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近一个月的谋划,曾铣终于将复套的详细作战方略定了下来。其实曾铣之前一直在筹备此事,但是因为众将领对具体细节都颇有异议,所以迟迟未决。直到现在,众人才求同存异,将方案最终通过。
“彭大人,你现在对这份作战方案还有什么意见吗?”,曾铣指着挂在墙上的巨幅军事地图问道。
“我一介文臣,也不懂什么军事,只要你们商议通过,便可以了。”,彭岳淡淡说道。
自从上次仇青歌之事发生后,彭岳便一直对曾铣和周尚文心存芥蒂。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计较这件事情,甚至他有时也诘问自己是不是心胸太小了些,可是每当他想起仇青歌跪在地上,顿首哭泣之景,心中便觉得不舒服,因此这件事也成了自己心中一道过不去的坎。
“彭大人切莫如此言语,我也是文臣入仕嘛…”,其实曾铣也看出了彭岳对自己的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自己也想和彭岳消除一下这种尴尬。可是自己生性不喜言语,便也没做出什么缓和事态之举。
“彭大人,你对军事常常有些独到的见解,不妨说说看嘛。”,曾铣陪着一副笑脸,“彭大人酷爱读兵书之事,这大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而且彭大人的军事才能,大家也是有目共睹嘛。”
曾铣这话说的确实不违心,彭岳自从来到大同,便终日苦读兵书,而且只要抓住一个将领,便用心请教。周尚文、李珍、包括自己,有的时候都快被他问烦了,但是他还是孜孜不倦。现在他读的兵书,恐怕比一般将领还要多。
加上在这里大大小小的战争的实战历练,彭岳绝对可以算得上是一个优秀的将领。有时候领兵作战这个事,确实和天赋有很大关系。无疑,彭岳具备了这种天赋。
曾铣这种有意示好之举自是被彭岳看在眼里,彭岳也不好再故意给曾铣脸色看。何况站在曾铣的角度看,他确实没有什么错误。只不过自己与仇青歌之间的这些曲折往事不为他人所知,所以才生出了这些许误会。
“其实我想说的许多话…众将领都说过了…”,彭岳低声说道,“但是总还是有些问题可以讲讲。第一,此战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收复河套,所以有些将军认为要集中力量尽可能多地消灭鞑靼士兵,我不太赞同,这只不过是一些将领想要以此多领取战功的短视想法。现在不是开国之初,蒙古也不会对我们有灭国之患。他们没有复国之志,所以我们不需要集中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我们最需要的是建设强大的防御战线,首先最重要的就是夺回河套,这是第一目的。”
“并且蒙古人游牧为生,他们现在属于流动作战,根本不可能让我们集中消灭,加上他们在北边有着广阔的腹地,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消灭完的,那样做不仅偏离目标,而且会徒耗时间。我们此战必须速战速决,否则粮草日耗,怕是在朝廷会起争议。”
“彭大人所言极是,这点必须多加注意。此次战役,务求速战速决。主要目标是夺取河套,而不是消灭鞑子有生力量。”,曾铣在一旁深表赞同,其实他也想快速解决战斗,因为他怕拖久了也会引起朝廷对于此事的反复。
“第二,便是蒙古人骑兵力量强悍,许多将领便建议多多训练我们的骑兵部队,以骑兵对骑兵。诚然,这个建议也有道理,因为我朝甘肃与陕西也盛产马匹,骑兵力量也不弱,但骑兵作战毕竟是蒙古人的优势,我们不应该总想着弥补自己的弱势,以期能够和敌人一较长短。”
“相反,我认为我们该扬长避短,充分发挥我们的优势。想当初成祖北征,靠的就是炮兵,骑兵加步兵的三连击法,在这其中,我认为最重要的便是炮兵。但是当时由于技术问题,火炮存在射程较近,威力较小,换药较慢等问题。但是现在我们的火炮技术已经大为提高,我觉得我们应该发挥我们的火炮优势,来对抗蒙古人的骑兵。”
“此策甚善…”,曾铣点头说道,“不过与蒙古人作战,他们流动性较强,又不需攻城,所以我们还是应该携带一些重量较轻的火炮,虽然射程近些,威力小些,但对付那帮蒙古人,足够了…”
“还有…不能带太多,只要几门就够了,剩下的还是要用来守城,以防蒙古人攻袭。还有就是要运一些携带方便的火炮,不然在作战中被蒙古人抢去可就不好了…”,曾铣一边沉思一边补充着。
“第三,便是要抢占到关键的战略要地,或者说是我们的立足点。河套本身是一个战略要地,但河套中也存在小的战略要地。”
“想当初汉武帝反击匈奴,便是以河套为立足点,对匈奴进行打击。唐朝反击突厥,首战也是先取定襄。而宋的败亡,恐怕就是因为失了幽云十六州。而我朝开国之初,能够一直在北征战争中取得胜利,我想恐怕是因为取得了开平这个战略要地吧?只不过后来…文臣短视,朝廷也想削弱藩镇,所以这开平卫就废弛了,所以现在才使得蒙古人如此猖狂吧?”
