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和惊云回到太子府时,桃心已经守在门口急得跺脚拍手了。
见我回来才急忙迎上前,一面询问我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晚,毕竟天都已经黑了,一面又絮叨说殷临浠担心我有什么事,派了很多人出去找我。
听她那么说以后,我只是勉强轻笑,然后抬腿径直往内院走去。
其实我没有告诉她的是,我就是故意等到天黑才回太子府的。
因为沈霄说的话让我不得不在意,而且不管奉了谁的命令,殷临浠今日确实是和阿尔哈图在一起,两个人还像朋友一般有说有笑的。
还有...那个撞了我的人,到底是不是殷临浠为了拖住我而派出去的。
为了确认这一切,我才一直在街市上游荡到天黑。
现在,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殷临浠究竟瞒着我在做什么了。
“公主…公主,你这是怎么了?”桃心不明所以,咋咋呼呼的跟在我身后。
为了避免引起他人注意,我略瞟了眼惊云。
惊云倒实在是个聪慧的丫头,只是这么一瞟,她就心领神会的抬手拦住了桃心。
可是,殷临浠会在哪呢?
书房吗?
我的脚步落定在灯火辉煌的书房外,但不巧的是此时却有好几个侍卫守在门口。
于是为了不惊动他们,我的脚下稍借力便靠着三脚猫的功夫跃上屋顶。
而当我猫着腰,小心翼翼的揭开琉璃瓦时...
“废物,我让你们看个人你们都看不住,若是坏了大事我拿你们是问!”依旧是白天那套白色戎装的殷临浠脸上带着浓浓的怒气。
在他的身边有个男子诚惶诚惧的跪伏在他脚下,“太子殿下,不是我等不想看住太子妃啊,实在是有人从中作梗啊,原本按照计划,太子妃都已经随着那血迹追来了,但不料沈右相却横插一杠中途劫走了太子妃,再等我们追去时...已经晚了。”
“你说沈霄...”殷临浠顿住,似乎在思量着什么的样子。
那张极好的容颜在烛火跳动之下变得半明半暗。
我的心亦随着他们的对话逐渐沉到了谷底。
原来沈霄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是殷临浠!他真的怕我因仇恨而破坏了他在他的父皇面前立功的机会,所以才派人监视我?
这怎么可能?我所熟悉的殷临浠他怎么可能是个贪功的人呢?
我难以置信的摇摇头,心里仍然存着一丝希冀。
然后,极力朝那个跪倒在他身边的人望去。
可谁知此一望,却还没来得及瞧清楚那人的长相,底下便传来了一声低喝,“谁?”
糟糕!被发现了!
我心下一惊,正准备逃离现场。
但慌乱中像是有什么击中了我的脚下。
使得我踩住的屋顶突然塌陷,我的身子也控制不住的往下跌去…
死定了!
我的脑海中凭空冒出这一句。
可想象中的那种痛楚却并没有降临,反倒是我的身子在下跌的中途,蓦地一轻。
然后快速的转了几个圈。
再等我回过神来,我的后衣领正被人提在手中,那个捉住我的人脚步也已经落定。
“什么人胆敢偷听!”
我的面前,是阴狠着面容的殷临浠,他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枚黑色的棋子。
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个棋盘,其布好的棋局中又恰恰少了两枚,所以说…刚刚击中我的是棋子?
“是我!”我抬起眼皮,直勾勾的盯着殷临浠。
那张在烛火下越是鲜明的脸上却是一愣,随后迅速将我从那个提着我后衣领的侍卫手里解救下来。
又神色紧张的扶住了我的双肩,“素儿,怎么会是你?你没事吧?”
“怎么会是我?”我斜着脑袋瞧着他,嘴角不自觉溢出了一抹冷笑,“怎么?你看到我似乎很惊讶啊,我有没有坏了你的大事啊?临浠太子!”
“素儿!”殷临浠面色复杂的看着我。
是时,我一把挥开了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转身望向那些侍卫。
其中果然有一人目光闪躲不及,只得将脑袋低垂在胸前。
我当然没那么容易放过他。
于是大步上前的揪住了那人的衣襟,待瞧清了他就是白天故意引诱我离开集市的人时,我心底原本存着的最后一丝希冀在一瞬间彻底被人浇灭了。
“他是谁?”我紧紧盯着殷临浠。
他却苦笑,“你听我说,你相信我,一切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相信?呵…”我冷笑更盛,“你让我相信你什么?相信你是真的在书房处理政事几天未出门,还是相信你怕我因为阿尔哈图到访鲜虞,会因仇恨误了你在你父皇面前演好一个太子的机会,从而故意瞒着我,甚至让人监视我?”
