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生花摸完展昭的头, 就缩回手去鼓捣了一会儿，然后拿出来三个粉扑扑的果子递给展昭，边又戳了戳两边，似乎是给他、白玉堂和小四子吃。
五爷还是头一回见这种果子, 苹果不像苹果桃不像桃的, 像个粉红色的小灯笼。
展昭递给白玉堂和小四子一人一个, 说好东西啊，来的正巧刚好熟了，这里的特产别地儿吃不到的！
白玉堂见展昭吃得挺开心，又拿着果子判断了一下，觉得是虫子的可能性很小，应该是某种罕见的水果。
又看了看小四子, 就见小四子捧着啊呜一口，随后大眼睛又圆又亮地点头, “好甜哦！”
展昭凑到小四子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句, 小四子点头啊点头。
五爷也拿着果子咬了一口，觉得有点像清甜的杏，特别的爽口又不腻, 一种很优雅的味道……
白玉堂也不知道是怎么从一个果子里吃出“优雅”的感觉来的，但就是很喜欢。
展昭和小四子都瞧着白玉堂，甚少从他脸上看出对某样食物的喜爱，今天这个果子做到了。
“这是什么果子？”五爷吃了大半个，发现里面的果核竟然是白色的一个圆球, 跟颗玉珠似的。
展昭和小四子异口同声回答, “尸香果, 长古墓棺材里的。”
“咳咳……”
不出意料的, 五爷被一口果肉呛住了。
展昭和小四子两人“敷敷敷”地乐了起来。
蓝弁和薛烬一人一边拍展昭后脑勺, 黑水婆婆也无奈地伸手摸了摸脸刷白的白玉堂的头，“嫑听他俩胡说，这是朱玉果，因为怕光所以长在山洞里。已经绝种了，天底下就只有这一株，是小葬从一个古墓里找到的种子，种在自己宅子里的。每年全年开花，只有盛夏结果，花是白色红心，果是红色白心。”
五爷这才缓过一口气来，瞧了瞧一旁忍笑的展昭和小四子，同时，古墓里也传来了“敷敷敷”的笑声，黑暗中似乎有个黑影正在抖动。
薛烬和蓝弁都摇头。
展昭边啃果子边问葬生花，“小葬叔，想问你点事儿。”
葬生花就招招手，示意众人进屋聊。
展昭叼着果子钻进了小门。
小四子突然有点紧张——要进封土堆了诶！
薛烬抱着他，递给了先下去的展昭。
之后其他人也都从小门钻了进去。
葬生花家虽然门很小，但是也不难进，腿先下去，一蹦就落地了，对众人来说都不是难事。
小四子和白玉堂是头一回进千棺冢。
所谓的千棺冢，就是千口棺材一座冢，所以说，葬生花的确是住在坟墓里的，但那不是别人的坟，而是他自己的。
房间里有一座小山一样的高台，上面放着一口石棺。
五爷环顾了一下四周围的家具，发现有桌椅橱柜等等，但就是没有床，所以推测葬生花应该是睡在棺材里的。
因为房间本来就是一个坟墓，所以封土堆多高，上层空间也多高。
拜开封府所赐，白玉堂这个原本没什么机会进古墓的人，这些年来也进过不少次了……当然除了古墓还有各种洞穴，有阴森的也有恐怖的。
但葬生花这座墓，既不阴森也不恐怖，相反的，这座坟的内部，很漂亮。
坟墓也不是完全不透光，头顶有按照星空凿刻出来的窟窿，似乎是镶嵌了琉璃镜，投下来的光不多，都是七彩的……黑暗的坟墓顶上有浮动的七彩光晕。
白玉堂发现光亮的位置都刚
刚好，书桌、茶几、棺材……一些需要光的地方有适度的亮光，其他地方则是一片黑暗。
而最神奇的是洞窟的四壁布满了雪白的藤蔓，藤蔓上白色的圆形叶片，叶片之间，挂着一个个粉红色的朱玉果。仔细看的话，还有几只黑色的蝴蝶在七彩的光晕间缓缓飞过，纯黑的翅膀上，有珠光……
白玉堂和小四子都仰着脸看这棵神奇的朱玉果树，头一回见白色的树。
黑水婆婆还把小四子抱起来，飘到上空让他看……结果引来了两只黑色的蝴蝶围着小四子转，一只落在他脑门上，一只落在他鼻尖上。
小四子对着眼看鼻尖上那只黑蝴蝶，发现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品种，而且这个蝴蝶黑色脸当中有一个白色的图案，看着像是个小人。
