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鄢心若的姿态像是头随时扑过来的母兽,我连忙岔开话题,说道:“你不是来保护我的吗?”
“是的。”
“那你就要忠于职守。”
“是的,我每天都在你左右,像影子一样。”
“我怎么不觉得,不过我觉得段琴比我更需要保护。”
“哦,怎么呢?”鄢心若问道。
我把那晚的事情对她一五一十说了,我说,恐怕有人想从精神上控制段琴。鄢心若一听,想了一会,说道:“你说的这事很重要,为什么不早说?”
我说:“我不会让人欺负段琴,只是段琴三天后就要回香港了,所以我才说,希望吴老能知会段家一声。”
“好的,这个我可以办到。”鄢心若答应的很干脆,接着她又说道:“你是不是喜欢上她呢?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拼命也要把那女孩救活。”
我连忙说:“没有,没有,我又不认识她,她那时候全身是血,也看不出美丑来,我是真的只是救人而已。”
“真的吗?”
“真的。”
“真的吗?”
“真的。”
“那就好,要是让我发现你背地里和她好上了,哼,看我怎么收拾你!”
段琴临走前一天,马逸飞找到我,说:“浩天,多谢你这些天愿意留在医院,对稳定段琴的病情起了很大作用。”
我说:“我的马医生,别这么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我觉得也应该把那晚的事情告诉他,却又不好怎么说,我说:“马医生,你要注意治疗之外的一些事情?”
“浩天所指的是?”马逸飞问道。
我说:“段琴是亿万富翁的女儿,我想,对于她,暗中也许有不少人在窥视。”我索性坦白自己心头的感受,说道:“抛开我个人的偏见,我还是对段琴的那个未婚夫方子哥不放心。”
马医生说道:“浩天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人伤害到段琴的。”
我把话题一转,问道:“逸飞啊,你知道现代还有什么人能够用巫法控制人的心灵。”
马逸飞明显很吃惊的样子,急问道:“浩天可是遇到过这样的人。”于是,我把那晚的事也告诉了马逸飞,他沉思了一会,说道:“浩天所见那人,很可能是我的大师兄。”
“哦?”
“他叫末节师,二十年前我师傅看他心术不正,逐他出门了,现在看来,他已经彻彻底底地进入魔道。那我要加倍的小心。”
我说道:“那你保重,有空我到香港去看你们。”
段琴走的时候是方子哥来接的,整个场面完全是段琴的告别演出,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喜爱她。这样的公众场合,我只能深深地望向她而已。不知什么时候,鄢心若溜到了我身旁,用肘一顶我,小声地说:“我说,人家都要走了,还不上前说上几句体己的话?”
正说着,段琴寻觅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走了过来,鄢心若一只手臂蛇一般的就缠绕在我的腰上。段琴嘴嘟了起来,甩头上了小车走了。我气极,狠狠地甩下鄢心若的手臂,快步退出人群,来到段琴上次惹来无数蝴蝶的山头上,在那里,我还可以看到段琴渐渐远去的背影。
我上山的时候,正抓了一个尾镜头,不到一秒钟,段琴的车就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现在的段琴,离初时的极像周芸到现在渐渐有了变化,这变化我无法说清楚。我开始怀疑是否是自己一厢情愿地认为段琴就是周芸,我是应该想尽办法让她恢复对周芸的记忆,还是和她来一段新的开始呢?
两种念头在脑海里激烈地斗争着,我突然觉得丹田处气血翻腾,紧接着眼睛一黑,人就倒了下去,一只纤细有力的手把我扶住,那香水味道使我不需看就知道是鄢心若。
鄢心若说道:“梦真姐说你是一个叱咤风云的伟男子,在我看来,你就像一个小孩子。”我深吸了几口气,把烦躁不安的情绪压制了下去,转头对鄢心若说道:“男人的表现要靠实力来说话,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废人。”
“你怎么这么说呢?你可是神龙传人啊,不会就这么轻易认输的。”
我停一会,说道:“不要紧的,只是暂时的现象。”我心里明白,应该是那晚与那什么末节师斗法留下的后遗症。话虽如此,但功力恢复的机会是越来越渺茫了。
段琴走了,我留在医院失去了意义,我本来想马上办理出院手术的,可鄢心若不让,她说:“梦真姐走的时候要我多照顾你,现在你的身体还没恢复,是不能到出院的,再说,我好不容易有这一次长假,旁边风景优美的蝶山我都还没去看过。
接下来鄢心若的表现让我大跌眼镜,是一个标准的烦人婆,小麻雀每次进来都不会只看到我一个人,因此小麻雀说我很有女人缘,我说,分明是女人怨啊!
