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与流云齐飞,封禅台上的战局已然无法为肉眼辨明,境界不足,或是眼力差一些的修行者只要看上两眼便会头晕目眩,不得不移开眼光,而高阶修行者们想要捕捉这场战斗的细节,也已经十分吃力。
无岸剑峰的功法总共分为两类,一类是承自五散仙中剑仙尚青天的剑道,另一类则是与尚青天同为五散仙的酒仙江月白留下的传承,而无论是那一种,在速度方面都能够做到极致。
现在展示在所有人眼前的,便是人与剑极致的速度,就算不去看,单听这似乎呼啸狂风般的声音,也能够想见这场战斗的激烈。
不过要去真正感知这场战斗的情况,除了无形的意念,已是几乎没有别的手段,意宗修行者一下子就成了嵩山附近的香饽饽,不论人界还是妖域方面,阅历较高的意宗修行者身边都聚集了一群想要知道细节的人,而他们也根据自己感知道的侃侃而谈,有人真的在谈论感悟,有人其实没感知出些什么,只是单纯的在瞎扯淡,但所有的听众都听的很认真,偶尔还是发出几声赞叹。
而在这些观摩者之外,还有不少正在大声喝彩,加油鼓劲的。他们大都没有观摩这场战斗的境界与眼光,也没有抢到意宗修行者身边的有利位置,索性直接出口加油鼓劲,呐喊助威,封禅台上剑风凛冽,外面的声音绝对透不进去,但也能带给对面的那些家伙一些威慑。
妖域那边喊得尤为热烈,而人界也不堪示弱,早年混过江湖当过兵的那些人登时成了中流砥柱,于是助威逐渐演变成对骂,只是在人界的阵营之中,却是有着几个不和谐的声音传出。
“尧崇小子,不许给我输了!”
“莫要堕了崇明剑的威名!”
那几个苍老的声音无比响亮,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以及妖域方面无情的嘲笑,不善的眼光顿时朝着山林中的某个方向聚集,最终定格在三个老人身上。
那三名老人都是一身单衣短裤,看着无比清凉,壮硕的身躯如铁塔一般,皮肤更是呈现健康的古铜色,三人手中都是握着一柄看上去就无比沉重的铁锤,一看就很不好惹。
人界的阵营之中不乏并不讨厌尧崇之人,但在民族大义这一不可撼动的大堤之前,他们都不会表态,比如关山越此时就在替门内弟子讲解沧浪剑法的运用技巧,沧浪门的沧浪剑虽然已经与无岸剑峰的沧浪剑有了许多区别,终究是万变不离其宗,已是剑道大家的他亲自观摩并讲解,必然能够让自己与门内弟子都受益匪浅。而他对现在的战局看法,也只是作为朋友的立场,在心中为尧崇暗暗鼓劲,因为一旦开口,无论初心为何,肯定会被人界绝大多数人排斥。
但那三个老人却似乎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不仅在自己的小圈子里畅所欲言,而且还将对尧崇的鼓劲喊的举世皆知,要做到这些,不仅需要雄厚的修为,更需要钢铁一般的脸皮。
事实上,他们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而他们的关注点与其余的修行
者也不一样。
有人认出了他们,惊讶道:“是湛卢山的三位大师?”
这一句话出口,人们顿时收回了目光,哪怕心中无比不爽,也只得按捺住找他们麻烦的冲动。
湛卢山原本并不叫湛卢山,但当一位铸剑大师在此地开炉铸剑之后,湛卢山就成为了湛卢山。
他投入心血铸造的宝剑,无一不是绝对的神兵利器。
这三名老人便是他的衣钵传人,论起铸剑术,当世已经没有人能够与他们比肩,而事实上,尧崇的佩剑崇明,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他们的作品。
崇明剑曾两次断折,第一次是被剑魔斩断,尚云间亲自请他们三位为其重铸剑身,重生之后的崇明虽依然削铁如泥,品阶却已有所跌落,而当第二次重铸之时,它已经连灵性都要完全失去,若非龙瑶设计让姬魍成为崇明剑的剑灵以维持此剑品阶,护住其中光明,如今的崇明将只是一把平凡的铁剑。
而两次为了尽可能保全崇明的灵性,这三位老人可是几乎拼尽一切,崇明对他们来说,就像是一个先天残疾的难产儿终于得以健康成长,此刻听着封禅台上金铁交锋的频繁声响,他们能够明确听到崇明已经将高阳嵩的那把用传说中的圣龙鳞片打造的龙渊压制住,就像自家营养不良的瘦弱孩子把人家壮硕的胖子按在地上摩擦,如何能不欣喜若狂?
