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漆黑一片,探照灯的光束能映出周围堆积的石沙,还有激荡起的粉尘。
幸好两人都装备有n95防尘口罩,而且随身携带着氧气瓶,以便不时之需。
狭缝长几十米。潮湿的泥土混杂着碎石,让两人爬行起来很困难。
周围逐渐寂静一片,躯体与狭缝摩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恐怖。
张月回头看,借着x线眼,他分辨的出,梅琳的牙齿在打颤,呼吸心跳也较平时快很多
“还好吧?”关切的声音在石壁中激荡。却换不到梅琳的回答。
“现在离入口还不远,不如你回去吧。”张月轻叹了一口气。他确定,梅琳有幽闭恐惧症。
“不……不……要……”梅琳紧紧的咬住下唇,虽然连话都说不清楚,却没有一丝要回头的意思。
“我会保护你的。坚持住!”张月索性将探照灯向后照,将光芒都笼在梅琳周围。反正有x线视力在,没有光线反而看的更加清晰。
梅琳被光束笼罩,平静了不少,看着自己前方匍匐的背影,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暖意。深吸一口气后,紧跟张月前行。
虽然只有几十米的距离,但在黑暗和棱凸不平的几角夹缝中爬行,也用了漫长的十分钟。
终于空间开阔些了,隧道里的灯有些还亮着,这让梅琳情绪平静不少。但张月却并不乐观。
线下对隧道的内部结构进行探伤,可以现,整座山体隧道目前处于一种临危的平衡。
任何一点点震动,都可以引新的塌方。
“梅琳,虽然你可能会害怕,但还得告诉你——咱们现在,随时可能被活埋。所以,最好说话,走路,都放轻一些,尽量减少震动……”
梅琳紧张的点了点头,紧随张月其后,向前移行。
隧道四处都有落石泥沙,即便两人尽量放轻脚步,“吱吱”声仍然回荡在四周。除此之外,寂静的可怕。
隧道长约3公里。至少前一半路程,相对好走。但昏暗的灯光以及寂静无时无刻不给人绝望。
“坚持住……”梅琳低声说着,像是在给张月打气,但又像是在给自己加油。
“恩,你也是……”张月轻声回答:“如果害怕的话,拉住我的手。”
梅琳拉住张月的衣袖,却摇了摇头:“我……是自言自语……我只是希望遇难者,能在这种环境下,坚持住……”
腕部触碰到梅琳指尖,张月感觉的到,她的手很凉。顺势握住,她的手心已经被汗浸湿。
“心跳12o次/分,呼吸24次/分,外周供血不良。瞳孔5mm。明明自己就害怕的不行了,却还关心遇难者么?”张月叹了口气:“你有幽闭恐惧症吧。”
梅琳有些惊讶,黑暗中,张月竟然可以对自己的生命体征了若指掌,但更让她佩服的,是即便如此恶劣条件下,他还能保持冷静。
“那是什么战胜了恐惧呢?”没有得到回答,张月追问道:“是因为有光么?”
“我……”梅琳深吸一口气后,回答道:“因为……要救人……我才进来的……所以,如果自己害怕。那就没资格救人了。”
梅琳并没讲实话,其实她能平静,是因为张月带给他的。眼前这人的背影,有种驱散黑暗的光芒,从进入隧道起,这种光芒就笼罩着她。而且,如今从手心传来的温暖,也似源源不断的勇气,支持着自己的初衷。
张月微笑道:“怕,但面对,便是勇敢了。”短短的回答,却足以震撼到梅琳。
“恩!”很坚定的回答,好似镇静剂一般,张月的话语让心平静了,并反复回荡在脑海。
又走了一阵子,张月突然停止脚步。
“怎么了?”
张月比了个“嘘“的手势:“听,仔细听。”
远处传来了哭泣声,虽然很微弱,但却让梅琳兴奋起来:“太好了,他们……还活着!”
但张月却并不乐观,x眼下,前方不远处,大量的落石和泥沙将道路堵死了。而在障碍的另一面,就是遇难者。
可以分辨出,男的右臂在出血,呼吸粗重。左手握着气雾剂的瓶子,显然不久前哮喘才作。他的妻子伤的较重,已陷入昏迷。小女儿安然无恙的趴在妈妈身上,哭的很惨。
“比较……麻烦呢。”张月无奈的挠了挠头,告诉梅琳:“前面不远处,堵死了。遇难者就在另一面。”
“那,那我们挖开它?”
