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阶”上,殷临浠抱着我,一步步朝那所谓的云顶慢慢靠近。
而阶梯两旁的火燃的很旺,隔着红狐裘披风透出的空隙,我甚至能瞧见金黄色的烈焰正肆意吞噬着栏杆。
那些木料被烧的“噼啪”作响,迸溅出的点点火星亦随着热浪四处飘舞,零落…偶尔又被不知从哪刮来的清风扬起,直直冲往苍穹并迅速融入如水的夜色里,销声匿迹。
终而复始…
这一明一暗之间,竟令火光指引的尽处看起来是那么的诡秘而使人心生敬畏。
不过,若那个鬼面具真的是巫教派来的人,那么…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呢?
我蜷缩在殷临浠的怀里略有些失神。
头顶却突然泛起了阵阵轻咳,接着他的身躯也跟着微震了震。
“你没事吧?”我伏在他的胸口问到。
此时,我才猛然发现他的心跳极快,呼吸也是十分紊乱。
怎么回事?
难道,他是被这烈焰…
我的心头不自觉跳了两跳,然后就要从他的怀里蹦下地。
可殷临浠放在我腰间的手却蓦地一紧,“别动!”
“你还好吗?”
“放心吧,不过是被浓烟呛了口,有这披风登上顶端还是无碍的。”
说罢,他似定了定神,然后抬起步子继续往上而去。
“可这披风笨重,你如何知晓它就能保的了我们无恙呢?”要知道,此时“天阶”两边的两条“火龙”可不是闹着玩的。
殷临浠听我这样说,突然低低笑出了声,“那你可知道,这披风为何如此笨重吗?”
“自然知道…湿的!”我闷闷回答。
却惹得他笑音更重,“准确来说披风是被人动了手脚,那个大祭司为了在众目睽睽之下确保你是活着走上天梯云顶的,所以在狐裘里装了水囊,并在水囊上开了个小口,这样…水囊里的水便会随着人的行动渐渐溢湿披风,就算你前行速度再慢,那些水囊也足够令你安然到达最顶端。”
“照你这么说…那人若是巫教人的话…这就说不过去了啊,他既要害我,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折?干脆举把剑杀了我岂不是更好?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别急,一切等我们上去了就明白了。”殷临浠在我头顶淡淡的说了句。
我稍微愣了愣,想起选福女时他与我说过的话,语气不禁有些僵硬,“你心里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上去了你就知道了,在此之前,你就只管躲在里面就好。”
只管躲在里面,那不就相当于一个瞎子聋子了?
我的眉角抽啊抽,不禁脱口而出,“瞧你说的这般神秘,起初我还以为你想和我殉情。”
“嗤”,殷临浠忍俊不禁,随即握在我腰间的大手松了些,“你倒是想的美,平时话本没少看吧?可惜教你的都是些奇怪的东西。”
“哈…”我略舒了口气,又忍不住好奇道,“不过,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何无缘无故的要我做这个福女,又为何要把自己也牵连进来...还有那个鬼面具他要害我,为什么会那么巧合的知晓我就在人群中?你是不是故意把我带到这的?其实你早就知道了有人要害我?”
“我不是说了吗?等你上去就会明白了。”殷临浠苦笑。
“和我还得如此保密?”
“我怕以你的心性会沉不住气。”
“我有那么不可靠吗?”
“有!”
“你...”我气不过,便随手捶了捶他的胸口。
哪知,殷临浠被我这一捶,竟然直接发出了一声痛苦闷哼。
惹得我不知所措,只得愣住,“怎么?是你胸口的那些伤还没好完全吗?我伤到你了吗?疼不疼?”
“疼!”头顶低沉的嗓音听起来有些痛苦。
我手足无措,最终才愧疚道,“对不起!”
哪知道,我这一句抱歉的话刚刚说完,那厮已经在头顶愉悦出声,“我逗你玩的。”
“什么?”我气结,避开他的胸口,又在其手臂上狠狠的揪了把,“害得我还在这自责,你耍我很好玩吗?”
我的手上用劲,但殷临浠再没有说话,连同笑音也一并敛住了。
发生了什么事?
“殷临浠?”我好奇的正欲探头去看。
是时,他却突然出声,语气里满是冰冷和戒备道,“你是什么人?”
殷临浠的脚步止住,我心知定是已经发生了什么事。
也不等他有所反应便从他手里跃下了地。
此时,我才蓦地发现烈焰热度褪去了不少,两旁也已经没有了熊熊大火...我们已然到达了那所谓的“云顶”。
而“云顶”之上,一个同样戴着鬼面具的黑衣人正站在我们对面,直直的盯着我和殷临浠。
从身形来看,那应该是个女人,不过...
“你是谁?”我冷冷瞧了眼她手里握着的一把长剑,剑身在不远处的火光映照下泛出森寒的气息。
我虽看不见躲在面具后的面庞,却分明在那双透过面具露出来的眸子里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意。
而那带着杀意的目光却是笔直落在我身上的。
那个女人,她...想杀我?
殷临浠瞧了瞧我已然呆滞的神情,伸手将我揽去了身后。
然后将红狐裘披风掀开,丢下。
又从腰间抽出了佩剑,直指那个女人的方向,冷声道,“你是巫教人!”
