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车队若是能够挂靠油田运输处,好处不言而喻。虽说不定时需要跑跑油田的业务,可也是有补贴可以拿。最为关键的是,红星车队能够享受油田内部各加油站优惠的汽油价格。
此时,城乡物资交流日渐繁荣,公路运输刚刚兴起,是货车司机的黄金年代。那个年代跑长途交的管理费用十分有限,不像今天的货车司机,需要同时应付交警、派出所、治安检查站、城管、林业、盐业、烟草、财政、工商等部门。因此跑长途,最大的成本就是油钱。
挂靠油田运输处,除了每月的定额免费汽油能领,还能享受优惠价格,这使得胡东车队的成本大大降低了下来。
胡东和赵跃民一商量,干脆扩大投资,直接将红星饭店卖了,东拼西凑,凑足了十辆东风。而原来红星饭店的员工,也全部去考驾照,改做货车司机了。
拥有十辆东风的车队,可是江北地区规模最大的一支私营货运队伍,出去运一趟货,十辆东风头尾相随,威风凛凛。当时关于公路货运生意有句话,“远看货车像天堂,近看货车像银行。”意思是有辆车,跑一跑就可以日进斗金。
油价成本低,又是一片蓝海市场。胡东和他的兄弟们没日没夜忙活,累了就在货车上打个盹,乐此不疲地干着。
胡东的车队生意扩大,不仅仅在邵湖镇地区,附近的几个城市也都扩展了生意。渐渐地,胡东和赵跃民发现,光是挨家挨户地跑货,似乎有些得不偿失。他们准备每日都开发定点班次的货车,收集零散的货物,从邵湖镇整批发往南京。
八十年代初期,经济正在恢复,城乡物资交流日渐频繁,城市工业产品的下乡,农村的工业原材料和土特产进城,成为红星车队的主要服务对象。这些货物品种繁杂、货源分散、批次多、批量少。
根据这些特点,赵跃民和胡东动起了脑筋,定点每日开设邵湖镇发往南京的货车,收集零散的货物,整发出车,化零为整,快速简便。在随后的九十年代,如火如荼地零担货运潮兴起,化零为整的公路运输成为风潮。而聪明的赵跃民和胡东,早就在1980年便奠定了零担货运的基础,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公路货运的祖师爷……
半年过去了,厂里的金刚石钻头如期下了生产线,按时交付给大庆和胜利油田。货款打来后,赵跃民随即宣布,要用多余的利润,造起两栋家属楼,先解决厂里部分工人的住宿问题。
家属楼平地而起,赵跃民挑了各车间的先进骨干和住宿困难的职工家庭,先行解决他们的住宿问题。
分到房子的各家各户,都要请赵跃民吃饺子,有的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有的还表忠心,说一辈子都要献身于机修厂。
赵跃民饺子吃撑了,便在厂区里转悠转悠,看到一名穿着蓝色环卫服的清洁工正在扫着院前的落叶,便是上去搭搭话,聊了才知道,对方是已经退休的工人,因为闲不下来,所以在厂区里做临时清洁工。
这位老工人叫葛志雄,平日里也是沉默寡言,低调得很,但是厂区的所有工人倒是对他很尊敬。
“老葛啊,我疏忽了……”赵跃民聊着天拍拍脑袋道,“我给厂里改善福利,光顾着照顾在职工人,忘记你们这些退休的了。”
葛志雄豪爽地笑了笑:“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就不劳厂长操心了。咱们一辈子苦惯了,当年打仗的时候,爬雪山、过草地、啃树皮,什么没干过?还是照顾一下小年轻吧。”
赵跃民聊着聊着,倒是对这位老工人挺喜欢,本想再聊几句,却听到车间一阵喧哗声和吵闹声。
他赶到车间后,却发觉气氛有些诡异。女工们个个都羞红了脸,互相咬着耳朵,而男工人们有些也露出嬉皮笑脸地坏笑。
“怎么了?”赵跃民问起车间主任翟军。
“厂长,这事儿吧……”翟军一时语塞。
“翟军你不是平时口齿挺伶俐的吗?怎么关键时刻打结了?”赵跃民问道。
“不是……你自己看吧……”翟军指了指身后的那位青年工人。
那位青年工人紧紧贴在机床上,满脸通红,表情窘迫。赵跃民一问才知道,这青年工人在操纵机床时与工友打闹,结果机床上一个轴承的钢环给套住了裤裆的关键部位。
这下可坏事了,进退不得。
“厂长……”那工人苦着脸哀求道。
赵跃民这才明白,刚才那些男工和女工的笑容,他也想笑,然而自己好歹是厂长,得保持厂长的威严。
“快,喊医生……”赵跃民吩咐道。
附件医务所的医生赶来后,碰到这种情况,也傻了眼,表示没办法。
“厂长,只能拆机床……”医生表示。
“这机床,好几百万呢,拆坏了谁负责?”翟军问道。
赵跃民深吸了口气,他明白,这机床构造精密,就算拆的过程中,也难免保证不会伤了那名青年工人。要是真的给人家断子绝孙,家属找上门来,赵跃民也应付不了啊。
“厂长,我疼……”那工人被卡住那么长时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谁让你瞎胡闹?”赵跃民板起脸道。
“我看,只能请八级钳工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翟军说道,“快,把老葛头找过来……”
“清洁工老葛是八级钳工?”赵跃民十分意外。八级钳工可是工人追求的最高目标,车,铣,刨,磨,镗,铆,焊,样样精通。不少都是机械行业的设计和制图的高手;必须掌握各种金属材料的机械加工性能,基本功强大得无以复加。
葛志雄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看了看现场的情况,冲那青年工人安慰了声:“没事儿,等会就好了。”
他让人找了一块V字铁、一把鸭嘴榔头,将轴承套连同青年工人的命根子,小心翼翼、端端正正地置于V型铁的缺口之上。
看着葛志雄慢慢举起的榔头,周围人都秉住了呼吸。
“葛大爷,我会成太监吗?”青年工人意志已经崩溃了。
“你别哭,别乱动。听我的,没事。”葛志雄耐心安慰道,他深吸了几口气,右手沉稳地一挥动。
只见那鸭嘴榔头,不轻不重、不偏不倚地击打在轴承环的顶部,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钢环顿时被击裂,散成碎片落了一地。
“葛大爷……”青年工人低头一看,自己毫发无伤。
“放心,你生三个大胖小子,都没问题。”葛志雄嘿嘿笑道。
葛志雄这一榔头,彻底把赵跃民给砸得震撼了。传说中厂里的中流砥柱,一根钢丝就能偷走一辆车的神一般的八级钳工,就在他眼前。
他宣布立即将葛志雄从清洁工的岗位解放出来,转而在厂里当起顾问,跟车间主任在一起办公。
赵跃民相信,六十二岁的葛志雄,宝刀未老,还能对厂里的生产做出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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