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一帆看出了王暮雪的心思,解释道:“这不难猜,天英这个行业应该都是预付模式,企业做得越大,现金流就会越好,估计现在账上已经趴着几十个亿的现金,根本不缺钱。小雪你想想,就算你们真将它送上去,这家企业今后很大概率都不需要额外融钱,说不定还会拿IPO融来的钱直接做投资理财。”
王暮雪闻言手中的叉子都停在了半空,而蒋一帆则是拿起桌上的热水壶给王暮雪和自己都倒了一杯水,只听他说:“其实小雪,我想说是,虽然天英的魅力很大,但从客户的潜在业务量,以及成功率来看,山荣光电无疑比天英控股更重要,所以曹总才派你过去。”
“那他为什么不派柴胡?为什么不派其他人?为什么偏偏就是我?我做天英做的好好的,为什么偏偏选了我?”
王暮雪再也压不住心里这杆天秤了,这段日子她不能对任何同事发泄,因为她不想最终这些抱怨被曹平生知道,但其他非投行朋友,又没法对她的遭遇感同身受,所以她只能憋在心里。
而今天,王暮雪终于找到了一个最合适的聆听者。
“因为曹总要锻炼你。”蒋一帆说着吹了吹杯中水,抿了一小口。
王暮雪用手撑着太阳穴,将头扭过一边,“一帆哥,我虽然没你聪明,但我也不笨,曹总赶我走,还不是因为我们家的事,他怕影响客户关系。”
“如果是怕影响客户关系,为什么派你到更重要,更需要维系的客户那里?”
王暮雪还没来得及开口,蒋一帆就继续道:“而且还是你一个人去,一个人去你知道意味着什么么?意味着你要挑大梁,而且因为没有人与你一起出现,客户如果单独对你做背景调查,自然没有任何其他组员的资历可以帮你掩藏;但你如果在天英不走,现在不过也就是八个人中的其中一个,就算你家出了点事,对整个项目组影响也不会太大,更何况阳鼎的事没牵扯到明和证券,因为上市时以及督导期内都没出事,这对明和来说反而是个加分项;而对于天英控股来说,券商整体有保障就可以了,不会在乎单独哪个项目组成员个人的家事。”
“怎么不在乎,我觉得如果被邓玲知道了,她肯定特别在乎,现在我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王暮雪愤愤道。
“你是说天英控股的副总裁邓玲?”蒋一帆问。
“对,她是大内总管,其实IPO就是她说的算,天英董事长张剑枫的工作重心在海外业务上,一年就没几天在国内。”
“这就难怪了。”蒋一帆好似透析了什么,露出了一个让王暮雪费解的迷之微笑。
“难怪什么?”
“小雪,你跟柴胡是同时进的部门,你们都已经有三年投资银行工作经验了,是时候学习如何挑大梁了,只有将你们拆开,才能让两个人都得到锻炼。天英整天跟券商接触的领导是女的,如果我是曹总,我也会把你调走留下柴胡。”
“为什么?!”王暮雪两眼直勾勾地瞪着蒋一帆。
“因为异性好沟通,很多容易对同性发火的事情,对异性就会弱很多。山荣光电的所有高管据我所知都是男的,所以当然得派你去,尤其财务核查工作量这么大,这种吃力不讨好又得罪企业的工作,有个大美女去现场盯着,他们才会愿意配合。”蒋一帆说完,笑着将面前纸盘中最后一口蛋糕吃掉了。
王暮雪对蒋一帆抛出的这个理论哑口无言,好似什么事情从蒋一帆嘴里说出来都有根有据。
“一帆哥,如果我现在是刚进投行,你说这些,我立马就信了。”
“难道我说的不对么?”蒋一帆笑了。
“当然不对!”王暮雪开始反驳,“单枪匹马挑大梁的能力,我在文景科技就练出来了,用不着再练一次!”
“文景科技那是新三板。”蒋一帆强调一句,“现在这个是IPO主板的企业,而且文景的时候你毕竟上有胡保代,下有杨秋平,现在你有什么?”
“我……”王暮雪一时词穷,因为她确实可怜得连一个实习生都没有。
“更何况天英控股目前的问题你们都应该挖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是不是就是一边等企业整改,一边收材料这种重复性工作?”
“是这样没错……”王暮雪声音越来越小了。
“那就对了,你为何还要浪费时间继续留在天英呢?除非有新问题出现……更何况财务核查你没做过,不是正好可以锻炼一下么?你难道不希望锻炼完之后,可以马上回去指导柴胡么?”
听到这里王暮雪深吸一口气,指导柴胡?
这个优势听上去就很有诱惑力,谁不想在工作之中,自己可以瞬间获得一种技能,超过同期入职的同事呢?
于是王暮雪一股脑将面前剩下的蛋糕全部吃完了,感慨道:“一帆哥你不应该来干投行,你这么会安慰人,应该去做心理咨询师。”
蒋一帆笑着起身,将沙发上的小爱抱在怀里,“你三年前还让我去参加《最强大脑》,现在又让我去当心理医生,以后不知道又换成什么职业……”
王暮雪没有说话,只是单手趴在桌上,看着蒋一帆抱猫的侧影,突然觉得情商这种东西真的很难培养,同样一件事情,跟蒋一帆聊就很舒服;跟柴胡聊,获得的安慰其实还不如自己大哭一场。
怎么这个男人说什么都那么让人相信呢?
尽管王暮雪此时觉得自己是被忽悠的,但她还是依然选择相信蒋一帆,相信曹总不是抛弃自己,而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
这么想确实很舒服,毕竟相信阳光,可以让一个人焕然一新。
“这次曹总没向你要财务核查报告么?”蒋一帆的话突然打断了王暮雪的思绪。
“啊……哦,问了,只给我两周,于是你也可以想象,我交了一份多么粗制滥造的报告,曹总把我骂了两个小时,说我的水平简直不可能高中毕业。”
“他没说小学已经很好了。”
蒋一帆这么打趣,王暮雪也笑了,她依旧趴在桌上,单手玩弄着叉子,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好似从来就没有光明过,一直都在看不见的泥沼里奋力游,如果知道方向,奋力游并不会累,累的就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游向哪里,正如她此时根本不知道一份让曹平生满意的《财务核查报告》应该怎么写。
毕竟以前交过报告的同事都被骂得狗血淋头,貌似唯一一个没有被骂过的人,传说就是蒋一帆。
于是王暮雪灵机一动,突然直起身子,叫住了准备抱猫上楼的蒋一帆,而后露出了一个狸猫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