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知,下次,记得不要再去那家店。”
朱月暖没有进溪聆镇,送到镇门口,分别在即,她又忍不住叮咛了一句。
“好。”楚宜桐几乎没有犹豫,直接点头,显然也被那女子的一句话呛得不轻。
“莫忘了我的话,有事不要硬扛着,去找大舅和冯先生。”朱月暖又道。
三个护院远远的等在路边。
“好。”楚宜桐笑意暖暖的看着她点头。
“你……要保重。”朱月暖又张口,却只冒出这一句。
“你也是。”楚宜桐含笑。
“快去吧,替我向外公和大舅问好。”朱月暖深吸一口气,挥了挥手,双手负在后面退后了一步。
楚宜桐却没有动,凝望片刻,轻声说道:“家里,辛苦你了。”
“家里的事,有我,你莫担心。”朱月暖郑重点头。
“那我走了。”楚宜桐笑了笑,退着走了几步,才大步往护院那边走去。
朱月暖目送楚宜桐进入溪聆镇,便先行离开。
一路马不停蹄,仅一天一夜便回到了揽桂镇,进了染锦布坊。
“暖囡,你终于回来了。”杨慕萍看到朱月暖,立即拉住了她,急急说道,“你走后第二天,楚家就出事了……”
“出事?出什么事?”朱月暖一惊,忙反拉住杨慕萍反问道。
“唉,楚家遭了强盗了。”杨慕萍唉声叹气,也不耽搁,细说起了事情经过,“那天半夜,有四五个蒙面人跳进了院子,你小叔子为了拦他们,受了些伤,你婆婆受了惊吓,又病了,他们找了一位小染姑娘来家里找你,我只好推说你去了亲戚家,这两日才回,听他们说,你的嫁妆被抢走了大半。”
“强盗?揽桂镇的风气有这么差吗?”朱月暖直接皱眉,转身就走,“我这就回去。”
“哎,暖囡,你好歹把衣服先换回来呀。”杨慕萍在后面追着喊。
朱月暖低头一看,身上还是男装打扮,这才脚步一转,又回房换回了平日装扮。
“暖囡,你不要急,亲家母还病着,你小叔子也伤着,这嫁妆没了就没了,没关系的,你可别因为这个给他们添不愉快。”杨慕萍在一边连连叮嘱,“你爹已经派了阿福去协助这件事,也报了官府,官府会处理的。”
“我不会跟他们急的。”朱月暖正色,“但我会抓出幕后捣鬼之人,居然敢和我使调虎离山之计。”
“女婿这次路上没遇到什么事吗?”杨慕萍忙问。
“没有,不过我相信,如果这次我不去,出事的就不是家里,而是他。”朱月暖非常肯定的说道,看着杨慕萍问,“娘,我出门的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我没和任何人说呀。”杨慕萍一愣,忙摇头,“连你爹都不知道你回来过,还是昨日,他们来报信,他才问你去了哪。”
“我先回去了,这件事,我会查个明白。”朱月暖点头,大步出门。
“奇怪,难道真如暖囡说的,有人调虎离山?”杨慕萍皱着眉头看着朱月暖出门,自言自语道。
朱月暖出了门,一路飞奔回家,路上引得不少人瞩目。
楚记铁铺前,还围了不少的邻居,铺子里,几位官差正和楚重锤说着话,朱福在一边照应。
“公爹。”朱月暖快步进门,“福叔。”
“大小姐回来了。”朱福躬身。
“大儿媳妇,你总算回来了。”楚重锤一脸歉疚,“家里……”
“公爹,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朱月暖摇头,开口致歉。
“这位是?”官差之一打量着朱月暖。
“周捕头,这位是我们家大小姐。”朱福忙介绍道,“大小姐,这位是县衙的周捕头,正巧,这些天就在附近办案,保长一联系马上就过来了。”
“朱大小姐,这几天,你去了哪里?”周捕头直接了当的问。
“周捕头,案子未明之前,您觉得这儿合适问话吗?”朱月暖微微侧身,扫了门外的围观人群一眼。
周捕头顺着看了看,点头:“那便请朱大小姐借一步说话。”
“请。”朱月暖伸了伸手,请了周捕头进了院子。
院子里倒是没有人,但厨房里,莫晓音正在煎药。
朱月暖经过厨房,扫了她一眼,带着周捕头去了书房。
朱福在外招呼别的官差,楚重锤跟了进来。
“朱大小姐这是知道些什么吗?”一坐定,周捕头便说道。
“我知道的不多,也只是一些猜测,所以不便随意的示于人前。”朱月暖回道。
“那么,还请朱大小姐配合。”周捕头有些惊讶,坐定后,说道,“你这几日去了哪里?”
