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阵阵凉风在枫云寨中肆意游荡,寨民们大都早早回家,以免在凉风的侵袭下,第二天喷嚏不断。
在这种情况下,一名身着单衣的男子走在路上,便格外引人注意。
单衣男子却不觉得这在沙漠地带呼啸的寒风有多么难以忍受,他只觉得这风还不够冷,不够冷却他那躁动的内心。
他心情不好的原因,也是这股难以抑制的躁动。
令他紧张无比的原因却不止于此。
现在的枫云寨中,大部分的外来修行者都聚集在主寨中,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也没有人需要他做些什么。
但现在的他,很清楚需要做些什么。
他行走在枫云寨的小路上,眼神在附近的土屋不断游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他眼光微凝,冷冷地看向那在屋顶上悠然欣赏星空的瘦高人影。
枫云寨唯一的乞丐,或者说方承翼的弟子,杜思归,感受到那不善的目光,回以一个不屑的冷笑。
他的话语随着意念送入那人识海之中,如外界凉风一般寒冷。
“刘裳,既然你是从狂刀门出来的,身上本该显露出的狂气哪里去了,莫非是见到哪家小娘子的婀娜身姿,一股脑的全送与人家了?”
“既然你想替我把那件事做了,那就别只敢散发杀意,却不敢过来砍我一刀。哦,我倒忘了,就凭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那个周寒都比你强上不少,人家还有一副好皮囊,你嘛……啧啧啧。”
杜思归口中啧啧有声,摇头晃脑,浑身上下都透着嘲弄。
刘裳沉默不语,转身便要离去。
“我是不是该骂你一句脓……”
杜思归笑骂之间,眼前一亮,身形倏忽不见,只有声音依然回荡:“这才像点样子。”
他原本躺着的土屋屋顶,已经被一道一往无前的刀气切断。
刘裳沉默收刀,没有理会土屋中妇人的惊诧怒骂,一步一步缓缓的朝前走去。
他知道,自己的心境有出现了问题。
而等他做成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的时候,这个问题恐怕还会放大,甚至影响到他日后的修行。
刘裳只思索了一下,便决定继续前进。
狂刀门招收弟子并不太过看重修行资质,只要肯吃苦,肉身底子打得扎实,对刀法有点天赋,就能顺利入门,但实际上,最终决定弟子修行之路终点的,还是那似乎并不被看重的修行资质。
他靠着比同门多上几倍的努力,才勉强的占据着精英弟子中的第三席,但他的修行之路,却只能在七阶止步,无望八阶。
狂刀再强,没有灵力终究也不能发挥完全威力,他早已不奢求什么,以后
在狂刀门内当个长老,已能无比满足。
但这一次出来历练,有一抹倩影已经住进了他的心里,无论他愿不愿意,他都无法将其割舍。
他想要她。
这是他进入狂刀门以来,第一个坚定的愿望。
但这个愿望,依旧离他无比遥远。
人家是年轻一辈中赫赫有名的天之骄女,自己却只是一个资质平平,勉强跻身年轻一辈中上游的狂刀门普通弟子。
天上的苍鹰都不在这只天鹅的眼界之内,他这只癞蛤蟆又能如何?