小四子歪着头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怎么看怎么像那个石雕的稻草人。
团子还有些怀疑，是不是最近一直想稻草人的事情，所以产生错觉了。
等小四子想仔细瞧瞧的时候，那只蝴蝶就飞走了。
团子仰着脸，看着两只在白色藤蔓间翩翩起舞的蝴蝶，就听黑水婆婆跟他说，“这个蝴蝶，是养好朱玉果的关键哦！”
小四子好奇看婆婆。
“朱玉果生在黑暗中，怕光又怕风，而黑暗的山洞里，蜜蜂和普通的蝴蝶都不会飞进来，所以就算开了花也不会授粉，所以就不会结果。小葬在古墓里找到朱玉果种子的时候，还有一些黑色的石头，就是这种黑蝴蝶的虫茧。一起埋在地里，等朱玉果发芽长大，花开的时候，这些黑蝴蝶就会破茧而出。一般蝴蝶寿命都很短吧，但这种蝴蝶寿命超级长呢，而且永远都只在这个墓里跟朱玉果一起生活，从来不会飞出去。”
“喔……”小四子听得直呼神奇，同时，这种黑色的蝴蝶，让小四子莫名就想起了之前在水月宫，天尊孵出来的灵蝶……但感觉又好似是相反的，天尊那只灵蝶转瞬即逝，但这种黑蝶却似乎可以永生。
想到这里，小四子的小脑瓜就开始不受控制地瞎想了起来……尊尊是银羽族，是天羽族和人类的后代。而灵蝶是天羽族的东西，天羽族都是白色的呢。那……小葬叔这个感觉好像都是跟天羽族相反的，天羽族住在天上，小葬叔住在地下，天羽族超级适合白色，小葬叔一切都是黑色的呢……
黑水婆婆看着眉间皱个小疙瘩的团子，笑眯眯搂着蹭——真可爱！手感超级好的肉呼呼。
众人到桌边坐下，葬生花拿了茶具出来招待客人。
生活在地底的葬生花自在了很多，完全不像在地上那么自闭，虽然整个人还是罩在斗篷里。
五爷被黑陶描金的茶具给吸引了，从没见过这么古朴的茶具，就有些怀疑是不是古董……但葬生花进出古墓是从来不会拿陪葬品的。
展昭小声跟白玉堂说，“小葬叔在某个古墓里看到后，喜欢的话就会画图纸，然后自己回来照着做。”
五爷一挑眉——这个手艺可以啊！
环顾四周，所有家具都非常古朴上档次，五爷就看展昭——都是小葬叔做的？
展昭点点头，他没事就在地底下鼓捣这些。
白玉堂突然有些感慨，别人看来不可理喻的生活方式，小葬叔却是乐在其中。不是他不懂快乐，是他的快乐，别人根本不懂。
煮上花茶，小葬叔坐在桌边笑眯眯搂住被黑水婆婆放到他身旁的小四子，歪着头看展昭，像是问——要问什么呀？
展昭就说，他们抓到了一个功夫跟小葬叔很像的，能控制和躲在影子里的女人。
葬生花听完脑袋歪向了一边——所以嘞？
展昭和
白玉堂对视了一眼——小葬叔没什么反应啊。
小四子捧着花茶喝了一口，润润嗓子，伸手拍拍自己胸口，示意展昭和白玉堂——让我来说，我最爱说话了！
随后，展昭和白玉堂慢悠悠喝茶，小四子絮絮叨叨，从鸢栖楼闹鬼、到开封府发生稻草人杀人案件，再到他们为赵祯寻找也忘忧，又到五莲山里的逆言灵诅咒石，最后是也府的祠堂，黑石小人和幽莲元宝……
这一通说啊，叨叨叨小一个时辰。
展昭和白玉堂都觉得，小四子祖上跟龙乔广没准是亲戚……
一群老头老太跟听书似的，纷纷表示震惊，这从江南回开封府一个月都不到，是出了多少事？
展昭在一旁还觉得挺委屈——我小时候分明就是很安分的体质，从来没碰到过那么多事情，对不对？！
几个爷爷奶奶都斜着眼看他——魔宫几百户，哪家为点什么事吵架你不知道？谁家下雨漏水了你都知道，从小就爱管东管西！
展昭一扭脸——哼！
小四子顺利把故事讲完之后，就自顾自咕嘟咕嘟喝水，葬生花问展昭，那个黑石雕的稻草人长什么样子？带来了么？
展昭说在骨灰坛里，妖王不让碰。
“哦……”葬生花摸着下巴，“那个什么元宝之书，可能是一本黑石咒书。”
“黑石咒书？”展昭好奇的同时很欣慰——终于有点线索了。