“哼!”那女子并不答话,只是冷笑。
接着一个纵身跃起,手里的长剑朝我和殷临浠的方向凌厉落下...
“嘭!”
是兵器撞击在一起的声音。
那双躲在鬼面具底下的眼睛微眯了眯,然后手下再次发力。
殷临浠竟是被推着后退了好几步,险些就要落下天阶。
“殷临浠!”我急呼,正要上前。
他却大喝,“别过来!”
“可是...”我还想说什么,可在转眸之际,趁着烈焰的光芒我才猛然发现,他那一张极美的面容上不知为何竟如此苍白,就连平时那桃红色的薄唇也紧紧抿在一起,颜色全无。
这时,鬼面具底下的女人轻笑出声,“呵呵...殷太子,我劝你还是别勉强了吧,瞧你身上的旧伤可还没好全吧!”
“你说什么?什么旧伤?”我不禁错愕,脑袋里突然联想到了他胸前触目惊心的伤痕。
难不成...刚刚他说逗我玩的,是不想让我担心?
那女人语气里满是讥讽又道,“你这个太子妃也太不称职了吧,自己夫君为你受了伤甚至连性命都差点丢了也全然不知,倒是跑到别处与别的男人温香软玉、私相授受,简直是下贱!”
“什么?”脑海里“嗡”的一声,我的身子有些支撑不住。
随即试探性朝殷临浠望去,“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连性命都差点丢了?那是什么意思?”
“别信她!”
殷临浠只说这一句。
然后,他的身后不知从哪里刮来的一阵风,扬起了点点火星,亦扬起了他散落的一缕漆黑色的发。
那张如画的容颜上微微沁出了些汗,一双剑眉却是紧紧拧在一起丝毫不曾放松。
“哈哈...果然,你这女人就是该死!”那个鬼面具说罢,长剑转了个方向。
再等我反应过来时,剑尖的冷芒已经笔直的朝我而来了。
“素儿!”殷临浠大呼一声,往我这边奔来。
但我也不傻,自然是不可能呆在原地让她杀,于是稍侧身...
就着我蹩脚的轻功往后退开数步,避开了那柄剑。
可那女人并不作罢,举着剑又朝我袭了过来。
而且相比之前,她出手似乎更快了,招式也更加的凌厉狠毒。
我武功不济,好在在郑国的时候公孙子都也给我磨炼过,所以在接下她那些厉害招式时还算勉强。
那女人却似乎恨毒了我一般,见我还能勉强接下她的攻势,便开始招招攻向我要害,刺过来的每一剑几乎都差点要了我的性命。
眼看我就要彻底沦落下风了。
好在殷临浠及时的将我拉去了一边。
然后抬手,只两招就令那黑衣女人收了手,冷喝道,“她不是背叛你了吗?你为什么还要如此护着她?识相的你就给我滚开!让我杀了她!”
说罢,她重新举起剑。
殷临浠却丝毫不给她动手的机会,便以锋刃架上了她的脖子,“我倒是想知道,你一个巫教之人为何会对我们的事情知悉的那么清楚?”
“哼!”黑衣女人冷哼,别开脑袋并不说话。
见状,我走到她面前,直直盯住鬼面具下露出的那道不羁目光,“你为什么如此恨我?你们巫教的人又为何对我穷追不舍?”
“哼,”她依旧冷哼,过后却失笑,“你真想知道的话我也不怕告诉你,因为你是我路上最大的一块绊脚石,必须除了你才行!”
“你什么意思?”殷临浠的剑又近了些。
她的目光却直勾勾的盯着我,“是我技不如人,你要杀就杀吧,不过...就算我死了,你以为你们俩还活的成吗?”
“这么说,你还是什么有身份的人?”殷临浠苍白的面上似笑非笑,“那我便先杀了你,再瞧瞧你究竟是谁!”
说完,那黑衣女人的身形震了震。
殷临浠也不再与她废话,只是手里握着的长剑贴紧她的脖子,猛地一收...
却没有意料中锋刃划破**的刺耳声响。
倒是兵戎相接的脆响荡彻天际。
再等我反应过来时,黑衣女人的手已经狠狠扼住了我的脖子,指甲盖嵌入了我的皮肉里,生疼。
“我说了,我要是死了,你们也别想活着!”
黑衣女人恶狠狠的出声,她的手下用劲,竟是将我直接推到了天阶旁。
我的身下就是两条呼啸的火龙,熊熊烈焰似要吞尽人世间的一切般。
此时,我的双腿甚至在她手指猛烈的力道下渐渐悬空。
我惊愕的瞧着那张面具底下阴晦的目光以及她脖子上不断淌血的伤口,只得用力蹬着腿。
却再也发不出任何一丝声音。
此刻绝望、痛苦,似一眼在我心里渐渐涌出的泉水,纵它式微但却逐渐汇聚,最后竟是将我整个心都给填满了。
然后,我的身子骤然一轻...
“去死吧!”黑衣女人咬牙切齿的说罢。
我的身子竟不由自主的往身后的火堆里跌去...
“素儿!”我的耳边是撕心裂肺的呼喊。
我的眼前却只剩下了无尽的夜幕...那么冰冷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