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是人体最重要也最特殊的器官,小依伤在右心房,心脏的搏动与伤口的愈合,两者之间似乎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陈煦不由得想起了当年宸妃娘娘的假死之计,他曾经探查过,假死状态的宸妃是没有心跳的。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赛华佗摇了摇头,能替陈煦“解惑”,他倍儿有成就感,不过看陈煦脸色阴沉,他终究没说出玩笑的话,“假死之后,伤口同样不会愈合,宸妃娘娘是棒伤,痛苦却不至于丧命,小依伤在心口,这可是致命伤,耽搁几天又有何用?”
“你有办法?”
赛华佗哼了一声,他举着几枚粗细不一、长短不同的银针得意的道,“我用银针封住小依全身穴道,这可以让她的心跳保持在正常情况下的六分之一左右,心跳减缓,身体的各项机能当然也会降低。小依伤口愈合的时间固然要更久一些,然而两项相权,未尝不可一试。”
“我只想知道有没有风险。”
“七天,这种半龟息的状态最多维持七天,可对小依而言,这不过是一天的时间,我不能保证当解除禁制、当她的心脏恢复正常跳动后,伤口会不会再度开裂……”
陈煦沉默了,人力时有而穷,尤其在这个年代。
“我们还有更好的选择吗?”陈煦注视着小依苍白的脸蛋儿,他缓缓的道,“就按你说的做,我相信小依能挺过来的。”
……
接下来的时间里,陈煦如坐针毡,他一方面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这样他能早日看到小依好起来;同时又希望时间过得慢点,这样小依就有足够的时间来愈合伤口。
每每看到躺在床上、浑身上下插满银针,看起来像只刺猬似的小依,他就感觉那些针都扎在了他的心头,方洪那一剑原本是刺向他的,若非小依,躺在这里的就应该是他……
对陈煦而言,他不仅要担心小依,更得为秋霞寺的善后事宜操心。
府尹孟大人已将秋霞寺财产清单以及往来账目送到陈煦面前,不看不知道,一看简直吓一跳,秋霞寺的财产庞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其名下土地竟多达三十万亩,白银二十余万,黄金五万两,至于与官府及当地豪绅的账目往来更是不计其数……
孟大人送来账目清单的当天,陈煦将盈盈他们都赶出房门,他坐在小依病床前沉思了整整一个下午。秋霞寺应该只是一个个例,陈煦不相信全国的和尚都这般黑心。
对于佛家因果报应、劝人向善的教义,他也不是由衷的排斥,可是要彻底击垮悬空寺,就必须先扫清这些障碍。
灭佛。
在陈煦的记忆中,他知道历史上有过几次大规模的灭佛事件。
孰是孰非,陈煦不知道,他只知道后世的专家学者们大都持一种否定的观点。
佛教自汉朝传入中土,对立与融合,多番交涉已然成为华夏文化的一部分。一种文化的消亡,不仅伴随着痛苦,更有杀戮与死亡,平民、僧侣,如果他将这星星之火化作燎原之势,要死多少人、要伤多少人,陈煦真的不敢预估,他更不想担当这样的刽子手。
陈煦又想到了小依,正是因为悬空寺的存在,她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此仇不报,她何以面对小依?还有秋霞寺救出的女人们,如果在大燕其他的寺庙还有同样的事情,难道真的置之不理吗?
做还是不做?
两个念头反复交织在脑海中,陈煦感觉脑袋都要炸了……
冯清她们焦急的站在书房外面,当日血染衣袍的陈煦抱着同样遍身鲜血的小依踏进家门的一刻,她们简直吓坏了,尤其冯清,怀着身孕的她甚至阵阵晕眩。
小依替陈煦挡了剑,不说冯清,即便与她颇不投缘的斗儿,也没了攀比的心思,心头除了庆幸就剩下感激。
“清姐,相公怎么了?”
盈盈也放下了成见,陈煦已经在书房里坐了一个下午,她真的担心他会出什么事儿。
在冯清的记忆里,陈煦做事从不拖泥带水,今天为何会这样?
“我们可以进去看看……”梦瑶一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顿时有些结巴,“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梦瑶姐姐,我只是怕打扰了相公。”冯清看了抱着曦儿的梦瑶一眼,她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小腹,那里孕育着她与陈煦的宝宝,不管将来生丫头还是生儿子,她都会喜欢的。
说到最后两个字,冯清颇有些心虚,梦瑶虽然因为思柔公主的关系与陈煦解触了婚约,可她清楚在陈煦心中,梦瑶绝对是排在第一位的,当着她的面称呼陈煦“相公”,她不知怎么竟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你可以进去看看,相公是绝不会生气的。”
盈盈她们都已经知道了梦瑶的遭遇,陈煦不仅爱她而且心怀愧疚,她们完全肯定,梦瑶将来即便没有名分,她也是陈府的第一女主人。对于这样的“姐姐”,搞好关系是很有必要的。
盈盈她们越是怂恿,梦瑶越是迟疑。
记忆虽然没有恢复,她已然相信了陈煦的话,他如果不是自己的夫君,他绝不会知道自己那么多私密的事儿;再者,自己有什么值得他们图谋?她脸蛋儿虽然标致,可他身边哪个不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冯姑娘自不必说,还有那个什么紫檀,她姿色恐怕也不在自己之下。
每每想到这儿,梦瑶总是颇为不忿,你口口声声说这几年始终念着自己,可你又娶这么多女人算怎么回事儿?喜欢一个人难道不应该从一而终吗?
最关键的还是曦儿,梦瑶自见到她的那一刻,她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话说血缘关系真的很奇妙,曦儿见到梦瑶竟没怎么怕生……
“相……你怎么了?小依姑娘一…一定能逢凶化吉的。”
梦瑶终究没有叫出“相公”这两个字,曦儿却没有这么多顾虑,她张着双臂要爹爹抱她。
陈煦恍如大梦初醒,看到梦瑶的表情,他只觉心中一暖,这可是梦瑶失忆以来第一次关心他。
“梦瑶,我没事儿,就是在想一些事情。”
陈煦说着将曦儿抱在腿上,看看跟进来的冯清等人,他不无歉意的道,“这两天让你们担心了。”
看着冯清背着身子悄悄拭泪的样子,陈煦终于下定了决心。
接下来的几天,他一共做了三件事儿。
第一,当着府尹孟大人以及佐二官吏的面,他将那些从秋霞寺搜集来的没有拆封查看的信札付之一炬。所谓水至清则无鱼,此事若要追查,金陵八成以上的官吏都不干净,陈煦还不能将这些人得罪死了。
第二,将秋霞寺搜刮的黄金、白银暂存府库,待翌日押解进京,上缴国库。二十万两白银、五万两黄金,这几近大燕岁入的十分之一,对财政紧张的朝廷无异于一场及时雨,如此大功,当然用不着陈煦多操心。
第三,丈量土地,分还百姓。对于参与秋霞寺事件的百姓,应得土地翻倍,家中有人员伤亡者,另有抚恤银发放。
免除借贷银两、分田、分地,陈煦相信这件事儿很快就会以金陵为中心成辐射状向四周传播开来。常言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让百姓知道“抢劫寺庙”有利可图,加之有心人暗中鼓动,这星星之火很快就能变成燎原之势。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这事儿离不开皇帝的支持。陈煦做这三件事的同时,他又修书一封令齐安快马送抵京城杨云睿府上,由他转呈皇帝陛下御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