“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在你眼中我竟是如此贪图功劳的人吗?”
殷临浠面上挂着些许失望,然后抬手挥了挥,对侍卫道,“你们先出去。”
待那些侍卫领命出去了以后,他又继续道,“有些事情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但我真的不是像你想的那样,你要相信我!”
“要我相信你,那好啊…”我故意扯起一丝笑,“你带我入宫去,我就相信你!”
“你想做什么?”
我瞧着他略有些紧张的样子,突然失笑,“怎么?你害怕了?怕我会误了你的事?”
“你一定要这样吗?你明知道我…”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阿尔哈图是我的仇人,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你…”殷临浠欲言又止。
默了片刻才走近我,神色复杂道,“你先冷静点听我说,你说的我都明白,阿尔哈图于你有弑兄之仇,他的命自是要取的,但现在绝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我的手指攥的铁紧,随后猛地将他推到一边,自嘲道,“确实不是时候,毕竟你要当一个好太子还得倚仗他不是?再说我的仇恨又算得了什么?凭什么要你临浠太子也感同身受?你说的我都明白!”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任性曲解我呢?”殷临浠低吼,那双迷离的眸瞳里逐渐溢出些许愠色。
我呆了呆,继而转身,淡淡的道了句,“对不起,是我不该把我的意念强加给你的,但如今我只有一个请求…带我入宫,无论如何我要抓住这个机会。”
“我说过了,他的命自是要取的,但现在绝不是时候。”
“你放心,我会不动声色的杀了他,即使东窗事发我也会一力揽下所有罪责,与你、与太子府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波澜不惊的说完,回过身。
殷临浠却是满脸的难以置信,“你怎能如此平静的说出这样狠心的话来?我明明说过,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是甘愿的,但你有没有想过,那阿尔哈图是什么人?他现下作为吴国使臣,如今身在皇宫,若他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这的话,不仅是父皇难给吴国交代,搞不好还会成为吴国发兵鲜虞的借口,届时鲜虞的百姓该怎么办?难道你要他们为了你一人的仇恨,而通通去陪葬吗?”
“那我怎么办?就这样看着仇人在我眼皮底下,我却一丝办法都没有!”
我的身形不由的踉跄了两步,心中亦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悲哀开始极速蔓延。
“我不是说了,让你相信我的吗?阿尔哈图的命,早晚有一天我会亲手交到你手里,在此之前…”殷临浠目中有丝心疼的走过来,小心翼翼的抱住我,“在此之前,你先耐心的等等,终有一天,一定…”
终有一天…
可是那一天究竟在哪里呢?
这是无数次我感到了力不从心。
如长途漫漫中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黑暗,是那么的令人绝望。
在这个乱世里,我一个人该如何走完这条路呢?我已经厌倦了这种什么事都只能依靠别人来完成的感觉了。
殷临浠似看出了我的茫然,附在我耳边轻声道,“放心,在这个世上你并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呢!”
我愣了愣,鼻尖终于随着这句开始一阵一阵的泛酸。
这时,门外突然有人喊了声,“太子殿下!”
殷临浠的身形一震,然后放开我,冲屋外应道,“什么事?”
“皇上在宫里为吴国使臣设下了接风宴,特地邀请您过去呢!”
“知道了!”殷临浠回了这句话以后别有深意的望了望我。
最终在我的眉间温柔落下一吻,才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可好?今日,我会早些回来陪你的。”
我未说话,只是低垂下眼帘,死死咬着嘴唇。
见状,殷临浠微叹了声,抬手在我的头顶抚了抚,终于拧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又对守在门口的侍卫们交代了句,“你们给我好生照顾着太子妃,不能让她离开一步,若再出了问题,你们该是明白后果的!”
“是!”
待侍卫们应下以后,殷临浠的身影在门前滞留了片刻,才渐渐走远。
我该怎么办呢?听殷临浠的话乖乖在这等着吗?
如今仇人近在眼前,难道我真的要等一个没有期限的结果吗?
我呆呆的落座到书案边,盯着跳动的烛火正发呆。
“怎么?他三言两语就搅得你心慌意乱了?”
“谁?”我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四下张望。
门外却适时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再等那些声音落定了以后,书房的门方被人大力推开。
一道玄青色的身影随之走了进来。
“沈霄?”
他似笑非笑的望着我,向我伸出手道,“走吧,我有办法让你手刃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