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牙婆心中暗暗后悔,早知道这姑娘虽然年纪看起来小,心眼却是不少。她就不该贪图一时利益,该好生合计合计,细水长流才是。但事以至此,后悔也是无用。只好认栽,灰头土脸的领了银钱而去。
严清对留下的这几人的本事,她并不了解。但她相信,在她说明了按计件领工钱之后,这几人还能留下来。当是有真本事之人,而且不仅是有真本事,还对自己有信心的人才是。而且在古代这个环境,从来没有过计件算月钱的环境下,他们几人敢留下来,应当还是有闯劲,敢创新之人。
这正是她要寻找之人,她建房子那些想法,如果是放在那些老古板手中,只怕实施起来会相当困难。她那些想法,在古人眼中,实在是太过新奇。只有敢于接受创新之人,她提出想法,才能与他们一起探讨,一起想办法,最后才有实施的可能。
她先一一询问了八人的身家情况,并将各人的情况详细的记录下来。
她发现留下来的人中,有三人是木匠,五人是石匠。三名木匠都是安国人,且都已成家。只有一位已年近四十的秦师傅,名秦槐,技艺比较高超之外。另两位师傅,分别是黄林与李平,都只会一些简单的入门功夫。
而那五名石匠的来路倒让她有些吃惊,五人之中只有两人是安国人,其中两人是言灵国之人,另还有一人居然是来自北卫国。她起初只觉得那汉子,似乎比其他几人看起来都高一些,壮一些,而且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怪怪的。却没想到来得这么远,他是为何要从最北边,不远万里来到安国,做一名小小的石匠,这实在是让她匪夷所思。
“林师傅,我知道有些话也许我不当过问。但是你到我这里来做工,并不是一两天之事,若不解了我心中疑惑,我实在是心中不安。不知你是什么原因,从北卫国那么远,来到安国的呢?”严清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林伟铭眼眶有些红,道:“我虽是北卫国之人,但我妻女都是言灵国之人,其实我也算是半个言灵国之人吧!且我离开北卫国之后,便再也未回去过,一直都是住在言灵国。”
难道是一个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严清没想到在古代,也能遇见这等为爱远走他乡,甚至是永离家国的人。正暗暗感动,又听他道:“我林家本是忠良之后,却遭奸臣陷害。我不甘心就此死在奸臣之手,后逃到言灵国,承蒙我妻良善救了我。后结为夫妇,共育有一女,本想从此忘了前仇旧恨,和她们母女好好过日子……不成想……”说到这里,堂堂七尺男儿,已是泣不成声。
严清不仅也纠紧了心,不知他是遇到了何等大事。让他堂堂一个男子汉,竟然不顾脸面,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哭了起来,上前安慰道:“都是我不好,提起林师傅的伤心事,要不林师傅你先到一旁休息下。”
她见林伟铭只顾埋头痛哭,不仅又道:“林师傅要是实在遇到了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要是我能帮忙的,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砰”一声,林伟铭跪在了地上,磕头道:“前些日子,言灵国内四处都发起了瘟疫。哪一个村子瘟疫发的太厉害,就会有官兵来将整个村子封起来,他们根本不管村里人的死活,不管生病还是没生病的,都一律不准出村。
关着关着,我女儿也不好起来,我夫妻二人心急如焚。可无论怎么求官兵,他们都不放我们带闺女去诊病,也不肯给她请大夫。直到后来守我们村的将士也染了疫症,我们一家三口才得已逃出来。
听说安国有好大夫,我们想尽了办法来到安国,可没想到,刚刚到了安国,我女儿便等不及……等不及看大夫,她就去了。我女儿一去,我内人也不好起来。”
一听说他是从瘟疫村逃出来的,院中的另外几人,都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林伟铭道:“我知道,我这是作孽,不该到处乱走。可是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到我内人也就此而去。我今日什么也不瞒你们,也是想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只好随她去了。”
听他说的如此有骨气,又是如此深情的人。院中几个工人也都暗暗起了同情心,不再退后反用眼光去看严清的反应。
“哦?不知你妻子是何等病症?可有去医坊瞧过?”想到她曾救过的林家母子,她不仅暗暗怀疑,是不是又是相同的病症。
林伟铭心中慢慢的燃起了希望,道:“内人也同我女儿一样,一会儿冷得发抖,一会儿又大汗淋漓。整个人烧得火人一般……”
严清心中更有把握,道:“你内人在何处?可带来让我瞧瞧?”
