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承祯和玄云子这两位绝对称得上偶像派的羽冠,一改平常的飘逸潇洒之造型,每人都着一身短襟胡服外加一领粗麻布制避雪斗蓬,手中的拂尘也收起来了,取而代之的是马鞭和护身短刃。此外,他们的冬装和常人的秋装好像没什么区别,特别单薄看着都冷。
嗬薛绍看到他们这个造型颇为惊奇,笑道,二位这是要去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了
司马承祯微笑答道:我二人本就常年飘泊于江湖之间,道常无为而不为,道常无欲乐清净,故令天下常正。
薛绍顿时就笑了,子微先生,在下只会厮杀不懂道学。你说的这些,我都听不懂。
师兄的意思是说,我二人绝非仗剑江湖的游侠。玄云子接过话来,说道,做这副装扮,只是为了便于行军跋涉。
师妹糊涂。司马承祯训斥起来,薛将军谦虚一句,你便当真了么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我是真不懂,没什么好谦虚的。薛绍摆着手连笑了几声,说道:天后娘娘说,要派两位精通佛法的大师给我充当辅佐,我以为会是两个老僧,却不料是你二位。着实令我惊奇。
司马承祯面带微笑的说道:家师精研道经佛理儒义,尽毕生之心血将三者融会贯通,成就茅山道派。我二人学艺不精连家师的皮毛都未尝悟得,但要对付区区一个妖言惑众的白铁余,还是绰绰有余的。
薛绍点了点头,司马承祯这样的雅士高人是绝对不会吹牛的,崇山天师潘师正所领的茅山道派经由皇帝李治的亲手推广,已经是当今天下道学主流。几十年前玄奘法师才从印度取经回来,外来的佛家学说正处于一个发展阶段。茅山教虽然是道家学派,但是对佛学的研究并不比纯正的僧人差多少。武则天用国家正统的宗教学说去粉碎白铁余的伪佛教邪说,可算是对症下药。
薛将军,军队何时出发玄云子直截了当的问道。
很快。薛绍答了一句,对外面唤道,来人
校尉亲随卢思义走了进来,将军有何号令
从你的团里挑出十名精锐,专门负责沿途保护这两位羽衣真人。薛绍说道,切记,好生伺候休得半分怠慢。否则,军法伺候
属下领命卢思义郑重应诺。
且慢司马承祯连忙说道,薛将军,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二人不需要保护,更不需要伺候。我们既受朝廷征召随军出征,就和他们一样都是大唐的卫士。所不同的是他们用的是刀剑杀敌,我们用的是学说正法
卫士薛绍笑了,子微先生,你和仙姑都是天师高徒名人雅士,岂能视作卫士卢思义,还不请二位下去休息
慢。玄云子再度出声阻止,说道,薛将军,看来你是担心我二人受不得行军之苦,也禁不起战场风险。其实你真的多虑了,我二人常年行走于江湖,深山之中常遇豺狼虎豹,绿林之间不乏响马盗贼。尽管如此,我二人无不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此外,我二人既然敢受朝廷所召为将军所用,就绝对不会成为将军的累赘。相反我们应该留在将军的身边,早晚议事参赞军机,以期早日剿平叛乱清净妖孽。
参赞军机
薛绍真想把他们轰出去,军事机密是你们这种人能够瞎掺合的吗天后派你们来是有政治上的需要和宗教上的作用,或许还有充当监军的用意,但你们别太把自己当一回事
但薛绍也不想当面和他们起什么冲突,只是微笑道:既然如此,就屈尊你二位暂时充当我的行军管记,在行军长史萧至忠的麾下听用并随我左右。如此,也方便我早晚之间向二位智囊讨教请问。
遵命。司马承祯和玄云子一同抱拳应诺,挺像是听话的属下。
二位真人,请。卢思义客客气气的将他们请了下去,安顿生活打点起居。
他们刚一走,薛绍就摇头苦笑,天后怎么派来这么两颗古玩瓷器一般的宝贝疙瘩,万一打起仗来伤到或是磕到哪儿,我怎么赔得起
公子莫要小看了他们。且看他二人在如此飘雪寒冬却只穿一身单薄衣装,就知他们内府充盈不畏严寒。吴铭了上前来,小声道,那个年轻的道人面如冠玉气蕴微泛,内家功夫的底子极其深厚,武艺身手也必定极强。那个女冠也弱不到哪里去,估计月奴都未必是她的对手。