我被鄢心若缠的没办法,就说:“我带你去蝶山看看。”鄢心若拍着手掌小女孩一般跳起来,真受不了。
其实,我和鄢心若第一次正式碰面就是在蝶山上,那次她捉弄了我不少,这次去也算是完成那一段未竟之旅。
天气很好,呼应人的心情。白日里蝶谷一来是幽幽地藏在深处,二来外面是桃花阵,外人很难找到。
蝶山,最高峰海拔八百多米,站在峰顶左右看去,两翼山峰伸展出去,像极一只蝴蝶,蝶山也因此得名,这名称,倒是古今未变。
我们两牵着手,亲昵地像一对恋人,鄢心若演得很投入,不时把头靠了过来,就这样,我们在林阴之间缓缓前行。
“哈,到了!”心若跑了过去,在那草地上转了一圈,把拳头一扬,说道:“上次我就是在这里把你狠揍了一顿的。”
我苦笑道:“我那是好男不和女斗,让你的。”
“哼,你还不服气!”
我忙说:“服气,服气。”
就在这时,不知怎的,我的心霍霍地跳了起来,我前方的鄢心若脸色也在瞬间转变。我回头看去,看到一个人,一个女人。显然这个女人不是来寻幽访古的,因为她手里拿着一把剑,一把古意斑斓的剑。
鄢心若蹦到我面前,在我脑门上很响却不重地敲了一下,恶狠狠地说道:“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啊!”
我委屈说道:“哪有啊,自从有了你,我就没看过。”说归说,我的眼睛还是死盯在那女人身上。男人的眼神,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上下游走,川贺剑男,她的每一步都暗合天地的诀窍,打一进入这山林开始,她就已经发出这种绝世高手的信息。不过,她的步伐在我们这一对看似秋游的小情人的小情调给稍稍破坏了。
她停在我们面前,显出一派门阀大家的风范,极有礼貌地问道:“请问,你们知道这里一个姓秋的老人家吗?”
不错,她竟然知道秋伊水的姓氏,不过认为她是一个老人家,却与实际相差十万八千里。
我还没说话,鄢心若就抢先说话。她眼里含有敌意说道:“我们不知道,我们是上山来玩的,不知道什么姓秋的。”
川贺剑男微微一笑:“谢谢,那我自己去找,你们玩,林子大,小心迷路。”中国话说的很是标准,川贺剑男说完,就越过我们继续往前。鄢心若还没嫌够,跳起来说道:“我们才不怕了。”川贺剑男转过身说道:“小妹妹,我是怕这林子里的漂亮女巫把你身边的这位帅哥给拐跑了。”
“他才不会的,是不是?”心若一副凶样,我连忙说:是,是。
鄢心若说道:“瞧你没出息的样,到说话的时候嘴才合拢,真没出息。”
“是吗?”我说:“不可能。”
川贺剑男摇摇头走了。等她走了好远,我们才松了口气,我是无所谓,因为我实际上已经是一常人,而心若不一样,她们是同等级人物,相对而言,心若还弱一些,要在她眼皮底下掩饰过去有一定难度。
果然,鄢心若呼道:“乖乖,那个剑男真是厉害,两个眼睛像两把剑,刺得人浑身不舒服。”
我说:“那我们还是赶快下山,不要节外生枝了。”
心若瞪了我一眼,说道:“我看你功力失了,胆子也没了,这个剑男这时候跑到这里来,一定有什么目的,我要去看看。”
“好,好,”我知道自己只有建议权,说道:“那我们也上山。”
我俩更亲密了,沿着山道慢慢向上走。
走了不多久,从山顶传来一声呼啸,是川贺剑男发出的,声音悠长显示出其深厚的功力。她在做什么?山谷回音,一时间群鸟惊起,纷纷飞出林子。
声音中充满战必胜的信心,我想,难道她是找天杀——秋伊水?就在我和鄢心若继续向上的时候,听到另一股清越的长啸从谷底由远及近响起,声音在飘,人在以极快地速度奔行,心若脸色一变,拉着我走的更快了。待到我被鄢心若扯得晕头转向上了山顶,睁眼看去,川贺剑男和伊水两人对峙,山风刮到那仿佛拐了个弯。我和鄢心若躲到比较远的草丛里偷看。
“久闻天杀大名,没想到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川贺剑男付手而立,声音清冷。
伊水微微一笑:“鼎鼎大名的剑男不也是一个年轻轻的女孩吗?”
