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依然如前些日子一般平静,荀昊心中的警惕已渐渐消减下去。
“或许只是我太过敏感了。”
荀昊在心中喃喃自语着,今日墨清的异状,就算他再迟钝也能看得出来,有人悄悄地换了她的药。以墨清的敏锐,若是下毒一定会被看出来,索性就少一两味药材,这样调理安胎的作用已是不在,墨清自会受到影响。
如果这就是他一直警惕着的危机的话,墨清一定可以自己解决,他也不用担心下去。
他留在古妖殿中,只是要亲自操办配药送药的过程,至少在这一天中,他不会将这些事情假手他人。
而且留在古妖殿中,相信就算他的预感真的成真,他也有着充足的时间去应对。
不过如果一切安好,那就比什么都好。
……
妖都的夜一如前几日的热烈。
尧崇已经将八大部落全都收回妖域本来的版图之中,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在短短几日之中根本不可能消停下去,夜市天天灯明如昼,想来当尧崇回到妖都之后,妖都会出现空前的盛况。
在妖都的热闹之外,有一座山显得格外寂静。
这座山就立在妖都之侧,不算高也不算矮,没有风景名胜,也不是遍地荒芜,就是一座普通的山,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如果要真的指出一个特点的话,或许就是非常的古老。
从妖都建在此处开始,这座山就一直陪伴着妖都,与其一起经历过风风雨雨。
这座山其实并没有名字,但叫的人多了,它也有了自己的名字。
山名“涂山”。
因为在这座山上居住的,是绵延了数百年的涂山氏族。
涂山一脉自从妖祖统一妖域,公然当时席卷天下的后天智妖分庭抗礼开始,就坚决的站在了崇氏皇族的立场中,数百年来,他们为妖域做出了许多不可磨灭的贡献,也经常与崇氏皇族通婚,可以说每一代妖帝的身上都留着涂山氏的血。
涂山之上有一片花田,花田中却有着一座坟墓,似乎已经与这片花田融为一处,或许在其他人看来,这种诡异的布局会让人瘆得慌,但对于涂山氏族内部的人们来说,那座坟墓留在这片花田中,再合适不过。
这片花田,是涂山镜闲来无事之时栽种起的,那时的他或许不会想到,这个兴趣爱好伴随了他的一生。
涂山仪坐在花田之中,神情郑重,似乎是要做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良久之后,他开口道:“爷爷,陛下没有辜负您的期望,只是几个月工夫,他已经成功将八大部落全都收回版图之中,您生前心心念念的圣阁威胁,现在也已经去了大半,或许再过数年,妖域就能恢复到当年的实力,再度拥有与人界分庭抗礼的力量。”
“前方已经传来消息,陛下后日就能回到妖都,到了那时,他就会是真正的妖帝,您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涂山仪对着涂山镜的坟墓郑重拜下。
他是涂山镜属意的继承人,等尧崇回朝之后,他也能顺理成章的继承涂山一族族长之位,以及涂山氏代代相传的“涂山”祭司之位。
如今妖域天下平定,涂山镜在生命的最后心心念念的目标终于得以实现,在处理完涂山氏族内部事务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来告知涂山镜这个消息。
涂
山镜活了九十多岁,亲眼见证了妖域从繁荣到分裂的衰弱,却没能真正看到妖域复兴的那一天,如果死后的人还能感知到的话,他应该会很欣慰吧。
涂山仪站起身,身后却有一个微酸的声音传来:“爷爷心心念念的妖域大业总算完成了,但想到那个家伙就要回来,我这心里就堵得慌。”
涂山仪转过身,正色道:“小妹,对陛下怎可如此无礼?”