“哈哈…果真如我所料,我就说嘛,彭大人虽为文臣,战略眼光可比大多数武将强出太多…”,曾铣在一旁拍手称赞道。
“曾大人过誉了…”,彭岳笑着说道,“我提出此事,也是希望曾大人能够明白我的复套之心。我又何尝不知道河套战略位置的重要性,只不过之前确实有些顾虑。但是现在皇上已经下旨,我自然会不遗余力地准备复套之事。”
“彭大人的心思,我…明白了…”,曾铣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说道,“之前我说的一些话,还望彭大人切莫怪罪…”曾铣说罢,环手向彭岳行了个礼。
曾铣这种态度,倒是让彭岳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说出的一句话,竟然让曾铣如此在意,也许他真的是想消除彼此的芥蒂吧,看来自己确实有些“小心眼”了。
“曾大人切莫如此认真,我们还是继续商议着复套之事吧…”,彭岳笑着说道。
“其实开平之事,牵涉的事情倒是多了。我曾经也有过恢复开平卫的想法,可是最终才发现困难重重,非是一朝一夕之功啊…”,彭岳叹息着说道。
“是啊,表面上是开平被废弛,实际上是整个北方关外防御系统的废弛。这不仅仅是战略问题了,更是国家政策问题。我曾经也想上奏恢复关外边防建设,可是这里涉及到大量的物力、人力,甚至是整个国力的问题,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完成的。而且朝廷忌讳…关外势力割据,这个问题怕是难解决了。河套不就是这样丢的吗,所以我想先从收复河套做起。”,曾铣语气中也满是哀叹。
“曾大人所言极是啊,这是朝廷整体政策问题,怕是我们改变不了的了…”,彭岳无奈地看着曾铣,“自成祖以来,朝廷便奉行着守成思想,对于北虏一直是消极防御,却从未想过积极进攻。须知这样不仅削弱了自己的实力,更使蒙古人有机会恢复元气。现在倒好,蒙古人的实力逐渐增强,可现在朝廷又没有能力像太祖成祖时那样组织积极的进攻,缺少财力,缺少物力,缺少人力,恐怕也只能如此了吧?”,现在,彭岳的情绪越来越被谈话带动了。
其实彭岳也曾经思考过像以前一样对蒙古人发动积极进攻,取得战略主动权,可是如果这样做,不仅是朱厚熜不会同意,整个朝廷会大加反对,客观情况也得让彭岳三思而后行,因为现在根本没有像成祖时期那样的国力,更没有像太祖时期那样多的优秀将领了,就算是眼前的曾铣,他也不会对此事有太大的把握,所以说彭岳也只能想一想了。
“是啊,如果朝廷能够继续开国之初的策略,又怎会有今日之耻!”,曾铣情绪有些激愤,“如果在当初蒙古已经被打成若干松散部落,力量严重削弱的情况下,趁机向蒙古高原渗透势力,哪会是今日之景?可朝廷偏偏就因噎废食,实行退守自保的战略。”
“其实错误的政策…从成祖时期就已经埋下了祸根…”,彭岳见四下无人,低声对曾铣说道,“成祖五次北征,虽是战果颇丰,但是在我看来,乃是虚耗国力。成祖之战,全部为歼灭战,他的目标就是将蒙古人打服,而不是彻底消灭蒙古。成祖爱名,他喜欢万朝来贺的感觉,所以北方蒙古部落肯向他称臣,他也乐得给他们册封。但须知怎会有长久的臣服,一旦情况有变,又有谁甘居人下?所以五次北征带来的边境安宁只有十数年。”
“并且成祖起于藩镇,也忌惮藩镇,因此他不会放心地将关外之地交给自己人来镇守管理。关外卫所的废弛,不正是始自成祖时期吗?所以后来关外卫所日益被孤立,最终渐渐被蚕食,吞没,以至于现在要靠边线九镇来抵御。”,彭岳看着地图,深深叹了口气。
“彭大人之言,令我醍醐灌顶…”,曾铣满含敬意地看着彭岳,“彭大人之才,令我刮目相看…”
“曾大人过誉了…”,彭岳拍拍脑袋,“你看,我都把话题给引偏了…哈哈…”
“所以此例也印证了我所说的事,万不可以只把眼光放在多杀几个鞑子上,而是要夺取重镇,进行整个边防线的建设。”,彭岳笑着补充道,顺便把话题又拉了回来。
“这点必须要告知全军将领,所有战士!”,曾铣坚定地点点头。(未完待续)