癞蛤蟆,终究还是想要吃一口天鹅肉啊。
刘裳握紧刀柄,眼神在坚定中燃烧。
完成这件事情,他可以确定,自己基本上必死无疑。
但她,也永远不可能忘记他了。
想到这里,刘裳并不俊俏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右手轻轻抚摸刀柄,仿佛那冰冷的刀柄,就是他意中人柔若无骨的玉手。
他缓缓走向一堵土墙,不知为何,当他碰到土墙之时,整个人直接穿了进去。
凉风拂过,将黄沙中的脚印湮没,土墙之旁,没有人。
……
一间似乎有些虚幻的丹房内,青鱼子睁开双眼,面露苦笑,对那个不速之客说道:“我知道有人想让我死,但没想到居然能被找到这里来。”
刘裳双手握紧长刀,语气冰冷:“对不起,但你必须死。”
青鱼子起身,喟叹道:“看来那灵魂碎片中,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微微震袖,一股纯净的灵力运转周身,隐隐有宗师风范:“贫道一向不喜杀人,可惜阁下欺人太甚。”
刘裳持刀缓缓走进青鱼子十尺之内,平静道:“道长身为法意双修修行者,灵力修为早过七阶,一身道门神通更是出神入化,若是平常,我绝对不是道长的对手。”
“但你现在需要分神保护那随时可能散去的灵魂碎片,而且还不能断绝与天道的沟通,你的意念与灵力再强,也无法施展。”
“虽然杀死这样的你,很卑鄙,但我认了。”
青鱼子叹道:“本应是大好儿郎,何必为虎作伥。”
刘裳苦笑道:“总有些事要做的。”
说完,他一刀斫向青鱼子的头颅。
青鱼子眼中精光大盛,双袖拂出,将那刚刚崭露锋芒,尚未形成霸道无双之意的狂刀裹挟,灵力自袖中不断传递,将这把刀牢牢锁住。
“贫道确实多受掣肘,但三成功力还是能使出的。”青鱼子风轻云淡般说完,再次震袖,一道气劲穿过长刀,直接灌注在刘裳的双臂上。
刘裳如遭雷击,面色苍白,双臂上已有鲜血流出
,但依然死死的握住刀柄。
青鱼子郑重劝道:“苦海无涯,为何不回头是岸?”
“早已……回不了头了。”刘裳苦笑一声,一口咽下喉中鲜血,眼神尽数化为狠戾,“就算能回头,我也不想回!”
刘裳发出一声暴喝,双臂肌肉上青筋暴起,在气劲的压制下,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但青鱼子对于长刀的封锁,也被逼出了一道裂缝。
一道白光自被袍袖层层包裹的长刀中射出,明亮而刺眼。
青鱼子瞳孔微缩,脚下一顿,将能够运用的全部灵力灌入袖中。
狂刀门弟子的强大,全在于他们的那把刀。
所以他才会第一时间封住刘裳的刀。
但他却低估了刘裳的决心与拼劲。
刘裳仿佛不是来杀他的,而是来和他同归于尽的。
袍袖寸寸崩裂,刀光将这整一片空间照得透亮。
青鱼子长叹一声,右手如出水蛟龙般探出,原来手中还有一道拂尘未曾动用。
虎兕已然出匣,只得全力一搏。
拂尘翻飞,如阴阳错倒,虚实相交而无从寻迹。
这道拂尘是福道人亲手为他准备的本命法器,而他所使的,更是天风观顶尖的错倒阴阳拂尘功。
刘裳所有的,只是他手中的那把长刀。
那不是他的本命法器,狂刀门的宗匠,根本就没为他打造过一把量身定制的刀。
它只是一把普通的刀。
他只有这一刀。
刘裳双臂鲜血淋漓,狂吼着将这一刀劈出。
这是他十几年修炼生涯中最强的一刀。
霸道无双,一往无前的狂刀。
任你阴阳交织,虚实相合,我就只有这一刀!
一抹刀光照耀四方。
刀锋过,拂尘上只余一片光秃。
青鱼子露出一抹苦笑,嘶哑道:“阁下既然有如此刀道,何必为虎作伥,坏了贫道大事。”
刘裳站在他身后,双手依然紧紧握着他的刀,鲜血不断淌落。
这一刀斩出,他的经脉已经有了断裂的迹象,他的修行路,也被这一刀直接砍到了终点。
他挣扎着起身,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
青鱼子幽幽长叹,嘶哑的声音越来越轻:“可惜……又要死不少人了……”
话音刚落,他的整个脑袋如熟透的果子一般落下,在地上咕噜噜的滚着。
断面光滑如镜。
刘裳没有看他身后的狼藉,只是温柔的笑着,仿佛心爱的女子,就在眼前。
“这下……你永远都忘不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