带上三郎去吧,到底是你的生母,你挂念他是应当的,不过是现在情形你也知道,低调的去找找,若是寻到人,立刻回来,不可再外面多逗留。”
三郎是苏三老爷的长子。
苏三老爷脸上露出几分感激,跪下向许氏磕头,“谢谢母亲的大义,她到底是儿子的生母,儿子若是不管不问,心里总是........”
“宋氏生养了你,也是为我们苏家延续了香火,若是就这么丢下了她,也对不起老侯爷,你们去吧。”许氏摆摆手,淡淡的道。
宋氏便是老平北侯从外面带回来的妾室,苏三老爷的生母。
当时皇上下旨抓人抄家时,事发突然,家里的下人们吓的四处乱窜,不知道宋氏躲到了哪里,竟然没有被抓到,苏家的来抓人的衙差想上面的旨意主要是抓苏家正经的主子,姨娘哪里算是正经的主子,不止宋氏,苏晋、苏二老爷、苏三老爷还有苏宸靖的那些妾侍们都没往牢里抓。
按照惯例,一般获罪的官员家眷及下人们都要被没入教坊,或重新发卖,但苏家这次不同,皇上下旨抓了苏家人后,却迟迟没定罪,平北侯府也只是被查封了,家里的姨娘、下人们却并未抓捕处理,也不知道人都流落到了哪儿?
现在他们被释放出来,苏三老爷自然就想去找寻他的生母宋氏,但现在苏晋还被关在牢中,苏宸靖又卧床不起,家里正是用人的时候,他也知道这个时候提出去找他姨娘自然会惹嫡母不高兴,但他自幼跟着他姨娘长大,想想现在她不知道在哪里受苦,他就心如刀割,作为人子,他怎么能不管。
见许氏虽脸色不好看,却并未发怒,而且准了他的请求,苏三老爷松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叫儿子一起出去,屋里却响起了孩童的哭声。
“哇,爹,我也要我姨娘,我要姨娘。”一个五六岁才留头的小丫头,哭的鼻涕横流,跑上来拉着苏三老爷身上本就发皱的衣袍。
她是苏三老爷的大女儿芳姐儿,苏三老爷最钟爱的妾室所生。
见平日里最喜爱的女儿此刻哭的十分悲伤,苏三老爷的神情十分复杂,他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叹了口气,却不敢承诺女儿,“芳姐儿,你乖,跟着你母亲。”说罢,示意自己的妻子杨氏拉开芳姐儿。
“不,爹,我要我姨娘。”芳姐儿的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杨氏上前拉起芳姐儿呵斥:“不许再哭,再哭就把你丢下,家里现在的情形哪里还能养的活这么多人,咱们自己的吃穿都成问题了,哪里能养的起闲人?”
更重要的是好不容易现在看不到那个让她嗝应的贱人了,这个小丫头片子竟然还苦求着老爷去找她,要她说死在外面才好呢。
杨氏神情严厉,一番呵斥不但没吓住芳姐儿,反而让她哭的更凶了,“爹,我要我姨娘,我要姨娘。”
苏三老爷咬牙,虽然心疼女儿,却也知道妻子杨氏说的是实情,仗着平北侯儿子的身份,他年轻的时候总是眠花宿柳,醉心风月,不喜读书练武,文不成武不就的,靠着父亲的关系在武选司弄了个六品的闲职挂着,及至老平北侯去世后,许氏对他虽然不亲,却也不曾苛待他,他的日子过的还是很舒心的。
但他却并不傻,知道自己以前的舒服是仗着他爹的身份,后来是仗着他大哥的身份,现在大哥进了天牢,一家人的差事丢了不说,家产也全被抄没,一家人的生计都成了问题,哪里能养的了这么多人。
所以,他即使不舍得曾经宠爱的妾室,却也不敢擅自开口承诺女儿去找人,因为这屋里的庶子庶女可不止芳姐儿一个。
苏三老爷想到这里,脸色微微一变,想呵斥芳姐儿却已经晚了。
小孩子们本来被关了这么久,一直处于惊恐的状态,现在被放出来了,自然最直接的反应就是找娘亲,之前受气氛压抑着,没人敢开口,现在芳姐儿一哭着要娘,其他几个庶出的孩子顿时忍不住了。
“呜呜,我也要我姨娘,爹,我要去找姨娘。”
“哇,姨娘,你在哪里?阳儿想你,你在哪里?”
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整个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