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无尽的黑暗,身后亦是无尽的黑暗。
脚下是水,却是可以浮身在上踩的水,脚尖一点,就像一滴水落入这片暗黑下的冰湖之中,却落水无痕,只闻一声‘嘀’的声响。
沈重欢在这片暗黑中摸索良久,先是精神力气足,跑了好一阵,不辨东西南北,只顾往前跑,却始终走不出这片黑暗。
而后感觉自个儿四肢乏力了,口干渴燥,两腿如灌铜铅一般再也迈不动。
于是她累得只得坐在这一万无际的黑暗中,与身下这片寒冷透骨的冰湖为伴。
万籁俱寂。
“阿肥……阿……肥……”
终于听到有点儿响动了,似是从遥远的时空中传来的呼唤。沈重欢抬起头,想要仔细辨认那声音的方向。
可那声阿肥却像放飞的风筝似的,越飞越远,越飞越高,陨落了,也听不见了。
“我在这儿啊,我在这儿啊。”沈重欢望着黑暗的苍穹喃喃道。
可外边那个声音终究还是走远,她知道自个儿逐不到了,便也不喊不闹了。
只稍余片刻,便又听到外边的声音了。
“这都过去好几天了,怎的还不见好!你不是号称‘国医圣手’么?你不是太医院的提点么,你们沈家不是世代行医悬壶之家么?怎么一个小姑娘你都束手无策!沈长桥,我告诉你,要是我们家阿肥因着二房那个傻子出了什么毛病,我饶不了你!别说是进我三房的门,我家安哥儿就是这辈不娶,也不会把那个妖孽招惹进来!”
“母亲,您少说几句,阿肥现在这样,父亲定是比谁都急!”另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而那浑厚的嗓音,满是惊愕!
“父亲,阿肥这都昏睡好几天了,到底是什么情况?”有人温温和和地问,可语气却满是担忧。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父亲,您这是怎么了?”
……
而后这些声音已经渐渐远行,渐渐消失,便再也听不到了。
信仁居这边的情况,清桥居二房的沈丽君已有所闻。
她起先倒是不信,以为这是沈重欢装病来着,后来情况持续了好几天,派出去信仁居那边打听消息的丫鬟和小厮回过来的信儿都是一个,只说那三房的三小姐是病邪入体昏睡不醒来着。
沈丽君指尖缠绕着那银簪上的丝绦转了转圈儿,似笑非笑地听着安插在信仁居的人如是禀:
“三房三小姐发病那天,正是咱《再乐缘》的话本子传得最热的那一阵,听说那天信仁居的东厢,沈三爷,三房的大公子,大小姐都在。厢房外守门的丫鬟只听到三房的三小姐说要订亲什么的,后来便是一阵慌乱,那三房三小姐便发病了。高热不断,昏睡不醒。
昨儿个听说沈三爷在信仁居的西厢守了一夜,诊脉开方子,方子改了好几道,也不见起色,说是连药都吃不进了,再这样拖几日,怕是人都会没了。三房太太也是急疯了,还给沈三爷放出了话,说是,说是……”
报信儿的小丫鬟说到这里,小心翼翼地抬眉看了看沈丽君的脸色,欲言又止。
沈丽君听到此处,挑了挑眉,颇有些兴趣地望着这小丫鬟:“你说,我倒是想听听,三房那位太太说了些什么。”
那小丫鬟酝酿了一会子,才小声道:“说是,让大公子这辈子不娶妻,也不让姑娘进门!还说,还说姑娘您就是一个招祸的妖孽!”
沈丽君闻言不露喜悲,看得那报信儿的小丫鬟一阵浑身发毛,骇得双膝一跪,瑟瑟发抖:“姑娘,姑娘饶命,饶命!”
“哈哈,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人!你下去吧,去映雪那儿领点银两。下次,再有这么好的消息,记得过来报给我啊。”
沈丽君捂嘴蓦地一笑,那小丫鬟讶得瞪大了双眼。
“我说三婶一直沉不住气,这会子有了欢妹妹这事儿做托,终于是把自个儿的心里话说出来了!你说,你们这些古人,好好说句实话不行?非得掖着藏着,真是虚伪。”
那小丫鬟听了这话儿之后,呆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刘映雪将人领走。
“大白,你说,三婶说我是个妖孽,我像个妖孽吗?”沈丽君笑着问身边的壮硕大丫鬟。
那大白的壮硕丫鬟,从袖口摸出了一块香酥枣泥糕,一口塞了进去,满嘴含糊,很认真地打量起自家姑娘:“姑,姑,姑姑娘,好,好好,好看。”
“你吃,你先吃了,咱再慢慢说。”沈丽君一边儿说,一边儿还给大白倒了杯水。
那大白吞下一整块枣泥糕之后,接过沈丽君倒过来的水,不客气地喝了。刚刚要不是有不认识的人在,她早就把那枣泥糕给吃了,那袖袋里就装着四块糕儿,只剩一块儿没吃了,她念着念着,就把这糕片儿摸软发了。
“大白,你刚刚说,我怎么来着?”大白那话沈丽君是听到了,不过她似乎还嫌听不够。等着那傻丫鬟再多实诚地赞几句。
“姑,姑,姑娘,说,说,说啥?”
这是吃完东西就忘记了?
沈丽君有些傻眼,顿时觉得心情更好了。
唤来刘映雪吩咐:“你去跟那人说一声,《再生缘》第一个集子给出个画册,记得将咱三房的欢妹妹也画上去。人画得不要太像,也不要一点儿也不像。不过要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咱欢妹妹。”
——
这厢陆越急了几天。
二房表姐那边来信儿,说是三房的欢妹妹病了。他心里可愧疚了,若不是自个儿来了这么一手,那欢妹妹也不会急出毛病来。复又听说,连药都吃不进之后,他就更坐立难安了。
这美人还没娶进门,要是就这么消香玉陨了,那所做的这一切,不是白搭了?
于是领着自个儿贴身的小厮,驾着马车,载着一堆人参灵芝,就要去探病。
“爷,爷,车梁子断了!您先下来!”赶车的小厮撩起马车帘子,将自个儿主子请下车。
“这一路上好好的,怎的车梁子突然断了?”陆越从马车上下来,有些意外。精明的目光扫着四下看了看,正是刚离了城中拐进城西的那三黄巷口,按说这车都到门口了,怎的会突然坏了梁子?
莫不是有什么阴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