“溪聆镇。”朱月暖直言。
楚重锤惊讶的看向朱月暖:“大儿媳妇,你不是回娘家了吗?”
“公爹,对不住,我怕婆婆担心,才寻了借口,事实上,我去找夫君了。”朱月暖解释,“我担心夫君安危,怕他路上出事,所以……”
“朱大小姐,楚公子路上会出什么事?你为何这么担心到要追着去寻他?”周捕头抓着她的话不放。
“周捕头,我夫君只是一介书生,初初学会骑马,我担心他路上有个什么意外,不很正常吗?”朱月暖皱眉。
“那么,楚公子在路上可遇上了什么麻烦?”周捕头顺着话继续追问。
“雨雪天,困在了郊外草寮。”朱月暖言简意赅,“周捕头,这件事,与家中失窃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朱大小姐前脚走,有人便恰巧的来家中抢劫,这些人,分明就是忌憧朱大小姐却又知晓朱大小姐的行踪。”周捕头三言两语直述重点,“所以,还请朱大小姐配合,我们也好有个调查的方向去细查。”
“周捕头何必这样麻烦,要追回东西很简单,顺着路就能找到。”朱月暖缓了眉心,说道,“之前因为家中的一些小闹剧,我在所有箱子上都洒了萤光粉,后来便因为有事耽搁,一时忘记去除,若无意外,那些人抬动时,必有震落。”
“萤光粉?你怎么会有萤光粉?”周捕头有些吃惊的看着朱月暖。
“我小舅舅偶尔所得。”朱月暖淡淡的说道。
“朱大小姐的小舅舅是?”周捕头打量着她。
“清淼先生。”
“原来是清淼先生。”周捕头的神情一变,语气也变得客气,“那我们莫师爷就是朱大小姐的姨父喽?”
朱月暖奇怪的看了看他,问:“周捕头,你不认识我们家朱福管事吗?”
“自然认识。”周捕头忙笑道。
朱月暖沉默,打量周捕头许久,点了点头:“这些不重要,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这些胆大妄为的盗贼找到,要不然,这般无礼律法,也不知下一家会是谁。”
“朱大小姐说的是,你放心,有你说的萤光粉,不出三日,必能寻到。”周捕头起身,笑着安抚,又皱了皱眉问,“只是,他们要是运到半路,开了锁取走里面的东西,弃了箱子呢?”
“所有箱子都是机关锁,一般的小贼没这样的本事。”朱月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捕头。
“机关锁?”周捕头又惊讶了。
“我小舅舅的。”朱月暖说道,顿了顿,又补上一句,“除非,他们强行砸开箱子,否则是开不了锁的。”
“原来如此。”周捕头恍然大悟般,冲朱月暖和楚重锤拱了拱手,“朱大小姐,楚老爷,放心,我们这就去寻查贼人,一有消息,立即派人告知你们。”
“辛苦周捕头。”楚重锤客气的送了出去。
朱月暖没有跟上,从书房出来,先去看望李玉娘:“婆婆。”
李玉娘躺在床上,头上敷着热毛巾,听到朱月暖的声音,却立即坐了起来:“月暖,桐儿怎么样了?”
