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老李被渴醒。这个绿瓶西风,最大的缺点就是醉酒后容易口干。
老李爬了起来,四处找水喝。等他彻底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住在王丹平的宿舍里。他打开自己的房门,没见到王丹平,便又返回,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便条。
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惭愧,王丹平的那句“在做出决定前,信息机房不能出事”点醒了他。就算要辞职,也好歹值好最后一班岗,这样耍性子不是自己的作风啊。这万一出点事情,自己的前程也算彻底毁了。他急急忙忙冲出门外,连手机也没拿就往办公室跑去。
等到他气喘吁吁跑到技术局门外的时候,傻眼了。这可隔着三层门禁,里面根本听不到外面的敲门声。他摸了摸口袋,电话也落在了寝室里,便又赶忙往回赶。喝酒误事啊。
等他又气喘吁吁跑回寝室时,再次傻眼了。外门已关,自己没有钥匙啊。怎么办,怎么办?
楼下倒是有网吧,二十四小时营业,可以进去借电话一用。但是凌晨时分,外门早关了。只能等吗?断然不行的。
王丹平没见着老李过来,肯定会一直值守到第二天正式上班人员到岗才会离开,那样的话,自己擅离职守的事情肯定露馅了。
信息机房擅离职守是严重的违规行为,再加上信息机房值守有着严格的规定,非专业技术人员不得代替,这样不仅自己脱不了干系,还会连累到王丹平。
再三权衡后,他决定破门取电话。怎奈门太结实,自己也没有工具。
好在厨房正对着走廊,窗户玻璃未上防盗网。他找到砖头把一块玻璃敲碎了,费力地爬了进去。由于自己一条腿不能打弯的缘故,鬼知道他受了多少罪才进的屋。
他一脸油污,灰头土脸,满身脏兮兮地坐在厨房的地板上,暗骂了一句“活该!”。
他拿起电话,出门,再次一瘸一拐地跑向办公室。
他拨通王丹平的电话,门开了。他走了进去。
王丹平看到他一身的狼狈相,大概知道了怎么回事。
他拍了拍老李的肩膀说:“来了就好,这边帮你处理了一起故障,把三阳的自助设备做了报停,接下来就换你来了。”
说完,他打着哈欠往外走。他知道老李的状态,现在最需要的是独处。等他快要走出去的时候,老李叫住了他。
“谢谢!”老李说。
王丹平背着他拜了拜手。
“还有,厨房的玻璃被我砸碎了。明天我会去建材市场买一块新的装上。你回去了,记得把厨房的门从里面插上,免得进贼。”老李说。
王丹平背着他做了个OK的手势,关上门回去了。
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王丹平久久不能入睡,满脑子都是老李一脸狼狈的模样,一副被生活打败,屈服的模样,让人心酸。
他想到了刘灵灵,想到了自己。想到了李鬼,想到了桃子。
不都是被生活打败,苟且偷生吗?
他明白了,为什么人出了社会,随着年龄增长,渐渐的违背初心,一门心思往上爬,甚至不择手段,最终变成了自己曾经讨厌和唾弃的样子。归根到底还不是一个钱字。
如果李鬼有钱,就不会在开木工作坊上犯难,桃子也不会重操旧业,他俩也就不会吵架,挑子就不会走,李鬼也就不会千里迢迢去找她,至今杳无音信。
如果自己有钱,就至少在这座城市里,能买的起一处住房,不会窝在这个不到六个平方的城中村小屋里,跟人合住。面对刘灵灵时,也就会理直气壮,拍着胸脯说给她一个温暖的小家,不至于连见她母亲一面内心如此的彷徨。
如果老李有钱,他会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吗,会受新任领导的排挤而烂醉如泥吗?又会灰头土脸爬也要爬进办公室坚持值守吗?
在三江市邮政局,一个普通的职工,一个月薪水扣完三险一金后不足三千元。但是如果你能再跨一步,到科级,年薪就会翻上几番,收入至少十五万起。老李就是因为这一步还没来的及跨出去,就被打回原地,心里落差大也就不足为奇了。
王丹平便暗暗下定决心,要跟着宋主任好好干,争取尽早出人头地,尽早跨出那一步,从而彻底改变现状。
不觉中,东方泛出鱼肚白色,天快亮了。
他干脆爬起来,走向阳台,看着这满城的灯火。不知谁家的音乐响起,郑钧嘶哑的嗓音唱着:
把青春献给身后那座,辉煌的都市
为了这个美梦,我们付出着代价
把爱情留给我身边,最真心的姑娘
你陪我歌唱,你陪我流浪,陪我两败俱伤……
他给李鬼打了个电话,他心里很堵,需要找个人说说话。这阵子,也只能找李鬼了。
“干嘛呢,大学生。这么早打过来?有事吗。”李鬼电话里的声音清醒的很,让王丹平诧异。
“你不会这阵儿已经起来了吧?”王丹平问。
“是啊,已经起来一阵子啦,都干半天活了。”李鬼答。
“怎么回事啊。说说。”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在这边找到一住处,开了个木工作坊,这不早起赶工嘛。”李鬼说。
“没想到你那么勤劳,相比之下我惭愧的不行。”王丹平说。
“你惭愧啥嘛,安心拿着铁饭碗,风吹不到雨淋不到的。哪像我,只能出苦力,挣点辛苦钱。”李鬼放下手里的活计,找了块木方坐下,点了一支烟。
“你快别说了,心里堵的慌。像我这样的,如果没有机会再上一步,工资也就刚好能填饱肚子,未来不敢想啊。”王丹平说。
“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一大早的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李鬼不解。
“没有,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问候问候。你现在咋样啊?”王丹平也不好把老李的事情给李鬼讲。
“马马虎虎吧,这边生意还行吧,目前。这边正缺人手呢,要不你过来跟我一起干得了。”李鬼开玩笑说。
“怕是不止马马虎虎吧。你猜怎么着,我在资阳县一浴足城看到了你李鬼做的洗脚盆了。你可以呀!据说现在是一盆难求啊。”王丹平说。
“你咋这么肯定这盆就是我做的?”
“桃子木工,落款李鬼。还有一个女娃娃的头像,别告诉我不是桃子。”王丹平说。
“嘿嘿,你说的没错。我现在专做这洗脚盆。钱是挣了点,可是桃子却丢了。”李鬼声音低了下去,深深吸了一口烟。
“你也别灰心,我相信这桃子木工脚盆,终将走遍全国,走进千家万户,桃子一定能看到的。你也一定能找到她的。”王丹平给他打气。
“你可能不信,我现在对结果已经不那么在意了。”李鬼悻悻地说。
“……”王丹平不知道说什么,是该为李鬼终于找到自己那条道路高兴呢,还是为桃子的消失感到失落。
李鬼也沉默。随着年龄增长,他的话越来越少了,整天闷头做着木工,烟倒是越抽越厉害了。
也许,这就是成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