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熟络了,也就没了太多讲究。城中村里有太多太多好吃的美食,好多是星级大酒店都无法比拟的。今晚王丹平带着魏小红从村西头逛到村东头,一路吃过来,扫荡了十几个摊位,把各色美食都吃了个遍。
这是一种怎样的体验!魏小红好像回到了学生年代。当年大学校园正对面就是美食一条街,类似于今天逛过的城中村。穷学生时代没有多少闲钱,嘴馋得不行了才会约上室友跑出校门,挑上几样自己最爱的、价格实惠的小吃,以解这馋了许久的口腹欲。从不曾像今天这般放肆和酣畅淋漓。
“不行了,实在吃不下了。”魏小红一手撑着腰,另一只手拿着一串滋滋冒油的鱿鱼串。胡椒面和孜然的香气扑面而来,她还是没忍住,香喷喷地送进嘴巴,一脸满足。她的嘴角处已沾满了撸串后留下的痕迹。
“我也不行了。可前面还有两条街没去呢!”王丹平摸着肚子,一脸惆怅,这可离他俩最初定下的要吃遍整个城中村的目标还远着呢。
“不行了,不行了。留着明天继续扫荡。”魏小红求饶了。
二人走出城中村,一直往江边走去。这是一条王丹平最熟悉不过的道路了,他曾多次一个人顺着江边前往桥洞找李鬼,也曾深夜里陪小勤、陪赵婷一起走过。每一次都是一种心情,可今天的心情却格外复杂。他有很久没来江边了,江对过不知什么时候又新起了两栋高楼,整个楼体都被霓虹灯装饰包裹,散发着炫丽的色彩,是金钱的味道。
什么时候能搬出这个破败的城中村小屋,能在这样的楼宇里的宽大的落地窗前品茶看江景,该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呢?王丹平的思绪随着江水里的绚丽的霓虹灯倒影飘向远方。
“想什么呢?”魏小红的话把他的思绪重又拉回到现实世界里。
“我在想,为什么人们拼了命地要挤在城市里,有什么好。”王丹平幽幽地说。
“也许是爱上了这一江清水、爱上了这一片霓虹、爱上了一整条街道的美食。还也许,是爱上了城里的某个人,因为一个人而爱上一座城,再正常不过了。”魏小红说得很诗意,目光如水,仿佛正追随着王丹平漂远的思绪而去。
“那你会爱上这座城吗?”王丹平问,可问完就后悔了。
魏小红低下头,沉默不语。她继续往前走,任由江风吹散满头的长发。
王丹平看了看时间,他该回去了。这会老董和自己都没在生产现场,王丹平不放心,怕出事情。他给寝室老李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这几天宿舍会有朋友入住,可能造成不便,让他担待着点。
“是女生吧?”老李问。自从有了女朋友后,老李的情商也跟着提高了。
“是的,怕你们偶然撞上了尴尬,所以提前跟你说一声。”王丹平笑着说,实则是传达了另一层意思:提醒老李进出关门,互不干扰。
王丹平叫住继续往前的魏小红,说送她回住处。在路过楼下小超市时,王丹平细心地买了牙膏牙刷和毛巾。
老李今晚值班没回来,房门紧闭,但门缝里有光,应该是女朋友在。
老李开窍了。王丹平暗自笑了笑。
“衣柜里有干净床单,你自己换上,我得走了。”王丹平指了指隔壁小声补充道:“小两口,有啥动静你把耳朵塞上。”
“我怎么有种上套了的感觉。”魏小红有些后悔了,她本不该受这待遇的。
“放心吧,今晚没事。你先将就一晚,明天我再去市局汇报,争取搬出去。”
“开个玩笑,比这更遭的环境都住过,我没那么矫情。你走吧。”魏小红起身收拾床单。
王丹平在车间转了一圈后回到办公室,刚准备躺下,老董一身酒气闯了进来。
“出去!”一股无名的怒火直冲脑门,王丹平忽地一头坐起,顺手抄起茶几上的杂志扔了过去。
“王,王主任……”老董受到惊吓,畏畏缩缩地站在门口哼哧哼哧喘着粗气。
“上班时间喝酒,该受什么处罚?你作为一个老同志,就是这么率身垂范的?你让职工们怎么想,你让这帮学生怎么想?”王丹平连珠炮般发出了三问。
“老家,一侄儿考上了……考上了公务员了,高兴……”老董结结巴巴地说。
“行了,别说了。”王丹平挥了挥手,制止了老董继续发言。车间是不能再让他去了,可这个点了,让他回家去王丹平又不放心,醉醺醺的,万一路上再惹出点啥事情就更麻烦了。
沉默了一会,王丹平把沙发让给了老董,让他在这休息哪也不要去,自己跑去车间顶了老董的岗。
也正是这次顶岗,让王丹平有了跟一线职工面对面交流的机会。因为换班的原因,新接班的职工大都不认识王丹平,只知道是临时顶岗招呼生产的,言谈中也就少了几分顾忌。一部分老职工便一边干活一边跟王丹平抱怨,焦点主要是闲分拣班工时太长,待遇低,劳动强度大。
这个时候,王丹平就笑着当一名听众,不发表意见,一边顺手帮助他们干一些简单的活计,大家也就乐意跟王丹平继续交流分享,把好多该说的和不该说的都告诉了他。
从这次交流中王丹平得知,分拣班组是邮政系统所有工种里收入最低的,纯体力活,又脏又累。好多正式职工都是因为犯了错误才被贬斥到这里,本来心里就带着怨气。再加上突然的邮件量增多,劳动强度增大,心怀怨气的老职工们都蠢蠢欲动,准备写材料去劳动部门上访。据他们说,稿子都写好了,就准备在近两天递交了。还有人撺掇要闹罢工的,相互串通,就等着带头人振臂一呼了。
王丹平听得后背阵阵发凉,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再闹这么一出,那就要出大事了。他想方设法想要套出他们口中的带头人是谁,可这帮老家伙机灵着呢,别的都好说,就是问起这带头人时大家都三缄其口,任凭王丹平怎么旁敲侧击都无济于事。
王丹平觉着这个事情太大,也绝非空穴来风,这已超出了自己能够掌控的范围。相比于邮件积压来说,职工的群体上访和罢工对整个三江邮政的影响要大、要恶劣许多。
王丹平嘴上虽仍旧跟工人们谈笑风生,心里却在着急地想主意如何来化解这次危机。
无论如何,他得明早去一趟市局了,把这个情况报告给宋主任和人力部门。
他害怕来不及,害怕天一亮这群人就会去劳动局上访,到那个时候再研究解决方案就已经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