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相公有什么事情要和妾身说?”,严梦筠睁大眼睛,一副呆萌的表情。
“额…”,彭岳看到严梦筠这个样子,突然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梦筠,有个叫夏言的老大人…你知不知道啊?”,彭岳有些神色讪讪地说道,“他现在又被皇上召回朝了…”
彭岳吞吞吐吐了半天,最后竟绕到了这件事上。
“哦,妾身知道他的…”,严梦筠有些漫不经心地喃喃说道,“爹爹好像是不太喜欢他的…不过,他回来了,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
“嗯…夏大人之前不是内阁首辅嘛,所以他回来之后…”,彭岳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再往下说了,这本来应该是很高兴的一件事情,可面对严梦筠,竟如此难以开口,“就是说…现在皇上恢复了夏大人以前所有的官职,他代替了…代替了岳父,重新主政了…”
“原来是这样…”,严梦筠有些不高兴地扒拉着饭碗,“那爹爹呢?”
“岳父大人没有事情,只是由夏大人回朝主政罢了。”,彭岳连忙解释道。
“那就没什么事了…”,严梦筠露出一副笑脸,“我还以为爹爹怎么样了呢…”
“这倒没有,只不过…不过此事因我而起…”,彭岳心想反正严梦筠最后要知道的,还不如现在痛痛快快地告诉她。
“嗯?为什么是因为你?”,严梦筠一脸狐疑。
“额…因为大同兵变,是因为…户部拨发的粮饷短缺,所以…”,彭岳吞吞吐吐地说着,“短缺的粮饷是…岳父大人…克扣了…”
“那爹爹没有事吗?”,严梦筠突然关切地问道。
“这倒没有,是只是传召夏言回朝主政,并没有…处罚岳父大人…”,彭岳本来因为朱厚熜没有处罚严嵩而感到生气,但和严梦筠解释起来竟带着些惶恐。
“那就好…只要爹爹没有受处罚就好了…”,严梦筠淡淡说道,“不过爹做的…确实有些过分了…连军队粮饷都…”,严梦筠顿了顿,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突然,严梦筠好像想到了什么,“那你没有事吧?户部缺粮饷,皇上没有处罚你吗?”
“这…这倒没有…因为是我…查出了…真相,犯罪的官员…是岳父大人派的…”,彭岳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你没有事就好…”,严梦筠甜甜笑道,“爹爹…是该长个教训了…总之,你和爹爹都没有事,那便是好的。”
彭岳没想到严梦筠竟然是这个态度,不过彭岳也明白,自己到底是没有说出来自己私下揭发状告严嵩的事,严梦筠自然也不上心。
是啊,对于她来说,夫君,父亲掌不掌权是无所谓的,只要他们都平平安安的就好了。彭岳决定不说其它事了,也许严嵩真的以为是克扣粮饷之事被查出来了,所以夏言才回了朝。
现在既然没有扳倒严嵩,还是不要和严嵩扯破脸皮比较好,不过这次没有扳倒严嵩,以后还会有好的机会么?彭岳不禁想起了黄锦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彭大人,您有所不知…那严氏平日以厚利结交皇上身边内侍,平日内侍到严嵩府上,严氏皆以礼相待,因此他们常常在皇上身边说严氏的好话。皇上年纪也大了,因此对身边照顾他的人的话越来越听信,而夏大人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一点,甚至皇上的不少近侍都受过他的责骂,你想他们肚子里能没有怨气吗?”
“今日彭大人所言之事,却也切中了要害,不过皇上虽然震怒,但心里还是念着严氏的好…”
“严氏太听皇上的话了,他已经掌握了皇上的心思,平日连为皇上亲尝丹药的事都做得出来,他自己也常常为皇上炼丹药,敬献丹药。皇上也习惯了他的伺候,他们已经是某种程度上的…朋友了…”
其实当时听着黄锦的絮叨,彭岳就渐渐明白了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他无法像严嵩那样去无条件地讨好朱厚熜,因此他也没有办法成为皇上最亲近的朋友。他一开始就明白皇帝的心思,也知道为什么许多皇帝都宠信身边的宦官。他们从小陪着皇帝玩耍,陪皇帝爬树,掏鸟窝,给皇帝当马骑,任皇帝使小性子,对皇帝言听计从,从来不敢忤逆…
而大臣不同,他们某种程度上只是为皇帝工作的人,他们会反对皇帝的意见,会惹皇帝生气,甚至敢当众与皇帝叫板,皇帝心里自然不会对他们亲近,皇帝只是需要他们为自己做事罢了。
而严嵩恰恰承担了内侍与大臣的双重角色,他既为皇帝做事,而又从不忤逆皇帝的意思,无论皇帝是对是错。平日,他与皇帝亲近,有时甚至不是以一个臣子的身份在和朱厚熜交往,他会为朱厚熜炼丹药,尝丹药,陪着朱厚熜做他喜欢做的事。如此种种,朱厚熜自然对严嵩亲近信任,自然离不开他。
但做到这个地步的大臣实在太少,一来他们需要爬到权力的顶峰,二来他们需要抛弃一切底线甚至道德良心。彭岳自问做不到这一点,因为彭岳始终记得杨一清对他的教导,两种东西万不可丢,一为理想,一为良心,自己时刻谨记,不敢想忘。
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有时候好人往往因为束手束脚而斗不过坏人,难道真的是贪官奸,清官就要更奸么?
“相公,怎么了?”,严梦筠晃了晃手中的筷子,“你有什么事不高兴么?”
“额…没有,呵呵…没有…”,彭岳回过神来,冲严梦筠尴尬地笑笑,接着又埋头吃起了自己的饭菜。
“梦筠,如果…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不会离开我?”
“嗯?相公做了什么…对不起妾身的事情?”,严梦筠下意识的一惊,不过当她看到彭岳那局促的眼神,再想想他刚才的话语,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见严梦筠展颜一笑,冲彭岳柔声说道,“相公放心,爹爹不会因为这件事怪罪你的,毕竟你们在朝为官,也都有自己的苦衷。再说了,本来就是爹爹有错在先嘛,只要你和爹爹都好好的,妾身便心满意足了…”
“嗯…谢谢你…”,彭岳吁口气,吸了吸鼻子,“梦筠,尝尝这个…”
“谢谢相公…”,严梦筠仍是笑靥如花,不过心里却是起了波澜:事实上,她对彭岳的话是存了疑心的,她不太相信彭岳必须要以牺牲自己爹爹的利益为代价,从而保全自己,再说彭岳也做不出这种类似小人的行径。
那这样一来,就只有一种解释,自己的丈夫和自己的爹爹,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了嫌隙。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自己该怎么办呢?夹在中间肯定很难做啊,一时间严梦筠心中竟是千回百转,好似陷入了绝境一般。
本来严梦筠还打算过一会儿,就把自己可能怀有身孕的事情,讲给彭岳听,可现在想来,却是再也没有那种心情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