“夫君安全到达。”朱月暖坐在她身边,歉意的坦白,“婆婆,对不起,我瞒了您,那天我实在不放心夫君,又怕您担心,才偷偷的去找他了。”
“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李玉娘抚着胸口,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拉着朱月暖的手,唉声叹气,“你也是真心为桐儿,我不怪你,倒是我们,没能把你的嫁妆看好,还……”
“这件事是我的疏忽,不能怪你们的。”朱月暖忙安抚,“婆婆,您快躺下,好好养身子,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唉,大半的嫁妆啊,我哪里躺得住。”李玉娘摇头。
“您放心,我会把那些人找到拿回我们的东西的。”朱月暖轻拍着她的背。
门口,莫晓音端着碗缓缓接近。
朱月暖微侧了侧头,略一犹豫对着李玉娘说道:“婆婆,有件事,我没告诉您。”
“啥事?”李玉娘紧张,“不会是桐儿……”
“夫君真的没事。”朱月暖连连摇头,“不过与他有关,那天,我听到有人说话,说是要对夫君下手,将他和什么人关到一起,我心急,又怕您担心,才……”
“和什么人关到一起?”李玉娘一愣,瞪大了眼睛,“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没看到人,也没听他们说名字,只是,他们说的是穿着貂毛披风的书生骑刀刚出了镇,还说,将他掳去,和那人关一晚,第二日找人安排,听那意思,倒像是做要什么事情,生米做成熟饭一般,您说,穿貂毛披风骑马出镇的书生可不就是夫君吗?”朱月暖边说,边偷扫着门口。
门外,莫晓音咬着唇僵立在了那里。
“这天杀的,什么人居然敢打我桐儿的主意!”李玉娘直接开骂。
“婆婆,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体。”朱月暖劝了一句,又道,“我一听,心里便急了,要知道,夫君是禀生,若真是有人对他出手,做出这样的事,那他德行有亏,这一辈子的前程不就毁了吗?夫君这般用功,日夜苦读,便连走路吃饭都捧着书,就是一心想要给楚家博一份好前程,这要是毁了,他可怎么受得了?”
“是是是,难为你想的周到。”李玉娘连连点头。
“我心里着急,本来回家是打算跟您和公爹说的,可那天,您那样不安,这儿到溪聆镇,来回最快也要三四天,我怕您急出个好歹来,所以才……”朱月暖说到这儿,停了话,看了看门口,“咦?外面是莫姑娘吗?怎的不进来?”
莫晓音正听得认真,骤然之间,吓了一跳,手上一滑,碗直直掉下,“啪”的一声,药汤洒了一地。
“晓音呐,怎么了?”李玉娘闻声,掀开被子站了起来,来到门口,看到莫晓音正慌乱的捡碎碗片,忙阻止道,“快别捡了,拿扫帚扫扫就好了。”
“莫姑娘,当心手。”朱月暖跟着出来,淡淡的说道,“这汤药刚好,正烫着呢,下次,记得更小心些,加个托盘,这也所幸只是一碗药,若是别的事,砸了可就难挽回了。”
莫晓音脸色难看,动作有些僵硬的起身,去找扫帚。
“婆婆,您歇着,我回屋看看。”朱月暖把李玉娘拉了进去,安顿好,便回了自己屋里。
屋里一片狼藉,原本的十八个箱柜,如今只剩下八个,梳妆盒之类的小盒子被翻得乱七八糟,值钱的东西明显不在了。
朱月暖只站在门口瞧了瞧,也没有进去,便又退了出来,只低头盯着地往外面走。
铺子里,周捕头等人已经不在了,朱福和楚重锤正在说话。
“福叔。”朱月暖走了过去,问,“你认识周捕头?”