林伟铭跟着宋牙婆到严清这来,本是因为盘缠用完了,想挣点钱去给他妻子瞧病,没想到遇到一个东家会医。激动道:“不远,不远,就在离这条街不远的破庙里。我这就去将内人背来!多谢东家的不嫌弃!”说着又“砰砰砰”磕了几个头。
老朱和老郝都是言灵国之人,听说就在前面的破庙里,两人都提出要去帮忙。在严清同意之后,几人直奔破庙而去。
严清趁着几人去破庙的功夫,与剩下的五人签订了契约,并请了裁缝,分别为他们各人裁剪了一套工衣。又一人发了两斤白面,让他们先带回家,将家里安排好了,明日直接到四面村上工。
工人们听说发工衣,白面都是一愣。在听严清解释说这是因为他们替自己干活,免费发给他们的福利,以后不定时的,还会有别的各种福利之后,各人都连声道谢,满心欢喜的抱着东西回了家。
工人们只道碰见了一个好心肠的东家,都要死心塌地的好好给她干活。其实并不是她心好,只是在这个好工匠都是有朝廷俸养的时代,而像她这样,没有权势背景的人,要想寻到好的工匠是很不容易的。
她这样下血本,只为了笼络人心而已。她相信在她的培养之下,这些人都会越来越优秀。她花力气将芝麻变成西瓜,当人不能让西瓜有一天被别人给吃了。怎么样让人家吃不到呢?当人就是她这样,先就对人好,让人欠了她的恩。他们自然不会跑了。
一炷香的功夫,林伟铭几人,便抬着他妻子来到了银叶园。严清见那妇人满头是汉,脸色苍白,已是神志不清,不是疟疾又是什么呢?心中暗自庆幸,因为上次担心林静病发,家里都备了药。她今日听了林伟铭的描述,便暗猜她的病症当同那日的林静一样,便吩咐林静先熬了一贴药,不然只怕,来不及啊!
工人们见她没见到病人之前,居然先熬好了药,都暗暗佩服。待见林伟铭的妻子将药吃下去片晌功夫,就已然有了好转,都高呼碰到了神医,对严清当活菩萨拜。
聂耿见严清露了这一手医术之后,是再不敢怀疑她到底会不会医术了。见她连传说中的瘟疫病人都敢接到院中来治疗,也彻底相信了她是真心帮他。看着严清将三名工人,以及林伟铭的妻子都安排在园中住好之后,才将起初严清发给他的白面送还给她道:“东家肯替俺家妹子诊病,俺已是感激万分。怎敢再收主家的东西?衣服俺这一套东家也请那裁缝的别做了,俺实在是……”
严清道:“你好好拿着,衣服的钱是早已经付出去了,你现在不要裁缝也不会退钱给我。你不要,拿回来难道还给我穿不成?”她最近确实是花钱如流水,心里不仅也暗暗打算起来。
她现在花的,基本都是上次宣于珩给的钱,虽然二人早说好了,建房子的钱由他出。可这样在人家手里拿钱花,自己没有进项,她心里总感觉不是滋味。她看着宣于珩居住的房间,不仅沉吟起来,看来还是得想办法,尽快将她的药坊开起来。
她要开药房这件事到底要不要给他讲呢?又要如何给他讲呢?想到前一晚两只大鵟突然来到院中的情景,不禁看着天空愣愣的出神。不知这次大鵟又给他带来了什么消息,她记得他看了大鵟爪子带来的字条,脸色似乎非常的不好。只简短的跟她说了一句,他有要事需去外地几日,她这次无需跟着,便与听墨一同走了。也不知他们要去多久才回来。
“东家……东家……”聂耿已经一个人说了一大通,见严清都没有反应,犹豫了半晌,才不顾礼节的挥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喊道。
“啊?”严清刚才想入了神,直到聂耿的手在她面前晃,她才反应过来。看他焦急的面色,才一拍脑袋进屋拿了银针等看诊工具,道:“你家住哪?”
聂耿见她出来之时,居然换了一身灰扑扑的男装,全身也是男子打扮,差点没反应过来,道:“不……不太远,就蒲草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