“恐怕不行。堵死的这个区域坍塌的格外厉害。过激的震动会继再次坍塌。弄不好,在我们没挖通前,新落下的石沙就把大家给活埋了。”
无力感开始在梅琳心中蔓延,方才的勇气在无奈的折磨下,渐渐消退。张月察觉到她的沮丧,苦笑道:“如果你面对一个不可能救活的病人,你会放弃么?”
“不会!我会尽全力去救,即便知道……”话说到一半,梅琳止住了。遇难者还幸存,过早的沮丧和放弃,是对生命的亵渎。她羞愧的自责道:“对不起……我……”
“沮丧,但不放弃,便是坚持了。”张月活动了一下筋骨,用拳头敲了敲自己胸口:“医者是好是坏,最重要是这里。”
“那我们该怎么办?”梅琳望着堵在面前的障碍,没有丝毫头绪。
张月再次用x线视力进行扫描。巨石之间存在着狭缝。虽然足够两个人在狭缝中穿行,但缝隙间不断落下泥沙,使得这一地段看起来极不稳定。
冒然穿行很可能会因为一点点震动就导致巨石坍落,为这次救援行动增加两名殉职者。
只有尽量避开了……张月叹了口气,背上急救箱,告诉梅琳:“里面太危险,你先在这儿等着吧。我过去救人。”说着,自己一个人钻入这片狼籍的废墟,却感觉衣角被人拉住。
梅琳一手捂着胸口,不满道:“你告诉我的买不可以放弃。我要一起去。”
张月还欲劝阻,但看到梅琳坚定的眼神,只好摇了摇头,任她跟随自己。
狭缝中行进,张月用急救包帮梅琳挡住纷纷落沙,又由于狭缝窄,两人的身子挨的很近。近到张月能听到梅琳紧张的心跳。
“心跳好快哦,又怕了么?”
“不……不是……”黑暗下,张月并未看到,梅琳的脸已羞的绯红。
一点光线从狭缝中溢出,张月知道,马上就穿越障碍了。但与此同时,张月也感觉到,障碍中的石沙落突然加快了——这是坍塌前的征兆。他让梅琳走在前面,并急切道:“快!钻出去!快要塌了!”
梅琳喘息着,向前移动,终于,前方开阔,梅琳跃出石缝后,欲转身拉张月,却被张月狠狠一推,跌倒向前。只听身后轰隆一声。大片烟尘荡起。梅琳顾不得痛,起身喊道:“张月!!张月!!”
烟尘散去,张月灰头土脸的趴在地上。但一只脚却被卡在石缝中。
梅琳忙跑过去,蹲在他身边哭泣:“张月,张月……”
“哭什么哦……”张月用手拍去头上的泥土:“我还没死呢“虽然嘴上说的轻松,但被卡住的右脚火辣辣的疼,张月也不敢用力拔腿,若是不慎让卡住脚的石头坍塌,上百吨的石块,重力势能瞬间就帮他截肢了。
梅琳破涕为笑,擦着眼泪,泪水和尘土在脸上留下泥印,惹得张月笑她:“哈哈,别擦了,都不漂亮了。”
梅琳摇了摇头,抓住张月的手:“我救你出来!”
“笨蛋,先救快死的。”张月说着,眼睛瞥向不远处的遇难者。
“那孩子没大碍。先去处理哮喘病人。记得,你是医者。不管何时,都得冷静!”
梅琳点了点头,拿起张月手边的急救箱,奔至遇难者身旁。
遇难者所处的地方相对开阔,但灯光昏暗。7岁的梅塞尔忍住啜涕看着张月和梅琳,眼神中带着戒备和恐惧。
“我是……医者。”梅琳深吸一口气,坚定的说着:“我是来救你们的。”
“救救妈妈!呜呜……”梅塞尔终于忍不住大哭出来。梅琳点头,将受伤昏迷的女士扶平,用手摸了摸颈动脉,还有搏动。她迅将血压计的袖带绑在里拉的手臂上,并接上监护仪的导联。
里拉的高压不到7omm/hg,低压只有4omm/hg。梅琳愣了愣,马上拿起听诊器放在里拉胸口。只听身后张月大叫:“先给她用上多巴胺!”
