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三月三上巳节，春光乍暖，院中的一树梨花开得沸沸扬扬，如团团云絮，在和煦的微风里漫卷漫舒。我换上轻薄的湘妃色绫子小菊花纹对襟衫，配着青莲色撒花纱裙，又给十四穿上绀色银丝暗竹纹箭袖长袍，腰间挂上金银牌等诸小玩意儿，前脚后腿的伺候。

　　十四见我大费周章，遂问：“今天是何好日子？”

　　我后退两步，上下将他打量一番，平素他在家中不甚讲究，青衫布衣也不计较，没得半点儿王公贵族的臭架子，好不容易寻个借口给他打扮打扮，果然身姿气魄不减当年，且还多了许多耐人寻味的沧桑韵味。我看着欢喜，替他抚平肩上褶皱的当口，不禁往他颊边亲了一口。逗得他愣了愣，又轻嗤一笑，倾耳细声道：“轻浮。”

　　家里的奴仆不多，我们反而自由许多，也不必担心失了规矩，叫下人耻笑。

　　我拖着他的手往外间走，心像是飞在半空中，快乐道：“你忘了啊，今日是上巳节，咱们去集市上买点兰草，回来煮香汤沐浴，以保来年全家都健健康康的。”

　　十四任我牵着，温声道：“让厨房的老婆子去买...”

　　我顿步，回头横他一眼，道：“本来我还想自己去山里挖呢，顺便摘些槐花回来，给你和康儿做槐花饭，我记得你以前可喜欢吃了。”

　　十四道：“才开了春，山上的路不好走。”

　　我道：“就是。”然后牵着他继续走到了天井里。

　　阳光如金子一般洒下，鸟鸣虫叫，春风拂面，鼻尖萦绕着泥草香花的味道，烦恼于是随风而逝，忘记了世间所有的纠葛，是人生中最惬意的时光。

　　十四哭笑不得，道：“就是？！”

　　我理直气壮道：“就是啊，山上的路不好走，所以咱们去集市上买嘛...”出了院门就是青石铺路的小巷，沿巷不足百步，就是大街——黄泥土填的大街。

　　没有仪仗，也没有护卫，连丁巍我也让他在家陪着玟秋。与十四成婚后，反而是在清河镇，我们才有机会真正的单独相处。

　　集市在一座不知名的桥头，两侧摆满了箩筐簸箕，里头放满了鸡鸭鱼肉蛋、羊腿、猪蹄之类，西红柿、莴笋、菜心等则直接堆在地上任人挑选。还有卖槐花的、卖梨花的，卖书的、卖树的、卖绫罗布匹的，连卖儿卖女卖奴才卖奴婢的伢婆都雇了人在巷口呦呵。

　　我东瞧瞧西看看，这个也想买，那个也觉便宜，十四倒自在，双手背着身后，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嘴里只说好好好，买买买。

　　闹了一上午，最后真正下订单的只有兰草，和半屉沾着露水的槐花。

　　我们正要打道回府，有个包着粗布头巾的老农妇突然拉住我，递过一捆兰草，笑颤颤哀声道：“夫人，小的早上在山里采的，洗得干干净净了，您拿回家就能直接煮香汤，就剩这一点儿了，小的家里两个孙子没人看管，急着回去，三文钱卖给您了。”

　　说着，不等我反应，径自往我怀里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