风乍在她们中间吹起,彼此衣摆向后忽忽作响,她们刚一见面就全力拼斗上了,我再一次感觉到女人凶猛。
太快了!以我现在的眼力,我根本无法看清楚她们的身形,只感觉两把剑在阳光下拼命地挥舞,强劲的剑气一圈一圈地荡了出来,花草树枝贴地齐齐削去,残枝剩叶卷在了空中,像从前电视里看到龙卷风出现的情景一样,壮观地飞旋起来。
龙卷风风势越来越大,我们怕被圈了进去,慢慢向后撤,一边撤我一边问:“心若,你看她们两个哪个会赢?”
“你看不出来吗?”
“我看不出来。”
鄢心若想了一会,说:“她们好像势均力敌,我看不出来。”
再看场中,伊水步姿翩翩,已经使出了蝶舞。蝶派武功我还是有所记忆,所以虽然眼力有所不济,还是能识出来的,这时,川贺剑男也迈开了一种奇异的步伐,走的却是刚猛的路线,步步逼在对方死角,而秋伊水就像狂风浪蝶,虽险却安。我看情形,一时半会是出不了结果。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转眼是到了中午,红日高悬头上的时候,心若看得津津有味,这是难得的学习机会。她不怕饿,可我不一样啊,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地叫唤起来,我说道:“一时半会也打不完,我们回去吃完饭再过来看,好不好。”鄢心若好像没听到一样,伏在草上聚精会神地看着。我扯了扯她,最后她不耐烦地说道:“要去你去!”说完就再也不管我了。
我觉得很无趣,也奇怪,现在这个状态的自己,对两个当世绝顶高手的比斗好像没多大的兴趣。于是,我一个人下山,吃完饭,和护士们说了几句笑话,然后才慢腾腾地上山看她们,还在那打着了。就这样,川贺剑男和秋伊水足足比了三天三夜,而鄢心若也在旁看了三天三夜,她们真是有劲。
伊水,为什么要有个像天杀那样恐怖的名号?川贺剑男为什么要一副酷毙了的帅哥模样?要知道,她们都可是大美女啊,尤其是秋伊水,简直是深谷幽兰,绝世芳华,那一举手一投足应该怎样的优雅,怎样的仪态大方,没来由像现在这个样子招招要致人以死命。不过,话又说回来,女孩子打斗就是女孩子打斗,不一样,攻出去的那一点凶狠无比,整个人姿态却还是优美无比,具有很高的欣赏价值,这也是我坚持看下去的重要原因,当然与鄢心若不同的是我酒足饭饱。
“我是在减肥!”鄢心若看着我在她身边一边看高手互搏,一边尽情地吃着香脆的各种烧烤的食品而没有半点请她吃的意思而发狠说出来的。
第四天,蝶山山顶处已经被她们两个弄得光秃秃的了。川贺剑男的剑势刚猛,比前日不减反增,秋伊水整个身体宛若处在滔天巨浪当中,飘摇不定,看着危险,却时不时天马行空地劈出一剑,击在点上,川贺剑男之势因而受阻,形势此消彼长,只苦那场中的空气,激荡不已。
水为天下至柔,蝴蝶亦是极阴柔之物,我突然开始反思为什么蝶门之所以为蝶门的原因,庄子梦蝶而不是梦其他,是有一定原因。现代的科学说某一地的蝴蝶扇动下翅膀,千里之外的地方就能下一场大雨。蝴蝶是偶意为之,而效仿蝴蝶的人却是特意为之,特意寻找那天地的诀窍所在,一旦找到那借力的玄关,自己虽是无比柔弱之身,对己无须一力加身,对外却能利用力之层层传递,最终造雷霆之势,一瞬间,我悟得了这个道理,我现在这副身躯,无疑是我历史以来最柔弱之身躯,何不正好行这蝴蝶借力。