梅琳这才想起,需要紧急升压。慌忙将多巴胺加入到盐水中,找到里拉的踝静脉,扎上去。然后眼睛直直的盯着监护仪上的数字。
梅塞尔在一旁颤抖着问着:“妈妈……妈妈不会死……对么?”梅琳看着逐渐复苏的数字,微微点了点头。
“去救另一个!”张月虽然不能动,但x线视力下,知道目前生命垂危的是西卡?摩多,这个人由于大量粉尘,四肢遍布花斑,口-唇紫绀,已经出现急性呼吸衰竭的情况了。
梅琳慌忙的拿出氨茶碱,只听张月喊道:“o.125氨茶碱加1oomg氢化可的松!快,静推!”梅琳照着张月的指示去做,不忘将吸氧面罩为西卡戴上。
药品推注完毕,西卡呼吸急促略有减轻。梅琳趁机将监护仪的指脉氧导联连接到西卡的拇指上。屏幕上显示西卡的血氧饱和度只有35%,不到正常人的三分之一!
梅塞尔看着屏幕上的数字,又看到梅琳表情凝重。拉住梅琳衣角,抽噎道:“爸爸会死么……我……好怕……”
梅琳抚着梅塞尔的头,深吸一口气道:“乖……不怕……先睡会吧……”说完,从急救箱里拿出一只安定,刺入到梅塞尔臀部。梅塞尔只是嘤咛一声,不过半分钟,便缓缓闭上了眼睛,熟熟的睡过去了。梅琳在此期间,又为西卡静脉滴注上多巴胺维持血压。但监护仪上,西卡的情况仍在持续恶化。
“不行,他哮喘太严重了,目前喉头水肿!马上为他插管!”张月的视力分明看的出来,由于粉尘的过敏刺激,西卡的喉头严重水肿,如果不及时插管,不久就会窒息而死。
“可是这个光线下……”梅琳想跑去找张月拿探照灯,却被张月呵责:“探照灯掉落在石碓里了!也没喉镜,用感觉去插!”
在参与抢救前,张月不看口腔便盲行气管插管的本领燃让她佩服的五体投地。如今,真的面临盲插,梅琳没了自信。
“我,我不会盲插……”梅琳紧紧的攥着插管器,手心全是汗。
“别说这种话!你是医者!你得救人!”张月说着,努力扯了扯自己的右脚,却只是徒增剧痛。
“不行的……我不行的……我……我不像师兄,不像你,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紧张重新激起梅琳的幽闭恐惧症,昏暗的光线下,梅琳不停的嘟囔着,摇着头。
“笨蛋!你回头看看检测屏幕!”张月气急败坏的指着她身后监护仪的屏幕
心跳开始逐渐呈直线趋势,西卡的血氧饱和度持续下降,只剩下2o%,生命就悬于一线……梅琳那一刻,觉得监护仪上的心跳,好似自己的心跳,而且在耳边一直砰砰作响。张月的叫喊缓缓淡去,象征生命体征的数字在逐渐归零。
“你是医者!”终于,一声怒斥回荡在隧道中。将迷茫的梅琳震醒。
“我……是医者……”梅琳看着自己的双手,管子还在手上,她似突然获得什么力量一般,迅来到西卡旁边,扶正他的脑袋,用压舌板敲上颚,一时间,好似没有任何光线,也看得清那水肿的喉头,还有以显苍白的气管。没有丝毫手抖,梅琳准确无误的将管子插入到气管。梅琳迅固定好气管上的气囊,并且固定好管子位置,将其连接到氧气瓶上。
“干的好!”张月远远的竖起一根拇指。
“我做到了……我……”梅琳看着自己的双手,兴奋说着;“我做到了!”
喜悦持续不到半秒,滴的一声长音响起,梅琳的瞳孔顿时凝缩,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
那是心跳停止的声音。
她缓缓的扭头去看,显示屏上,西卡的心跳数归零。
“电击复苏!给他打肾上腺素!”张月也没想到,西卡的心跳会骤停。
梅琳用最快的度加好药,为西卡打上肾上腺素医和阿托品。心电监护没有反应。梅琳又拿起电击器,调到32o千焦,摁在西卡胸前……西卡的身体由于点击弹动一下,心跳却依旧没有复苏。梅琳又先后心外按压,并电击了四次。依然没有任何心跳苏醒的迹象。
梅琳歇斯底里甩开电击器,跪在西卡身旁,用力的按压着心脏,口中嘟囔:“跳啊……求你,跳起来啊……跳啊……跳啊!”
眼泪从眼角划过,滴落在地上,梅琳仍然拼命的按压心脏,喉头不停的传出颤音:“求求你……不要死……求求你……”
少女纯真的祈祷,并没唤起神灵怜悯,反而遭来更加残酷的讽刺。
隧道的灯,闪了几次,灭了。
黑暗中,只剩下梅琳痛苦的抽噎声,还有那一支长鸣着的直线音——仿佛命运终结的破折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