“曾见过两次面,并不算熟,只是这一次,瞧着他发福了不少。”朱福想了想,说道,“其他几位官差,都是生面孔。”
“这么说,你也不确定他是真的周捕头。”朱月暖若有所思。
“大小姐,你的意思……嘶~~应该没有人胆子大到这样的地步吧?”朱福越想越心惊。
“我也没说他不是。”朱月暖摇头,“就是觉得奇怪而已,我给的线索很明显,他却不闻不问……福叔,帮我找几个可靠的人手,要功夫好一些的,跟着他们,记得注意安全。”
“好,大小姐放心,老爷交待过,家里的护院随时听从大小姐安排。”朱福立即点头。
朱月暖闻言愣了愣,装作没听出什么意思般的别开了头:“公爹,那夜的情形如何,能与我说说吗?”
楚重锤点头。
“亲家老爷,大小姐,我先告退。”朱福插话,告辞离开。
楚重锤领着朱月暖回到院子里,指着那两人高的院墙:“前天晚上,估摸是三更刚过,我听到院子里有动静,起来的时候,就看到二炳和人扭打在一起,还有三个人正爬在墙头上要往下跳,我马上跑出来,结果,那些人手里有刀,二炳为了护我,被砍作右手臂,唉,也怪我们无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你的嫁妆抬了出去……他们似乎来了不少人,这边箱子搬出去,从铺子门出去的,我还听到了马车的声音,不过,最后他们抬东西出去的时候,好像外面有什么状况,就匆匆退了,只是……我们都被打晕了,也不知道外面是怎么回事。”
“公爹,这些事,可有和那位周捕头说?”朱月暖问。
“说了。”楚重锤点头。
“那他可有追问外面出了什么事?或是,询问附近的邻居可有发现那夜事情?”
“不曾,他甚至连你那屋都没去看过,就在铺子里问话,这才没多久,你就回来了。”楚重锤说完,震惊的看着朱月暖,“你怀疑这几位官差也有问题?”
“公爹,事到如今,我也不瞒您,我觉得,自我进门以来,发生的这么多事情……都不是巧合。”朱月暖叹气,“或许,五伯娘那天说的是对的,有人因我而针对楚家。”
“大儿媳妇,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你是桐儿明媒正娶进门的媳妇,是我们老楚家的儿媳妇,你的事,就是我们楚家的事,所以,别再提针对你还是针对我们这样的话,都是一家人。”楚重锤不高兴的瞪了瞪眼,他本是络腮胡子,这一瞪眼还真有几分煞气。
“是,公爹。”朱月暖感动的一笑,回头瞧了瞧楚二炳的房间,“小叔子没事吧?可有请郎中?”
“看过了,无大碍。”楚重锤摇头,看着朱月暖问,“大儿媳妇,如果那周捕头是假的,那我们要不要再报官?”
“保长已经报了,必定会把这件事上报,只是,雁宁县衙离这儿也不近,等他们到,估计还要几天。”朱月暖仰头看着墙头,轻声说道,“如果那位周捕头不是真的,那么,我们等不了官府来人了,估计,他们回去以后,就会按我说的,砸开箱子,取了里面的东西弃箱而逃,所以,今晚才是抓捕他们的良机。”
“可是,我们去哪儿抓他们?”楚重锤皱眉。
“公爹,这件事交给我,您别担心。”朱月暖宽慰的笑着。
“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妇道人家单独去办这件事。”楚重锤严肃的说道,“那些人,可是拿刀的,谁知道他们能干出什么事来!!不行不行!!”
“那……”朱月暖看着楚重锤的神情,略一沉吟,改口说道,“那么,就请公爹出面,请人帮忙,今晚一起循着萤光粉去寻。”
“好,我这就去找人。”楚重锤迫不及待,说完就大步出门。
朱月暖在高墙前站着打量许久,又去外面墙外观察了许久。
莫晓音出来的时候,便看到朱月暖托着手支着下巴出神的看着墙头,她不由愣了愣,微咬了咬唇飞快的离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