“这个东西，有点说来话长了。”小葬叔双手揣在斗篷袖子里，下巴靠在小四子脑袋上，不紧不慢地说，“你们有没有见过一种虫子，它们本身是无毒的，但是身上长的花纹，跟剧毒的蛇或者虫子很相似。”
五爷微微皱眉——要从虫子说起么？
小四子举手，“这个我见过哦！蜥蜴壁虎也有这样的，伪装成剧毒的动物，这样就能吓到捕食者。”
葬生花点点头，“有某样东西特别强的时候，就会有一些依附于它或者模仿它的存在。好比说银狐族和月姬族……”
听到这儿，小四子嘴就噘起来了——讨厌月姬……
葬生花接着说，“同样的，银羽也有类似的伴生种，黑羽族。”
小四子眼睛睁得溜圆——啊！脑洞竟然成真了！
“黑羽？”白玉堂也是头一回听说。
“黑羽其实是并不是某一个特定的族，他们起源很早，传说也很多。但是这帮人呢，碰上了个好的时代，那时候的皇朝笃信巫术，所谓的黑羽族，其实就是常年穿着黑色斗篷，斗篷上有黑色羽毛装饰的巫师。”葬生花解释道，“当年北蛮有很多的巫族，都是黑羽的后裔，黑羽最兴盛的时候，族长担任过国巫，天下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这群巫师的手上。”
葬生花强调，“你们可以去问问幽莲和白鬼王……当年北蛮的大军是相当强悍的，除了士兵能征善战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有巫术傍身。但是，北蛮巫师只是继承了早先黑羽遗留下来的，一小部分巫术而已，绝大多数的黑石之术都已经失传了。”
跟公孙一样，从来不相信巫术的小四子觉得三观受到了冲击，仰起脸问葬生花，“巫术真的存在么？”
葬生花突然一抬手……
小四子就见有一道黑色的影子忽然从桌子上钻了出来，和葬生花的手一模一样的形态，帮他倒了杯茶。
小四子眨眨眼，盯着那个放下茶壶又缩回到桌上的影子瞧着……
“无论是居于山野的农户，还是住在深宫的皇族，在他们看来，这种算不算巫术？”葬生花问。
小四子歪了歪头，试探着问，“有形内力？”
爷爷奶奶们盯着团子看了一会儿，纷纷伸手摸头，“哎呀好聪明！天才！”
白玉堂和展昭也若有所思——的确，小四子会知道“有形内力”？那是因为老跟他们在一块儿，但天底下这个年纪的孩子，可能只有他、良辰美方……这种情况的才会知道有形内力这玩意儿。大多数人都会觉得，这只是巫术或者某种妖法。
“黑羽族的所谓黑石之术，其实是一套完整的功夫门类。”葬生花接着说，“武功门类虽然很多，但大类其实很少，追根溯源，很多功夫都是同宗同源的。就好像我和黑水，我俩师承完全没有关系，但都是属于黑石一门的分支。”
“都是黑色的么？”众人努力找了一下两者的共同点。
葬生花却摇了摇头，“区别就在于，先天天分和后天天分，一个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一个是后天创造的。”
展昭和白玉堂都看着葬生花——详细说说？
“天尊和天寒的极寒内力是天生的吧？”
展昭和白玉堂都点头。
“但黑水天生是不带毒的。”葬生花指了指黑水婆婆，“她的毒是蛇王血造成的。”
说着，又指了指自己，“我身上也有毒，是尸毒。”
展昭和白玉堂都摸着下巴……这样啊。
“不止如此。”葬生花道，“白鬼王也有毒，是西南雨林里的瘴气。”
听到这里，小四子突然“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难怪九九怎么都学不会白焰，因为九九身上没有毒。”
一群老头老太又盯着团子看了一会儿，再一次同时上手摸头，“哎呀怎么会这么聪明！小天才！”