归根结底,这三位都是剑痴,只认剑不认人,此次凑这热闹,也只是听访客说尧崇会与那什么人君一战而已,崇明剑如今在尧崇手上有着多少力量,才是他们最想见识到的事情。
而在场的绝大多数民众都绝不会想到,这三位,才是最清晰感受到战斗形势的人。
宝剑有灵,那两柄剑的想法,都已经体现在交锋时的剑鸣之中。
他们听到了龙渊的高傲与坚持,以及崇明的喜悦与亢奋。
棋逢对手的不只是人,还有这两把已然陪伴主人许久的有灵之剑。
崇明剑品阶不如龙渊,此刻却已是将龙渊这条游龙困于浅水之中,在这三名老人看来,若是问剑,则胜负已定。
只是这场问剑既是问剑,也不完全是问剑,当高阳嵩与尧崇不约而同的施展出云游步与流云手时,这一场所谓的问剑,已然比拼的是在无岸剑峰上所学到的一切。
换句话说,就是拼尽一切,与普通的激战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分别。
而对于旁观的众人来说,或许问剑的内容并不重要,只要这一场战斗足够激烈,而战后能够让对面的那些家伙丢尽脸面,那便极好。
……
两柄飞剑同时回落,穿插于尧崇与高阳嵩周边,就连残影都极难被捕捉到。
似乎只是过了极短的时间,一抹红色激射落下,将一处石壁射出点点坑洞。
虽然只是一个细微到无法用肉眼看到的细节,却是在一瞬间引爆了绝大多数人的心灵。
那些射出坑洞的红色液滴,是被剑意激发的鲜血。
这是这一场战斗开始之后,第一次出现流血现象。
就算是普通的切磋交流,负伤流血也是常事,只是在这一场战斗之中,无论是尧崇还是高阳嵩,出手都无法用肉眼捕捉,而且沧浪剑与流云手的攻守皆有自己的法度,不会让对方轻易击破,现在这第一次见血,代表的意义自然重大。
一些意宗修行者连忙凝神探查,想要察觉到是谁率先负伤,只是在这一刻,又是一道血箭落下,虽没有上一次那般因为剑意而无比凌厉,还是在一个倒霉的人族修行者的面上开出一朵红花。
很快,没有人再去思考是谁先负伤了。
二人的身上都已出现了明显的伤痕,显然是被剑锋波及所致,随着两柄剑越战越快,二人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以至于高阳嵩原本看起来崭新的剑袍都已经出现了许多破损。
无岸剑峰的剑袍能够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但在凝练到了极致的剑意斩击下,依然免不了破损。
尧崇的剑袍本就被白梧心损坏不少,此刻看上去更加狼狈,但除去剑袍这一层防护,他现在的状态,依然比高阳嵩从容一些。
崇明剑忽而落在他的手中,尧崇手上猛地用力,带着崇明飞舞之时凝聚的沧浪叠的力道,直接刺向高阳嵩。
高阳嵩如法炮制,同样是以沧浪叠凝聚的力道出手,两柄剑这一次交锋,汇聚了先前万千次斩击残留的剑气余波,伴随着一声震天的巨响,封禅台上烟尘四起,一些修为弱一些,又来不及捂紧双耳的修行者登时头晕目眩,甚至直接当场晕倒。
这一刻,除了封禅台上的剑气震荡,嵩山已是寂静无声。
剑气以二人周身为中心,四散激荡射出,偌大的封禅台,此时已经有了崩解之相,若法宗殿没有如天道会时那般对于封禅台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加固,嵩山山顶将永远失去一道具有纪念意义的风景。
二人身上的剑袍不断有裂痕出现,渐渐的,裂痕之中鲜血渗出,继而喷射,很快二人的身上都已经布满了伤痕,完全看不出究竟是谁占了些许上风。
这些伤痕都是剑气切割所致,可见这一次碰撞之猛烈。
崇明与龙渊再次分开,二人脚下的地面已是布满裂痕,都是疾退数十步方才稳住身形。
若说之前分别以流云手与沧浪剑对拼之时有着飘逸潇洒的绝尘意味的话,这灌注着二人沧浪剑道的最后一记对碰便有着死战的壮烈,在出剑之时,他们都根本没有留力,而在他们手中绽放出的剑气,都足以轻松斩灭一名八阶强者。
“哈哈哈哈哈!”
高阳嵩仰天大笑,笑意之中斗志昂扬,龙渊剑尖向前指出,似有龙吟阵阵。
“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再接我一剑如何?”
尧崇淡淡一笑,手中崇明已然在身前挑起,如有风雨起于苍黄。
“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