涂山一脉从来都是崇氏皇族最坚定的支持者与亲家,对于尧崇从来都无比拥护,若是有族中人对尧崇不敬,身为新任族长的他必然会严加斥责,话虽如此,他对于自己这位小妹,却是没有什么斥责的意思,只是心中有些惋惜。
涂山婉冷哼道:“他明明就是被那人族的狐狸精迷了心窍,真不把皇族的存续放在眼里,我看他能独宠一人到什么时候。”
涂山仪无可奈何的笑了笑,他的这位小妹涂山婉,就是当年涂山镜想要为尧崇牵线搭桥的那一位,然而尧崇因为心中已有墨清,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拒绝,在与墨清一同回到妖域之后,更是顶着妖都内外的压力硬是要立她为后,为此妖都之中不知道有多少风雨被掀起。然而原本因为被拒绝几乎对尧崇恨之入骨的她,却是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想着去接近尧崇,更是推掉了不少族中想要为她安排的亲事,她的心思,就连他这个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长兄都看不透,只能猜想着是不是对尧崇还不死心。现在涂山婉的态度,却是几乎已经坐实了他的这个猜想。
涂山一脉从来最为关注皇室的延续,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双目光盯着古妖殿中那位的肚子,如果生出来的是纯种的妖域皇族血脉还好,要是血脉稍微有一点驳杂,想来就会有不少人上书劝诫,一定要让他纳娶涂山氏女子传宗接代,数百年的历史早已证明,崇氏皇族与涂山氏联姻,才能让九尾天狐的血脉完完全全的传承下来,人族的墨清,想想就不可能。
到了那时,自家小妹与族中三名尚且还只有十六七岁的女孩必然是入宫的最好人选,如果非要选一个入宫,还是小妹最为合适,只是依照尧崇的性情以及他之前那执着的态度,小妹想要入宫必然会受到其重重阻碍,就算天时地利人和皆占,侥幸将她送入了宫中,虽然不会受到冷遇,但也绝对不会被重视,这对于从小争强好胜的她来说,可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涂山仪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小妹,陛下与娘娘自幼一同长大,感情甚笃,实在不能勉强。”
涂山婉不屈不挠道:“我可不管,我这一生就赖定他了,你看看二哥,二嫂都被他避得带着唯儿回了娘家,自己还在家里生闷气,还不如那个家伙重情重义。”
涂山仪有些哭笑不得,自家小妹嘴里对尧崇丝毫不客气,原来心中竟是这般坚定,以他对涂山婉的了解,很清楚自己无法劝她什么,她既然已经认定,那么哪怕只有一丝渺茫的机会都会为之拼搏,他也只能替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弟弟争辩一二:“你二哥二嫂就是争一时意气,过些日子自然就和好了,你啊,还是好好想想在陛下回来的庆功宴上,怎么去打扮自己吧。”
听闻此言,涂山婉顿时喜笑颜开:“你终于肯帮我了?”
涂山仪不置可否道:“身为涂山一族族长,我必须确保皇室的延绵。”
“墨清生的肯定不如我生的,哥你到时候就
等我的好消息吧!”
涂山婉笑逐颜开,飞一般的跑远了,只留下涂山仪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从他的本心出发,他也希望涂山婉能够得到尧崇垂青,这对皇室,对涂山氏都是很好的结果,妖都上下也都能接受,就是墨清也能够得到一部分妖族民众的理解与支持,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可惜啊,陛下的专情他早已试探过,没那么容易动摇的。
涂山仪不再去想这些,从花田中走出。
后日尧崇便要归来,他身为新一任的涂山氏族长与涂山祭司,理应郑重前往迎接。
正当他思索那时涂山氏怎样迎接妖帝时,一声轻响忽而出现在他的耳中。
声音极轻,仿佛一只蚊子飞过,但落在他的耳中却是无比清晰。
涂山仪顿时如临大敌,他自小随涂山镜修行,已得其七分真传,光是那一道声音,他就能够确定,正在向他发起偷袭的是一名绝对的强者。
一柄散发着玉石光泽的法杖在他手中呈现。
这是涂山祭司的权杖,也是涂山氏族长的权柄象征,涂山镜不喜欢用它对敌,只是运用随手制成的木杖,便可纵横妖域,难有敌手,涂山仪却是毫不犹豫的将其唤出,因为他心中清楚,能够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潜进涂山家,直到发起攻击之时才被他察觉的家伙,必然是一个极为恐怖的存在。
一身功力被他灌注在涂山杖中,自有狂风肆虐乱舞,重重棍影之下,他的周身仿佛伫立起了一座无可撼动的大山,任风吹雨打都难以撼动一分。
这是他心中的涂山,不争不抢,亦可传承千秋万代。
然而下一秒,他的脸上已是写满了难以置信。
一个恐怖的血洞出现在他的腹部。
在他身边筑起的“涂山”,亦是直接崩塌。
一只沾满鲜血的手从他手中夺过涂山杖,涂山仪只觉得剧痛正在撕裂他的一切,他想要出声示警,让山中的长老们警戒起来对抗外敌,然而却已经没有了气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归于黑暗。
只是一击,不仅破了他的棍势,更是碎了他的护体灵力与身体。
“仙阶强者……”
“涂山……”
这是涂山仪生命最后的两个念头,但他终究只能带着不甘与执念,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黑暗之中,那抢过涂山杖的男子缓步前行,肆意践踏着花田中的花朵,面上似有不屑,又有一丝随时可能爆发的狂热。
“涂山族长,不过如此,看来那死去的涂山镜,也不过是世俗中的所谓高手罢了。”
“也罢,这样的涂山家,存在也没什么价值,便由我将它毁灭了吧!”
疯狂的笑声在这一刻响彻涂山山中。
向来沉静的涂山,在这一夜被鲜血完全吞没,然而声音却无法传到妖都之中,从涂山被潜入开始,就有一个法阵将涂山完全隔绝。
没有火光冲天,没有遍地哀嚎,涂山依然一片宁静,只是当法阵被收回之后,宁静,已是变成了死寂。
全身上下沾满无数鲜血的圣阁仙人朱钰咧嘴而笑,腾云朝着妖都飞去。
今夜如此之长,他可不想让冒犯了圣阁的妖族们好过。
今夜之后,天下都会知道,反抗圣阁的东西,会是什么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