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是车辗过一般地疼痛。
胤禛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繁杂的人头……屋子里药味极重,明黄色的床帷在这会看上去格外的刺目,他心头不由升起一股烦闷来。
白日里突然一阵眩晕,他只记得自己向着地面狠狠摔过去,便再无知觉。他满心以为,自己这回肯定是药石无救,便要大行归去,却不想还是被人救了过来。
心底却是一片酸楚,若真个离世,他便可以长眠于陵寝之中……云钰自在那处等他,又何必在这世上捱苦。
却还是被救了过来,活在这无尽的孤独之中。
了无生趣。
胤禛长长的叹了气,似是要将心中无比憋闷都呼出……却不想听到耳边的惊呼声:“主子,您醒了?”那声音极是陌生,完全不似平日那高无庸。
他心底微泛疑惑,高无庸去哪了?便抬了眼,向那人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年青而瘦弱的面庞,只有一双大眼睛在那小太监的脸上不停转动。
“主子,您总算醒了,要喝水么?要吃东西吗?!!”这小太监极为呱噪,他有些不耐,开口便想问高无庸,不料或许是因为昏迷过久,嗓子干涩无比,竟是无法出声。
或许也多亏了无法出声。
胤禛的视线在这一抬眼之间便扫过整个寝殿,这并非他日常所居住的地方,而且……他的视线定在床前的帷帐上。
明黄色的帷帐上绘着活灵活现的……蛟。
没错,上面的龙是四爪,而并非天子的五爪,再仔细看去,这里一切的陈设,都并非天子规制。他再熟悉不过,这些分明都是皇子所用器具,难道说……难道说上天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让他回到了过去么?
他心头不由一阵激动,如果真是这样……如果真是这样……如果真是这样……他有些不敢想像,如果他回到了过去,那是不是意味着可以找到云钰?就是不知道现在是康熙多少年。不由握紧了拳,示意那小太监扶他坐起。
那小太监还没来及说话,就听外面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尖细而高昂的声音让他心头一紧,皇阿玛?
不待那声音落地,一缕明黄色便映入他的眼帘。胤禛深吸了口气,看向那人。因着是背光,所以那人的脸部看的并不是很清楚,但微显蹒跚的脚步让他可以轻易地分辨出,来人的年纪已经不小。
“永琰,你没事了?”那人还未走到他的面前,便急忙开口,显见是心如火焚。
永琰?
胤禛着实愣了一下……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永”字,是弘历、弘昼他们孩子的辈份,怎么会有人如此称呼自己?
一股不详的预感从他心头升起。
他半眯了眼,试图看清那人的面貌。他已经离自己十分的近,近到胤禛可以看到他的眉眼……虽然已经是风霜略带,但他的眉眼却同年轻时十分相像。
自己绝不会认错。
面前的这个人是……弘历!
他心头顿时警觉,现下是什么情况?胤禛深吸了气,却也不说话,任由那人的手抚过自己的额头。
只听那人道:“永琰,你莫怕,没事了,没事了。”
胤禛心脏跳地极快,为什么弘历会自称“皇阿玛”?他又为什么叫自己“永琰”……莫非……莫自己自己夺了自己孙子的舍?
眼神不由从弘历的脸上飘过,投射向自己的身体。
此时他已经被人托起,恰能够看到自己的双手:那并不是自己的手,上面并没有因长期批阅奏折遗留下的茧子,也没有长久握着那碎裂玉镯而留下的伤口。
这双手修长而光洁,看上去……极是年青。
他倒抽一口冷气,却引起额上伤口剧烈的痛楚,痛得他一阵抽搐。弘历见状,连忙唤太医为他诊治。
那王太医上前一步,搭了脉,微一沉吟,轻道:“回皇上的话,十五阿哥并无大碍,只是因着头部受了撞击,故有些许淤血,过二天便好。”
胤禛见他这么一说,一边的弘历舒了一口气,又将目光调回自己身上,颇是慈爱地开口道:“永琰,你莫怕,有什么尽管同皇阿玛说。”
胤禛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缓慢开了口:“现下……是哪一年?”
弘历顿时变了脸色,死死盯了他,却还是道:“乾隆五十一年,你竟然不记得了么?”
胤禛听得那“乾隆五十一年”六字,心脏立时停跳几拍,不过一觉而已,却已经是苍海桑田?虽着如此,他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昏迷这许久,以为已经过了数年,不曾想……”
弘历听他这么一说,脸色顿时缓和下来,似是感慨:“你乃天皇贵胄,有神人护佑,绝不会出事的,好好休息罢,莫要胡乱思想。”他伸手为胤禛掖好被子,转身吩咐一边的王太医,“好好照料十五阿哥,倘若他有什么不好,即使诛了你们九族也不为过。”
叮嘱完毕,又回身抚了抚他的额头,这才缓步离去。
胤禛盯着弘历远去的背影,久久无言。却真是造化弄人,他竟然成了自己儿子的儿子……他不由苦笑,闭了眼,妄图脱离这一堆混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