“所谓的黑石之术，并不是巫术，而是一种特殊的，带毒的武功。”葬生花指了指盘踞在穹顶之上的那一株朱玉果，说，“毒，就相当于这些蝴蝶，是练成这门派功夫的关键。与黑色其实无关，与毒有关。蛇王毒是黑色的，所以黑水的内力是黑色毒雾。雨林瘴气是白色的，所以白鬼王的毒焰为白色。而要练出我这样的鬼影内力，需要中尸毒。黑石之术之所以得名，是因为这种武功被刻在黑色的石头上，藏于多处墓葬之中。而且黑羽族留下来的遗产相当多，都是以黑石坟墓和黑石物品存在。不止有关于武功的，还有机关的、建筑的，甚至还有食谱，当然是吃了就归西的那种。有黑石的坟墓里通常都没有尸体，只有黑石，所以黑羽族的尸骸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只有各种形态奇特，功能各异的黑石，有的是有字画的刻文石板，有些是石雕图腾。关于黑石之术和黑羽族，我也是通过一些古墓里发现的文献知道的。”
展昭和白玉堂可算没白来这一趟，算是都搞明白了。
“那……我们抓到的那个女的，也是中了尸毒，然后偶然得到了黑羽族的黑石刻文，学会的功夫？”
葬生花想了想，摇摇头，“不像，你们说小白龙一个雷把她劈了是不是？”
展昭点头。
“影子还被你拽住了？”葬生花问白玉堂。
五爷也点点头。
“嗯……”葬生花摸了摸下巴，“感觉学的不是太地道，内力也不是太高……”
白玉堂和展昭也有同感，虽然武功跟葬生花很像，但是内力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小四子想起了赵祯小时候看到的那个带影子的人，就跟葬生花又说了这段。
“哦？那个影子回头看皇帝了么？”葬生花问。
小四子点头。
“这个看来练得不错……如果练得好的话，小白龙一个雷劈下来，只会劈中内力。”
“劈中内力的话
，应该没关系吧？”白玉堂想了想，鲛鲛下水不用换气也不会淹死，他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当然了，只要不劈中本体都没事，这是有形内力最大的优势所在。”葬生花看了一眼脚边自己的影子，众人都下意识地低头……就见那影子正仰着脸看众人，头部转动的方向跟葬生花完全没关系，就像是活的。但看着又的确是个影子，感觉完全没有实体，甚是诡异。”
白玉堂和展昭都感慨了一下这种内力的神奇，五爷还好奇问，“那我师父不知道黑羽族的事情么？”
一群老头老太都“噗”了一声，无情吐槽，“你师父别说黑羽族，连天羽族他都不知道，天羽灭亡的时候傻瓜小游还是只宝宝，他知道什么呀。”
“其实我们也是头一回听说什么黑羽族黑石咒书。”薛烬小声跟展昭说，“你小葬叔一年也说不了这么多话，今天大概心情很好。”
黑水婆婆也表示拒绝承认，我黑水宫跟黑羽没半个铜板关系！
众人都瞧着她——分明圣灵王当年捡了那么多天羽族的宝贝。
婆婆跺脚——跟笨蛋小游才没有关系！
展昭见葬生花心情挺好，就问，“小葬叔跟我们一起去开封府吧？”
葬生花本来超开朗的，握着小四子两只小胖胳膊晃来晃去，一听展昭这话立刻呆住了，随后“咻”一下。
小四子明白过来时已经被转移到了黑水婆婆手里了，葬生花则是不见了。
薛烬和蓝弁回头看着旁边黑暗中的柜子，“你躲什么，跟昭儿去趟开封怎么了？”
柜门打开一条缝，葬生花斗篷里伸出一只手摆啊摆，那意思——才嫑去开封！外面晒。
展昭和白玉堂正想怎么出个主意把小葬叔骗走，黑水婆婆飘了出去，不一会儿，拿回来一个黑色的大口袋。
修罗王和酒仙两人把柜子给堵住了，连拉带拽，把葬生花连同影子一起抓出来塞进了布口袋里，口袋扎紧之后还打了个结，递给了展昭，“喏！”
展昭和白玉堂接过还在动弹的袋子，直接好家伙……
千尸怪抱着胳膊往跟前一凑，“昭昭啊，我也想去开封府。”
“千爷爷你也去么？”展昭开心。
千尸怪点点头，“我对那个带影子看小皇帝的人，有点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