一想到这,我不由的手舞足蹈地跳进圈去,速度不快,身法按鄢心若的说法是诡异至极,据她说当时她连抓了几下,都抓了空。
这时,在我眼前,从前的空间就不与常人观察的一样,我能感觉到场中两大高手由我进入心理的细微变化,我在剑气涌起的浪隙中游走,胜似闲庭信步。
川贺剑男和鄢心若决斗到了最关键时刻,因此虽然突然出现第三者,她们也无法停下来了。
我滑过她们两中央,身子晃动了极厉害,场外的鄢心若当时蒙住了眼睛,不忍看我被两把天剑搅得血肉横飞的惨象。
其实,当时情景,我要换成局外人的眼来看,也会吓得半死,只是当时的我已沉浸在一种极高境界的初悟当中,所做所为,实在半梦半醒之间。
鄢心若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一副从未见过诡异万分的情景。川贺剑男与天杀在殊死搏斗,而我夹在其中,旁若无人般独舞,每当她们二人要最后一决,拼出个鱼死网破的结局的时候我就会适时出现,踩住一个点,轻轻卸掉。
三个人的动作越来越快,彼此相对自由的空间越来越小,鄢心若鼻子沁汗了,她知道自己的任务,她没想到我,这个疯子竟然跑到场了去了,她静静地等待,等待最好的时机。
三个人车轮一样狂转起来,我渐渐感觉到害怕起来,不禁手忙脚乱起来。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我知道这时候我就要维持刚才那种无畏无惧的状态,可越是这样越是会想。
我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非死无疑。关键时刻,体内的飞龙终于苏醒,挣扎而出。刚才的步伐是神来之笔,而现在,是搬出自己的家底了。
鄢心若看呆了,川贺剑男与秋伊水的最后一击竟然都引向了我身上,我的身子被高高地抛起,鄢心若飞身出去,算准我落地的地方和时间,但她,没有接着我,因为我,那时顿在半空中。
川贺剑男与秋伊水的最后一击,我看出来是两败俱伤的结局,心中一发急,就被那两股力量引了过来,瞬间,我强行进入忘我境地,忘了自己。两股强大的力量涌入我体内,痛苦渐渐清晰分明起来,身体百窍,大小经脉,受到全所未有的冲击。蝶门三境界:蠕行、成茧、化蝶。我的手臂挥舞起来,身体扭动着,那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是一巨大的蝴蝶,展翅蹁跹,利用这些动作来化解体内的强劲。
可是,当这两股力量会聚在心脉的时候,原本脆弱的心脉再受不了,难以承当的痛苦让我快要昏死过去,比那通过漫长的时间隧道还要痛苦,就在这时候,我看到蝶山在动,我不知道怎么去解释,也许在我这只人蝶的扇动下,自然之蝶也舞动起来,它一舞动,我心就好受一点,紧接着,应该说从蝶谷冲天而起一碧蓝的光芒打在我身上,那是蝶谷内那水晶特有的光芒,我的心脉稳定下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发现自己站立在草地上,一左一右是喘息未定的秋伊水和川贺剑男。我们三人互望了一眼,齐齐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