薛绍不由得心中略微一凛,这么长的时间以来,还真没见有哪个女子比月奴还要能打,玄云子真有那么厉害能被吴铭这样的绝顶高手称赞,想必也是不凡
天师潘师正隐居嵩山,北瞻太室峻极于天,西望少室莲花覆地。他的道观与少林寺所处的少室山隔山相望,算来当年我们还是邻居。吴铭带点戏谑的说道,久闻潘天师大名,他不仅精研佛道儒三家学说,还内炼金丹外练武艺。少林寺对他的武艺很好奇,但一直弄不清楚他究竟有多厉害。只知道他在九十六岁高龄的还能提着满满的两大桶水,在险峻的山岭之间如履平地往来如飞。
这么厉害薛绍很惊讶,那不就跟武侠里一样了
传言即是如此,实情如何,无人知道。吴铭笑了一笑,说道,不过,他在数月前以九十八岁高龄无疾而终羽化登仙,却是不争的事实。如此长寿,确是高人
数月前薛绍道,我怎么没听说
那时公子正在草原上指挥于都今山一役,怎能听说呢吴铭答道。
怪不得我一回长安,很快也就看到了玄云子。之前他们两人也是在并州的。薛绍说道。
吴铭的眼睛微微一亮,公子是说,也在并州遇到了他们
没错。
吴铭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薛绍也没有再多问,其实他的心里也想一个问题那天在瑶池玉林里突然出现的奇怪人影,会不会就是司马承祯呢
次日黎明,千骑营屯里就响起了集结的号角。八百人马以极快的速度在校场整装待命,薛绍在官署里等着朝廷的令文下达。
千骑将士们按照薛绍的要求,人马轻装上阵没带多少辎重,此刻全都站在风里雪里纹丝不动的等着。到现在,他们也仍旧以为这是薛绍发动的一次凛冬特训。谁也不想在这样的特训里掉链子,因为那很有可能意味着要从千骑卷铺盖走人。
薛绍站在官署里看向校场,所有的将士都快要变成了雪人。其实他不想这么折磨千骑将士,但是接下来的风雪天急行军远比这样苦站要辛苦百倍。如果有谁不能适应这样的严寒,不如趁早发现让他留下来,省得还没开战就冻死在了半道上。
于是,薛绍非常狠心的没有让他们挪窝避雪,最多允许他们在统一的号令之下集体动弹一次,抖掉身上的积雪。
一个时辰之后,朝廷的公文总算下来了。薛绍将使者请进官署,关起门来接令。
皇帝钦命下旨,旨令走的是中书拟旨门下检视再由尚书兵部发令的正规渠道,公开合法的授予薛绍为西平道行军总管兼领陇右道绥延银等三州黜置使,夏州都督王方翼为行军副总管,一同征讨绥州叛乱的白铁余逆党。
行军总管等同于前线军区司令,是作战指挥的临时官职。让薛绍惊喜的是,朝廷还加授他为兼领陇右道诸绥延银等三州黜置使,这个黜置使的权力可就大了
黜置使相当于是代表皇帝出巡的特派钦差大臣,这让薛绍在绥州延州和银州的三州之内可以先斩后奏便宜行事,可以行使一切行政司法和军事权力,包括任意调动州县所属的官员与兵马,包括对州官和边将的生杀予夺
这三州之地,也正是白铁余的邪教波及最为广泛与严重的地方。
将军,这回咱们算是扬眉吐气出人头第了郭元振心情大好的说道,行军总管兼领三州黜置使,这种事情一般只有裴公那样的人才有资格担当啊
有什么好乐的薛绍心花怒放却故意板着一张脸,有多大权力就有多大压力,不懂吗
是是是,那当然是了郭元振乐不可吱的一阵傻笑。
薛楚玉淡淡的说了两个让郭元振瞬间气煞的字眼呆子。
接罢圣旨,薛绍满副戎装的大步走上点将台。
班声起,风云动。
八百多人,都一同注视着薛绍。
薛绍凝神环视,看遍在场所有人。他们的盔甲几乎快要结冰,他们的刀剑和弓弩上面已经有了一层白皑皑的积雪。
接下来,你们会遭遇到比现在痛苦百倍的事情,甚至有可能会丢掉性命。薛绍大声说道,有谁撑不下去或者是不想丧命的,现在退后一步。我一概特赦不予追究
薛绍说完后等了半晌,全场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动弹。
欲将逐轻骑,大雪满弓刀
咣当一声,千牛御刀龙吟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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